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皮条客
（19章是直接替换请假条的，看不到的朋友刷新一下）
20皮条客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芳。”
“多大了啊？”
“刚满十七，我……我是个学生，第一次出来做事，老板您呢？您怎么称呼。”
“阿诚，诚实的诚。”
“老板你是做什么的啊？”
“我是个艺术家。”
“艺术家？”
“怎么，不像啊？”
“不不不，老板你一看就很有艺术细胞。”
“诶~别叫老板，叫哥~”
“哥你搞哪方面的艺术啊？”
“人体彩绘。”
“哥，你……你别摸我腿，嘤咛~”
…………
赵四开着车，听着后座的谈话。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这女的昨天是‘温柔空姐’，前天是‘知性老师’……但赵四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她是个三十三岁的野模，玩鸭子欠了一屁股债，于是就重操旧业了，她不温柔不知性也不青春，真实的她那叫一个豪放，豪放到赵四在她面前才像‘清纯学生妹’。
至于那位诚哥，他不是诚哥，更不是什么艺术家——没有艺术家会称呼自己为艺术家。
他是个大学里的教书匠，搞科研的，和艺术搭不上半点儿关系，平时穿个旧大衣戴副大框眼镜，木讷刻板不苟言笑……但赵四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他玩得可花了，真实的他……不，上车之后的他才是真实的，上车之前的，那个为人师表的他反倒是演出来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年头，演员是最不会演戏的人。
车里从头到尾就没有一句真话，包括赵四也是——甚至连赵四这个名字，也和小芳和诚哥一样，是假名——所有人心里都知道，都是假的。
就像赵四总是这样向别人介绍自己：“您好，哥，我是赵四，您叫我小四就行。”
别人也总是点点头，然后便小四小四的叫上了。
尽管他们清楚，没人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赵四」这么个名字。
……
“谢谢诚哥，诚哥慢走，玩得开心~”
赵四接过诚哥手里的钱，点头哈腰，他保持着一副谦卑的脸孔，看着真老师和假学生进了酒店，然后脸上的笑容冷却。
他返回车里，掏出手机，刷起了直播，因为高端客户都很注重隐私，所以他常常换号码，这导致他不得不频繁从头开始养号。
飞快的划走屏幕上那些或妖冶或可爱的小姐姐，屏幕中的画面变成了一个一本正经的手艺人：
“接下来我将教大家如何把大象关进冰箱里，首先，我们得用老鼠与大象杂交，这样就能培育出老鼠大的大象，然后把家里的猫关起来，众所周知，猫是大象的第二大捕食者，第一是马……”
皮条客这行干久了就会对女人失去兴趣，因为你知道她们也干不了多久，顶多个把小时就下来——男人也是，绝大多数男人都没有女人干得久。
再接着你会对人失去兴趣，因为人就是这样的：趋炎附势，媚上欺下，道貌岸然，满口空话……
初出社会的时候，赵四也曾相信奋斗，相信劳动者值得尊重，可最终现实告诉他，奋斗这两个字恐怕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谎言。
人们不尊重劳动者，人们只尊重那些比自己强大的人，如果劳动者们真的获得了尊重，那一定是因为那时的劳动者真的有力量。
那么，什么是强大？
在现代社会，金钱，以及金钱所带来的底气，就是强大，有钱什么都好，没钱什么都好不起来，至于要如何有钱？
很简单，投胎，除此之外什么法子都没用。
最终让赵四破防的不是努力没有回报，努力确实是有回报的，赵四是贫苦家庭出身，努力确实让他实现了阶级跃迁，让他成为了父辈们想让他成为的人。
最终让赵四破防的是，他发现身边的人并不尊重像他这样兢兢业业，遵守规则的人——人们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身体很诚实，他们即便暗地里在杀人放火的肉食者背后窃窃私语，临了面，却是如出一辙的谦卑——就像他尊重诚哥一样。
没有人在乎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梦想希望，是高尚还是卑劣，在这个时代，喜儿或许和王大春在一起很开心，可她最后还是会斩断前缘，貌似是幸福快乐的嫁给黄世仁，而杨白劳，会是一个满面红光，每逢酒后就和邻居暗戳戳吹嘘自己姑爷的讨厌老头儿。
