
第138章 入城 宋千年
“停下!男下马,女下车,搜检过了方可入城!”
那郭丘舞着手高唤起来,谄媚的狗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豺狼意气。旁边一个帮腔道:“还有一条!非时入城,不论老幼,人各十钱!”
王走蛟忍不得就骂道:“我值你娘的,爷守长安城门也不似你这般无赖,这是哪来的王法?为什前面的不搜?”
“你他娘骂谁?”郭丘抢过一杆枪就逼了过来,后面便有拽弓的。枪大概有三米长,枪头雪亮。这厮长又吃得肥大,看着还真有几分凶势。
王走蛟不怯,手按住腰中横刀,嚷道:“好!敢犯县尉车马,搠来!”枪头便塞到了颌下,郭丘瞪着眼道:“什鸟的县尉!看你这贼皮贱骨的恶相,多是张火头的细作!”将枪抵了喉头肉。
“军爷息怒,钱这里有的!”杜宗文嚷了过来,不是诗圣拘着,他早出声了。诗圣律诗写得好,行事也未免格式化。
郭丘将枪头在王走蛟脸上着实拍了三下道:“爷便戳了你这贼囚又怎的?”抛了枪,抖着袖子嚷道:“长安有长安的王法,河西有河西的王法,我西城又有西城的王法!”
“军爷可识字?”杜宗文将告身递过去。
郭丘蹙着眉接了:“什鸟?爷自小便念得好书,这纸倒好,是官衙里的麻纸!”展开一看纸尾那印,唬了一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告身倒举得高高的:“小人有眼无珠,冲犯大人车马,还望饶恕贱命!”后面那些伙伴听了,知道事不好,着了慌,也纷纷跪下磕头。
“我值你娘!”
王走蛟不客气,过来就狠踹了三脚,河西县三百县兵,个个都是县尉的狗马,要怎的奈何便怎的奈何!
“打得好,打得好!”郭丘爬起来跪得端正,自抽起耳光来。
杜宗文道:“军爷,这也罢了,且回了我这阿兄的话。”郭丘抬起头,脸上的豺狼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憨厚、可怜、迷茫。
王走蛟拔刀抵到他颌下道:“为什前面的不搜?”郭丘道:“那是…那是宋家公子,小人熟识的。”杜宗文道:“唤什名姓,父亲是谁?”
“宋八郎,讳霄,他爷讳千年,乃衙里的孔目吏。”
这些名字杜宗文一个也没有听过,看来是諲没在滚滚历史长河中的哈喽凯啼,孔目不算正经官,却有如此大的威势,多半是借了财力,河桥边那个青衣恶奴也可能与他相干。
“张火头是谁?”
“梁山贼,是个杀人放火的魔头。”
后面催了起来,杜宗文便没有再问了。“梁山贼”他在崔十九家里便听过,也是第一次知道河西北边那段大山唤作梁山。(作者按:真有!)
据说上任县尉便是剿贼不力才得了罪,崔舅公给出的建议是招安,可是梁山的头领不是宋江,要招安怕是不容易的。郭丘这帮子人欺民则有余力,剿贼想也不要想的,正确的法子还是招募家兵!
当天歇在了馆驿,杜甫睡得很早,明天事多,一早便得入衙拜县令领印,过后还要事务交接,恐怕一天也不得了。
馆驿是醒得早,五更鼓响完(4点),不管天多黑,都有人马上道。馆驿离县衙不远,衙里一般是卯时(6点)到便可以了,杜甫倒也不甚急,下楼时已经交卯了他的步态还是显着安闲,大概也是故意如此。
这时,门外起了些人马声,便看见堂门口的杂役快速动作起来,很快就看见驿丞从里面跑了出来,眼睛也没有向楼梯上看,直接往外跑。一会,便引着个穿窄袖黑衫的老子走了进来。
这厮长得枯瘦,须发皆白,面色黑黄,一脸沟壑,脚步倒快,带着股风势。从穿着到气质都不像个尊贵者,也不知驿丞这巧言令色足恭从何而来!
“哟!”
驿丞抬头看见了杜甫,流矢快走一步介绍道:“这便是杜公!”没有说县尉是因为还没有领着印。老子抬头,凝看了一眼,快步上前揖道:“孔目宋千年有礼!”没有拜,大概还是因为没有领着印。
杜甫昨天晚上是听过杜宗文语言,现在又见他这般威势,眉头就不由地就蹙了起来,手也没有抬,点头道了个“好”字,不管这厮是县令的腹心,还是本县的豪强,他都不过是一个流外的胥吏,既无德行便不值得正眼相看。
杜宗文在身后摇了一下头,诗圣还是书生气,昨天在驿中打听了这人可了不得,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宋家!
据说这人的祖父便是衙中的胥吏,父亲承之,自己又承之,如今衙中的杂吏十个有八个是他家的,不是兄弟子侄,便是女婿姨夫。他家要是撂蹶子,县令便得饿杀;他家要是磨刀子,百姓便得吓杀。就是他家骡马抛在道路上的粪,也没人敢拾敢踩!
用诗圣的诗说就是:“翻手为云,覆手雨!”是河西县的真主人,乃大唐天宝年间乡贤豪强的杰出代表。与其说唐玄宗的天下是打仗打空的,倒不如说是这些害虫啃食光的。
宋千年明显愣了一下,却还是赔出了笑。
“可是县令有话吩咐?”诗圣继续向外走,分明是视他如无物。
宋千年道:“一是接引公入衙受印,二是将了犬子过来赔罪!”他的犬子宋霄就立在堂阶下,十八九岁,穿着锦袍,系着金带,若不是形貌上撑不起来,谁知他是胥吏之子!
“宋霄,还不跪下!”
宋霄不情不愿地跪下了:“小人无眼,昨日冲犯了大人车马,惊了家眷,该死!”宋千年有三子,这是最小的,最受宠,也最跋扈,人都号“宋金刚”,意思是望之生畏。
杜甫本意要他多跪一会,不想这厮话说完自己便站了起来,宋千年也不多训斥,手一挥,让他回家去了。
杜甫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再不言语,黑着脸出门上了马。宋千年骑的是一头黑驴,倒骑着,面孔刚好对着杜宗文,眼睛有意无意地露出些狠辣之色。
“听说孔目家中有良田数万亩?”杜宗文笑着答了话。
宋千年露出老农般的笑:“公子哪里听来的!”杜宗文道:“人名倒了忘了,昨日在郃水桥东头歇脚,一个穿青衣的宋阿叔说的,说孔目祖上好不有德,本来穷寒,吃人迫得跳了郃水,却捞出了个聚宝盆,乃有今日!”这话当然是随口杜撰,就要看昨日杨三十的事他知不知情。
宋千年蹙眉笑道:“他可还有其他话?”杜宗文道:“有的,他说孔目有家兵一千,铁甲、强弩、马槊、旗鼓样样不缺!”
“什!胡说!”
宋千年大吃一惊,几乎从驴屁股上掉下来,他真有这些时便是破家杀头的罪了。
杜甫心里也有了些笑,虽则胡说,却也诈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