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证治第三
论一首 证三条 方十二首
论曰:百合病者,百脉一宗,悉致其病也。意欲食,复不能食。常默默,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饮食或有美时,或有不用[1]闻食臭时,如寒无寒,如热无热,口苦,小便赤,诸药不能治,得药则剧吐利,如有神灵者,身形如和,其脉微数。每溺时头痛者,六十日乃愈。若溺时头不痛,淅然者,四十日愈。若溺快然,但头眩者,二十日愈。其证或未病而预见,或病四五日而出,或病二十日,或一月微见者,各随证治之。
百合病,发汗后者,百合知母汤主之。
百合知母汤方
百合七枚,擘 知母三两,切
上先以水洗百合,渍一宿,当白沫出,去其水。更以泉水二升,煎取一升,去滓。别以泉水二升煎知母,取一升,去滓后合和,煎取一升五合,分温再服。
百合病,下之后者,滑石代赭汤主之。
滑石代赭汤方
百合七枚,擘 滑石三两,碎,绵裹 代赭石如弹丸大一枚,碎,绵裹
上百合渍煎如前法,别以泉水二升煎滑石、代赭,取一升,去滓后合和,重煎取一升五合,分温服。
百合病,吐之后者,百合鸡子汤主之。
百合鸡子汤方
百合七枚,擘 鸡子黄一枚
上百合渍煎如前法,去滓,纳鸡子黄搅匀,煎五分,温服。
百合病,不经吐、下、发汗,病形如初者,百合地黄汤主之。
百合地黄汤方
百合七枚,擘 生地黄汁一升
上百合渍煎如前法,去滓,纳地黄汁,煎取一升五合,分温再服。中病勿更服,大便当如漆。
百合病,一月不解,变成渴者,百合洗方主之。
百合洗方
上[2]以百合一升,以水一斗,渍之一宿,以洗身。洗已,食煮饼,勿以盐豉也。
百合病,渴不瘥者,栝蒌牡蛎散主之。
栝蒌牡蛎散方
栝蒌根 牡蛎熬。等分
上为细末,饮服方寸匕,日三服。
百合病,变发热者,一作发寒热。百合滑石散主之。
百合滑石散方
百合一两,炙 滑石三两
上为散,饮服方寸匕,日三服。当微利者,止服,热则除。
论曰:所谓百脉一宗,悉致其病者。然则经脉十二,络脉十五,此云百脉,果何脉耶?盖脉者血之府,即是血行于脉,溉灌表里,联络俞会,遍布形体。言其百者,举夫数之众多也,犹言百骸尔。且人脉之循行,与天地合度,应水漏百刻,是故脉之流行者,各有定位,因之而谓百脉亦宜矣。又何言一宗而悉致病耶?盖尽归于手心主也。而手心主血主脉,而心又为火之主。心,君也,君不用事而手心主代之,由是手心主得专行一身阴血之生化,因号之为母气,百脉皆宗之。若火淫则热,热蓄不散则积,积则毒生而伤其血,热毒之血流于脉,本因母气之淫邪,是故百脉一宗,悉致其病也。考之《内经》,有解㑊证,与此百合病无少异。解㑊既属之热中无血,百合岂非亦是热中无血者乎?请试逐病论之。血属阴,阴者肾水之所主,《内经》曰:肾虚则饥不欲食,故欲食复不能食也。阴虚者恶烦,所以常默默也。卫气者,夜行阴则寐,今卫气因阴虚不得降,故欲卧而不得卧也。足得血则能步,血既病矣,于是欲行不能行也。饮食者,由血气运化而后安,脾属血而喜香,血时和则食美,时不和则闻食臭也。气阳而血阴,若气盛则热,气衰则寒。今病在血,不干于气,所以虽如寒而无寒,虽如热而无热也。血气和合则流通,不和则塞,塞则热生,上热为口苦,下热为便赤也。药虽治病,然必藉胃气以行之,若毒血在脾胃经络而闭塞之,药虽入亦莫行也。胃弱不安于药者,得药则反剧吐利,有如鬼神之为祟[3]状也。病不在皮肉筋骨则身如和。惟热在于血,而血虚,故脉微数也。脉之微数,阴之虚也。阴虚则肾虚,肾与膀胱为表里,肾虚则膀胱不得引精于肾而亦虚。膀胱之脉下入会阴,上至于巅,为诸阳主气。今溺而膀胱之脉为气下泄,轻则不能举之于上而上虚,上虚则淅然,头眩,重则虚,气逆上[4]于巅而为头痛,以此之轻重,则可知愈日之远近也。夫病有定所,则可言定期。今以百脉之病,流转无定处,故其证之发见,亦无定期,或未病而见,或数日、一月而见。用是以察其病之表里浅深,出见形状,如下文之阴阳见者,随证而救之。试以所列之方观之。《日华子》谓:百合安心定胆,益志,主五脏,为能补阴也。治产后血眩晕,为能去血中热也。