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好大！好挺！
面包车驶过小城狭长的旧街道，穿过杂乱无章的电线杆落下的斑驳光影，一路向北。
目的地不通火车其实还好，既不会有所谓的学生潮，也不会赶上农民工往返的客流高峰时节。
他们相当于坐的是专车，不用担心拥挤，也不用防范小偷扒手，没有叫骂声和熙熙攘攘。
90年，红石县还没有高速。这会自然不用遭遇后世高速的拥堵长龙，也不会出现憋尿排队等厕所的窘迫，行程上算是高度自由和惬意。
汽车沿着省道出了城，穿过城郊的田野，逐渐进入群山环绕的盘山路。
崇山峻岭，山崖高耸，绝壁频现，惊险刺激的自然环境，逐渐把大家的情绪从低落深谷里拔了出来。
沉默的车厢里，渐渐又有了说笑的声音。
大家带着对远方的向往和美好憧憬，一路领略旅途的壮美山河。
没有人想过，往后几年他们将度过一段漫长的水深火热。
当下，他们只有惊叹，以及对理想追寻的美好愿景，除了许如山。
汽车翻山越岭，下午进入隔壁孜荥市地界，在策水河畔的一家农户里讨了些开水简单泡了碗面，饱腹之后继续赶路。
沿途风景依旧优美，山河曲折蜿蜒，交相辉映。可一路千篇一律，看多了以后，大家也渐渐失去了兴致。
许如山靠窗假寐，右手边来自红石一中的应届高三毕业生张庆辉和刘士龙，已经进入梦乡。
对这两位男同学，许如山是带着敬意的。
闲聊里，许如山对他们的自身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高考落榜，工作无望，家庭又不具备支撑复读一年的条件，深感人生无望之下，这场及时出现的山区教育援助活动，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生命里的最后一根稻草，自然要牢牢抓住。
县里相关领导也对他们做了承诺，支教期间的一应工资待遇与同行中专生等同，不分彼此。
援教三年后，临时外编转内编，到时候是留在当地任教还是调岗回来，看个人意愿。
当然，这些东西都只限于领导的口头承诺，是不可能落于纸面公诸于众的。
这样，县教委在组织面前挣了表现分，而当事人不仅得到了一份临时工作，还多了一份对未来人生的心理寄托，一举数得，双方自是皆大欢喜。
至于三年后，当下应承的东西能不能如诺兑现，许如山现在不好过早的下结论。
不过，心里不看好就是。
等几年过后，要是他们还能找到现在的承诺人，许如山都算他们厉害，绝对要对其说上一句：你们牛批。
当下，且不论初衷是否纯粹，至少眼下他们对偏远地区的教育工作是能做出贡献的。
所以论迹不论心就好。毕竟论心无完人，没必要上道德高度去标榜什么，咱也不是道德圣人不是。
许如山是真实觉得，这样就很好。
生而为人，每个人自然都有自己利益诉求，可不管目的是什么，只要是切切实实的在做对社会发展有用的事情，就应该以接纳包容的态度去对待。
“许如山，你睡着了没？”
李红玉压着嗓子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许如山睁开假寐的双眼，轻声开口：“没有，怎么啦？”
“没事没事，就是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天。”
自从猜到了李红玉的心思，许如山这会怎么听，都觉得她声音里透着一股慌张的气息。
不好去深究，也就随她去。
许如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决定以后就以平常心对待。
如此一来，心里反倒轻松下来，回问道：“行啊，我也没睡意，陪你聊聊也好，你想聊什么？”
李红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我就是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会选择那么偏僻的一个地方去支教，难道你以前有去过那边？要是不能说就算了，我就是有点好奇。”
许如山先有所料，提前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果不其然问了这个问题。
“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前偶然从别人那里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自己也去了解过一些，就想帮一帮他们，特别村里那些孩子，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让他们有一天能走出大山，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半真半假的话，但情感却全是真的，许如山没注意到，自己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深沉和殷切。
李红玉趴在座位的靠背上，探出半个身子双眼放光的盯着许如山，嘴里夸赞道：“哇～，你好伟大。（像极了她心目中的脚踏祥云从天而降的英雄）。”
后面这句，是李红玉在心里说的。
许如山可不知道，她在心里把自己当作英雄看待。他这会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像极了后世里那些追星的迷妹。
胸大无脑，不可理喻。
这词闪过的时候，目光下意识的随着扫了一眼山峰。
好大！好挺！
许如山咽了咽口水。
连忙抬头，挪开视线。
“嘶～”
许如山突然听见了自己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视线确实是从山上挪开了，可挪开之后就对上了山主人的目光，这是被发现，当场抓了现行。
许如山看着李红玉脸上泛起的红晕，很快蔓延到了耳根，赶紧低头装鸵鸟。
恨不得能用脚把车底盘抠出一个洞来，赶紧钻出去。
太尴尬了。
有心解释，又担心越描越黑。
哎，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
许如山在心里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以至于根本没发现，对面的李红玉压根没羞恼，反而在通红的脸色里藏着一丝甜蜜的得意。
脑海里默念三遍“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后，终于平复了情绪。
许如山抬起头来，见李红玉也恢复了脸色，两人都故作若无其事，淡定的又聊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大地。
司机大哥随手打开车灯，前方的道路，在灯光的照耀下迷迷蒙蒙，好像也给前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