所以，拉皮条没什么不好的，或者说，只有拉皮条才能让赵四成为黄世仁，黄世仁们都拉过皮条，只是他们在成为黄世仁后，把那段经历包装成了才子佳人的感人故事。
人人都能像王大春一样高尚、如黄世仁一般富有的世界是不存咋的，因为赵四自己就是学经济的，经济学告诉他，财富永远是有限的，而社会经验也教会了他相近的道理——高尚，也是有限的。
宁学黄世仁，莫做王大春。
这，便是赵四的选择。
至于这会不会遭人冷眼，被人唾弃？——当然会，但我功成之后，自有人为我著书立说——古往今来所有真实的虚构的‘霸总’、‘枭雄’不就这么一回事儿么。
所以，赵四就是这么一个人，若非他有求于你，否则他都很冷漠，很让人生厌，如果他和你有了什么利益冲突，那嘴脸可就上得更快了，怎么蛮横怎么难缠怎么来，他一定会摆出一副杀你全家的态度，你不顺着他，他就使尽手段磨你、刁你……然后你猜怎么着？
无往不利。
只要表现得很凶悍，就已经超越了99%的人。
他不懂真正的黄世仁，更不懂真正的王大春，他对尊重的需要，建立在有人建立了一个以尊重为秩序的世界上，而在这个世界里，他感觉到了空虚，特别是在等客人干完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坐在车里，刷刷直播。
“为什么第一是马？”他在手机里输入弹幕。
“因为马走日。”主播说。
他的眼角扯了扯。
真是无聊的冷笑话——空虚，会让人丧失感知笑话的能力，所以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有趣，只觉得神经。
但他还是没划走，因为他看到了主播身后的金工台，以及台上的图纸，这些东西在他看来比大咪咪的小妹妹有趣。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让大象与老鼠杂交……”
主播举起了大象状的锤子，叮叮当当的敲击起来，一边敲一边解释……大意就是，他打算做个鼠头大象，嘿你还别说，大象的鼻子要是短点儿，可不就是张老鼠脸么？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有趣极了！
赵四看着看着，不自觉坐直了身体，酒色过度的眼睛里也有了几分高光，那种神采就像是小朋友看到了奥特曼，不灵不灵的。
当年学经济也是为了就业，谁知道这一行最好的就业前景竟然是传销骗杨白劳用卖女儿的钱买鸡蛋……
他其实更喜欢当个铁匠，小时候傅卿就是打铁的，常常给村里人打菜刀农具，那会儿父亲身体还好，给他做过独轮车和宝剑，再后来他身体仍旧很好，只是铁匠被彻底淘汰了。
他也想做铁匠，因为这活儿公平，严格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
投入一块铁，就能得到一把剑，拿到的剑的孩子，会哇的说你真酷！
可铁匠会打剑的时代已经过去好几百年了。
屠龙之技，吃不饱饭。
“主播666，好活！我觉得这鼠头大象得有个鸡脖子！”
“谢谢「四爷不想打铁」送的嘉年华，老板大气，老板……诶，老板，你咋走了啊？”
「四爷不想打铁」已退出直播间。
四爷没走，四爷只是刷第二个嘉年华的时候弹了个奇怪的框，说什么你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
四爷手滑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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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真的转而去追我们，给了你跑掉的机会，就你现在这个情况，能在这危机四伏的30层跑多远？”
赵四知道，跑不远，只要洛萨还活着，他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追上自己。
他早就知道。
来到无限世界的那一刻，他很高兴，因为虚无的人生出现了另一种可能性，但是很快，队友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这让他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恪守的生存法则，不适用于这个地方。
这里，要更加冰冷，更加残酷。
这里的竞争更加激烈，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差距更大，人们不为尊重而争，人们为生存而争。
所以……我，要更加凶狠，更加果决。