除痞满,利大小便,为能导涤血之瘀塞也。而是证用之为主,盖可见瘀积者矣。若汗之而失者,是涸其上焦津液,而上焦阳也,阳宜体轻之药,故用知母佐以救之。知母泻火,生津液,润心肺。若下之而失者,则损其阴,瘀血下积,而下焦阴也,阴宜镇重之剂,故用滑石、代赭佐以救之。滑石开结利窍,代赭除脉中风痹瘀血。若吐而失者,则损上中二焦之血,用鸡子黄补血佐以救之。若不经吐下发汗,未有所治之失,病形得如初者,但佐之生地黄汁补血凉血,凉则热毒消,补则新血生,蕴积者行,而自大便出如黑漆矣。其一月不解,百脉壅塞,津液不化而成渴者,故用百合洗之,则一身之脉皆得通畅而津液行,其渴自止。勿食盐豉,以味咸而凝血,且走之也。若渴不瘥,是中无津液,则以栝蒌、牡蛎主之。若变发热者,乃因脉塞郁而成热,以滑石通利佐之。滑石性凉,又可治热血之积塞者,自微利而去之,故热除矣。夫百合病,自见《金匮要略》后诸方书皆不收,独朱奉议收之,谓伤寒变成斯病,此乃病由之一端尔。切尝思之,是病多从心生,或因情欲不遂,或因离绝菀结,或因忧惶煎迫,致二火郁热之所成。百脉既病,故百体皆不安,所以见不一之病状。自今观之,诸方书不收百合病,乃有劳瘵之名,殆将以百合病与劳瘵形状同,或瘀血积于脉亦同,因而不收,但并其方而弃之,深为可惜。于脉病救之二法,遂不明于世矣。
百合病,见于阴者,以阳法救之;见于阳者,以阴法救之。见阳攻阴,复发其汗,此为逆;见阴攻阳,乃复下之,此亦为逆。
论曰:《伤寒》治法,有谓阳盛阴虚,汗之则死,下之则愈;阴盛阳虚,汗之则愈,下之则死。今百合病所云见于阴者,以阳法救之,见于阳者,以阴法救之,与《伤寒》之语意大同而小异,何则?在彼直言其盛,所以行汗下之法。此但言其见以救之,则是无汗下之宜施。何以知其然?所叙百合病,皆持两端,欲卧不卧,欲食不食,如寒无寒,如热无热,为其脉行表里之病,但当救之,非如伤寒阳气之变见于内外,必行汗下者也。设用《伤寒》法,见病在表辄汗,入里辄下,虽表里不逆,然亦伤之,是以前条用方救之是也。其后所结汗下之逆者,为反表里汗下之逆卜者[5]。
狐惑之为病,状如伤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闭,卧起不安。蚀于喉为惑,蚀于阴为狐。不欲饮食,恶闻食臭,其面目乍赤乍黑乍白,蚀于上部则声喝,一作嗄。甘草泻心汤主之。
甘草泻心汤方
甘草四两 黄芩 人参 干姜各三两 黄连一两 大枣十二枚 半夏半升
上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温服一升,日三服。
论曰:狐惑病,为虫蚀上下也。世谓风中有虫,凡虫自风生固矣。然风阳也,独阳不生,必有所凭而后化。盖因湿热久停,蒸腐气血而成瘀浊,于是风化所腐为虫矣。设风不由湿热而从寒凉者,肃杀之气,纵然腐物,虫亦不化也。由是知此病之虫生于湿热败气瘀血之中,其来渐矣。遇极乃发,非若伤寒一日而暴得者也。病发默默欲眠,目不得闭,卧起不安者,皆五脏久受湿热,伤其阴精,卫不内入,神不内宁故也。更不欲食,恶闻食臭者,仓廪之府伤也。其面乍赤、乍黑、乍白者,由五脏不足,更为衰亡,迭见其色也。其虫者,从湿热之极所发之处而蚀之。蚀上部者,内伤心肺,外伤咽喉。肺者气之主,咽喉者音声之户,由是其声嗄矣。故用甘草泻心汤主之,治其湿热,分利其阴阳。而黄连非惟治心脾热也,而亦治虫。后世方论谓是证或初得状似伤寒,或因伤寒所变,然皆虫证也。又谓伤寒病,腹内热,饮食少,肠胃空虚,而虫不安,故随所食上下部而病,名狐惑也。以此二或字观之,则非独伤寒变是症,凡热病皆能生虫也。
蚀于下部则咽干,苦参汤洗之。
论曰:虫蚀下部则咽干者,下部肾之所在,任脉附焉。肾,水也。湿热甚于下则虫蚀于下,而肾水受伤,经脉乏水以资之,夹湿热逆而燥其咽嗌,故用苦参汤洗。苦参能除热毒,疗下部因以洗之。虽然,此治其外者耳。若究其源,病则自内而出外,岂独治其标而已哉?试因上部服泻心汤者观之,则下部亦必有可服之药。自下部用洗法者观之,则上部咽喉亦必有外治之理。此仲景特互文见意耳。不然,何后世方论有服下部药者,何无内食五脏者乎?
