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贾钧是被踹下来的,真正的踹。从没有如此狼狈的他,为了护住自己的脑袋,堪堪用手撑住地,也依旧不可避免的撞到了坚硬的路面。然而身体的疼痛并不能抵消内心的恐惧,他惶惶不安的坐在地上,一时忘了该做什么,直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贾钧?”
那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中满是惊讶。贾钧僵着脖子看过去,怔住了,竟然是庄妍。
庄妍冲着贾钧跑来,有些焦急的打量他:“还真的是你?你怎么坐在这里?呀,你的手,受伤了?”
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贾钧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摔下车的时候只顾护着脑袋了,一站起来,贾钧才感觉到最疼的是膝盖,应该是扭伤了,竟是直不起来。
庄妍忧心忡忡的看着贾钧:“疼的厉害吗?要送你去医院吗?”
贾钧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就是喝多了,天色又暗,一个没注意就摔了。”
庄妍确实闻到了贾钧身上浓重的酒味,于是不疑有他的松了口气:“怎么那么不小心啊。那现在怎么办?我送你回去吧。”
贾钧这一晚确实被折腾的够呛,也没再拒绝,任由庄妍叫了出租,送他回去。
一路上,庄妍几次想和贾钧说话,但发现对方心不在焉,满脸的倦怠,便也识趣的不再多话。沉默中,出租车很快就回到了那个简陋的出租屋。
庄妍扶着贾钧进了房门,打开灯,有些好奇的打量一番。贾钧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单身男人的房间,总是乱糟糟的。”
庄妍挑挑眉,侧头看一眼贾钧,没说什么,只是小心的将他扶到沙发上坐好,看着他手上的伤口,不禁吓了一跳。刚才天色暗淡,没有看清楚,现在才看清楚,他手上被抹掉了一大块肉,看上去鲜血淋漓的,很是可怖。
“这伤口创面这么大,最好还是去医院处理吧。”庄妍小心的翻看伤口,显得忧心忡忡。
贾钧盯着血肉模糊的手掌,叹口气,摇了摇头:“只是皮外伤,用酒精消毒再抹消炎药的就行了。”
庄抬眼看着他,轻声道:“这会很疼。”
贾钧咧嘴,露出牙齿,有些森然道:“也许我现在需要一些疼痛。”
庄妍愣了愣,不再坚持,只是问道:“消毒酒精在哪里?”
贾钧抬眼看了看四周,指了指玄关的杂物柜,说道:“应该在那里,找一找。”
庄妍起身去翻找,贾钧没再理会她,只是坐在沙发上放空自己,手和脚传来的疼痛反倒成了一种安慰剂,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安慰剂。今天晚上,和刘靖刚的对话大大的刺激了自己,足以让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困境中。
钱,他现在需要钱,如果不能在一个星期之内凑够钱,等到自己的就是“死亡”,人生的死亡。
贾钧奋斗了这么多年,才能在这座城市攒下一些根基。他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BUG,走向岔路。
可是现在,他快三十年的人生之路上,极有可能出现一个巨大的BUG,未知的不确定性,让贾钧感到恐慌,隐隐的不安,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或许是另一种人生。而这样的人生,是他不愿意,也不喜欢去经历了。
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生,还能算是人生吗?
贾钧下意识的握了握手,剧烈的疼痛立刻让他忍不住闷哼,从放空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低头看到了已经逐渐停止渗血的手心,血色的痕迹顺着掌纹一点点蔓延开来,仿佛一副诡异的画卷。
“这里怎么有个盒子?”庄妍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是你的药包盒吗?”
贾钧漫不经心的回头看,登时睁大了眼睛,大喊道:“别动那个盒子。”
庄妍被吼了个措不及防,差点把盒子扔地下,好在反应灵敏,堪堪将盒子抱住了。一脸惊慌的看向贾钧:“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庄妍委屈而小心的表情,贾钧有些懊恼,庄妍好心帮自己,自己怎么能迁怒于对方。她不该承受这一切的。
于是,贾钧撑着疼痛的腿,一瘸一拐的挪到玄关,冲庄妍温和笑笑,又指了指她怀里的盒子,轻声道:“不让你动,是因为这里面的东西很脆弱。”
庄妍转动着黑漆的眼瞳,小声问道:“它,对你很重要?”
贾钧的笑容有些苦涩,轻轻摇头,想了想,伸手拿过盒子,一边揭开盖子,一边说道:“做好心理准备。”
盒子被打开,庄妍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吓得后退两步,满眼的惊惶不定,脸色变得煞白。
那个犹如泣血的瓷娃娃,安稳的躺在盒子里,灯光打在她的脸颊上,表现出一种鬼魅且诡异的笑意,散发着森森的寒凉。
时间随着墙上那个老式的时钟缓慢而坚定的流逝,夜色愈发幽深。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庄妍动作轻柔的给贾钧处理好所有的伤口,白色的纱布用胶带一圈圈的缠好,最后剪断,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好了。只是这段时间要少碰水,当然最好的还是去趟医院,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
贾钧翻动着手掌,血迹消失,疼痛也缓解了,庄妍的手艺很好,他不免心生温柔,被这样的女人如此细心的对待,很难不动心。
于是,他放下手,对上庄妍探究好奇的目光,哑然失笑:“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庄妍抿着嘴,犹犹豫豫的看向了茶几上的盒子,准确说是里面的瓷娃娃。看得出,她对这个瓷娃娃特别好奇。
贾钧抿了抿嘴,无奈摇了摇头:“好奇害死猫啊,庄小姐。”
不过,他还是拿起了瓷娃娃,翻看一番后,说道:“这是,我前女友的母亲寄来的。”
庄妍看了看瓷娃娃,又看看贾钧,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冰凉的瓷器,问道:“你的女朋友死了,但是她的母亲给你寄来了这个?”
贾钧点点头:“对。”
“可是,为什么?”庄妍拿起瓷娃娃,打量着她的脸颊,摸上了她眼下的那一滴泪,问道:“如果要告诉你她的死讯,只需要寄一封信就好,何必还要给你这个瓷娃娃,还是这样的……娃娃。”
庄妍举起瓷娃娃,指着她眼下的血泪,轻轻敲了敲。
那一刻,贾钧的心脏猛然颤动了一下,手指无意义的捏紧了,从一开始就被自己刻意忽视的疑点在此刻被人就这样直接的掀开了。他有些不确定的在庄妍和瓷娃娃之间来回巡看,最后视线从庄妍打量的神情,落到了她手里的瓷娃娃,那个娃娃,在灯光的照耀下,依旧咧着嘴微笑,如果没有那一滴血泪,看上去就是个可爱的孩子。
窗外,茂盛的树荫被风微微吹动,树影婆娑的倒影在房间的墙壁上,昭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