这是对的，他成功在威克李面前搏到了出位的机会，迄今为止拥有的一切都是踩在队友身上得到的。
这是对的，无论怎样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本质并无差异。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这，是对的。
然后……
在护身法器被熔岩侵蚀，身体逐渐感觉到烫人的温度时，他意识到……这，是对的。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我注定要死在这里，因为这一刻，强弱的天平发生了逆转。
我，才是那个弱者。
强烈的不甘与怨愤涌上心头，就像初入社会时，明白所谓的强者都是满手血腥的肉食者，明白兢兢业业按部就班不会得到尊重，明白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一样。
这太荒谬了，我怎么会是那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垫脚石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此刻他也没能明白，为什么罗威会射出那一枪，他想不通……不，他想得通。
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限的，无论是财富还是高尚，在这里也一样，队伍里的资源是有限的，有人得到就有人失去，你想变强，就得逼迫他人变弱。
这是对的。
罗威那一枪根本不需要理由，他的做法和过去赵四的做法一致——就像暗黑西游开局时一样：‘要不，我们把新人做掉吧’。
更加残酷的无限世界，有着更加残酷的规则，它赤裸裸血淋淋。
我不认可！
我为什么不能是那个爬到山顶的人！？我为什么会被两个垃圾给阴掉！？
是了，这是因为我的出身不好，这是因为我的起点太低，罗威那一枪绝不是从主神空间里获得的手段，那是他从自己的世界带来的，他和白持一样，都来自比我更加优越的地方。
他们的命，比我好，如果交换，我肯定也不差！
护身法器就快失效了，赵四能感觉到温度越来越高，求生的意志开始发动，他想要动起来，但他做不到。
那一枪直接把魔力中枢打没了，赵四不知道这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废了。
但他明白眼下的现实，魔力的突然丧失导致他全身瘫痪，他现在只有五感还保留着，灵魂就像是悬空了一样，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岩浆上漂浮，却完全动不了。
绝望的煎熬。
他看着自己迈向死亡，怒从心头起，然后是懊悔——与傅卿被牛头怪抓住时完全相反。
由愤怒而生的懊悔，最终将导向反思与沉沦。
不知道是因为无法挣扎，还是挣扎无用，最后的最后，他放弃了挣扎。
“就算他真的转而去追我们，给了你跑掉的机会，就你现在这个情况，能在这危机四伏的30层跑多远？”
他开始重新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他开始想，如果我对他们好一点，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于是他便沉沦了。
他只有问题，没有答案，因为去想另一种答案这件事本身，就是在承认自己的错误。
会认错的人，很难走到这一步。
我就是这样的人，色厉内荏的废物。
心中已经知晓自己的怯懦与软弱，其实一直都知道，否则怎么叫色厉内荏呢？
放弃的本质是在困难面前找借口，永远都有理由，永远都振振有词，然后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认定一个歪理，沉浸在那种孤芳自赏的感动拔不出来，然后便错过时机，失败接踵而至，接着再放弃，再找理由，再自我感动……循环往复，直至死亡，就如此时此刻。
护身法器失效，岩浆没过了皮肤，炙热的刺痛感席卷而来，在这一刻，真的就要面对死亡时，赵四反而没有意识到死亡的逼近，他仍旧纠结于我怎么这么惨的困惑里。
直到救世主好奇的声音响起：“诶，赵四，你闻起来好香啊，是不是要熟了~”
仿佛救赎之光刺破黑暗。
赵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在自以为认识到世界的本质之后，虚无吞没了他，让他不再能听懂笑话。
他开口，滚烫的岩浆灌进嘴里，让他的声音含糊、嘶哑、而凄厉：
“白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