蚀于肛者,雄黄熏之。
雄黄
上一味为末,筒瓦二枚合之烧,向肛熏之。《脉经》云:病人或从呼吸,上蚀其咽;或从下焦,蚀其肛阴。蚀上为惑,蚀下为狐。狐惑病者,猪苓散主之。
论曰:蚀于肛,湿热在下。二阴虽皆主于肾,然肝脉循于肛,肛又为大肠之门户。大肠,金也。湿热伤之则木来侮,是以虫蚀于此焉。雄黄本主疮杀虫,又有治风之义,故用熏之。注引《脉经》猪苓散主之者,亦分利湿热耳。
病者脉数无热,微烦,默默但欲卧,汗出,初得之三四日,目赤如鸠眼,七八日目四眦一本此有黄字黑。若能食者,脓已成也,赤小豆当归散主之。
赤豆[6]当归散方
赤小豆三升,浸令芽出,曝[7]干 当归
上二味,杵为散,浆水服方寸匕,日三服。
论曰:凡脉数则发热而烦。此热在血,不在营卫,故不发热,但微烦耳。汗出者,以血病不与卫和。血病则恶烦,故欲默;卫不和则阳陷,故欲卧。腠理因开而津液泄也。三四日目赤如鸠眼者,热血循脉炎上,注见于目也。七八日四眦黑者,热甚血凝,蓄则色变成黑也。若能食,脓已成者,盖湿热之邪散漫,则毒血流溢,伤其中和之气不清,故不能食。若能食,可知其毒血已结成脓,胃气无扰,故能食也。用赤豆、当归治者,其赤小豆能消热毒,散恶血,治烦,排脓,补血脉,用之为君。当归补血生新去陈为佐,浆水味酸,解热毒除烦,入血为使也。
阳毒之为病,面赤斑斑[8]如锦文,咽喉痛,唾脓血。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升麻鳖甲汤主之。
阴毒之为病,面目青,身痛如被杖,咽喉痛。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升麻鳖甲汤去雄黄、蜀椒主之。
升麻鳖甲汤方
升麻二两 当归一两 [9]蜀椒炒去汗,一两 甘草二两 雄黄半两,研 鳖甲手指大一片,炙
上六味,以水四升,煮取一升,顿服之,老小再服,取汗。《肘后》《千金方》阳毒用升麻汤,无鳖甲,有桂。阴毒用甘草汤,无雄黄。
论曰:按古方书谓阳毒者,阳气独盛,阴气暴衰,内外皆阳,故成阳毒。谓阴毒者,阴气独盛,阳气暴衰,内外皆阴,故成阴毒。二者或伤寒初得,便为是证,或服药后变而成之。阳毒尽治以寒凉,阴毒尽治以温热。药剂如冰炭之异,何乃仲景用一方治之乎?虽曰阴毒去雄黄、蜀椒,则是反去其温热者矣。且注曰:《肘后》《千金方》阳毒用升麻汤,无鳖甲,有桂;阴毒用甘草汤,无雄黄。其甘草汤即升麻鳖甲有桂,阴毒用甘草汤也,岂非皆是热毒之伤于阴阳二经络耳?在阳经络则面赤斑斑如锦纹,吐脓血;在阴经络则面青,身如被杖。此皆阴阳水火动静之本象如此,岂是寒热之邪乎?尝以升麻鳖甲汤之药考之本草,谓升麻能解时气毒厉,诸毒攻咽喉痛,与热毒成脓,开壅闭,疗发斑。当归能破恶血,养新血,补五脏肌肤。甘草和中,利血脉,缓急止痛,调药奏功。鳖甲去恶血。雄黄破骨节积聚,辟鬼邪恶气,骨蒸热极。蜀椒通血脉,调关节,逐肌骨皮肤死肌,去留结破血,治天行时气。诸药所能者如此。即此观之,仲景于阴阳二毒之证,总用一方,盖可见矣。病形虽由阴阳发证,论邪则一属热毒与血病也,所以不分表里,俱以升麻解热毒为君,当归和血为臣,余者佐之而已。但雄黄、蜀椒理阳气药也,故病在阴者去之。如《肘后》《千金》,阳毒去鳖甲有桂枝者。鳖,水族,乃阴中之阳,不如桂枝能调阳络之血。阴毒不去蜀椒者,蜀椒亦阴中之阳,非若雄黄阳中之阳,故留之以治阴也。方旨如此而已。所谓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者,五日乃土之生数,热未极也,尚可以治。七日为火之成数,热之极,阴阳消灭,不可治矣。其邪比之伤寒,加之以毒。故伤寒至七日犹得再经,而此至七日,不惟灭其阴,且火极亦自灭矣。
[1]用:原作“欲”,据《金匮》改。
[2]上:原脱,据《金匮》补。
[3]祟:原作“崇”,诸本同。据上下文意及《二注》改。
[4]上:原作“土”,据中科院本及《二注》改。
[5]逆卜者:中科院本及杭图本无“卜”字,恐为衍文,当删去。
[6]赤豆:原作“赤小豆”,据《金匮》改。
[7]曝:原作“晒”,据《金匮》改。
[8]斑斑:原作“班班”,据杭图本及《金匮》改。
[9]一两:原作二两,据中科院本、杭图本及《金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