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解利西南来复吉，田获三狐得黄矢（九）
美淠问道：“此河可是那年年溃堤的无止河？”黄师爷道：“正是。此河位于京城之上，东下大远山，至看潮口后又一分为二。一由芒州径入京城，一由花沟绕城而过。长二百余里，倏忽迁改，年年水患。”
美淠道：“河身窄小，又有刁民私占种苇，筑埂垦田，皆于水道有害。一旦汛水暴涨，不能容纳，其不至于横决者几希。”黄师爷道：“现今治河官员，惟知虚花银子增高堤防，纵容刁民私占河道收取钱财，此患不绝，汛期水涨堤决，又是生灵涂炭。”美淠道：“吾这就奏明朝廷，应于此处设巡检司以控制管辖，使刁民无机可乘。”
一路晓行夜宿，数月后停州南田山终于映入了眼帘。黄师爷道：“老爷，停州南田山已然在望了。”美淠道：“从京城出来，转眼三月时光已逝。吾离开停州，不觉已有二十余年了。对我来说，这里无疑就是我的洞天福地。”黄师爷道：“吾也听说，这南田山民风淳朴，有‘家家种田耻商贩，有足懒登郡与州’之美誉。”
美淠道：“是的，从此以后，吾便在此‘朝阳照屋且熟睡，官府应简少所求’啦。”黄师爷道：“有您这样的侯爷，这里的百姓，可算是遇上青天大老爷了。”邈灵道：“听他们说得如此老气横秋，连我都有暮气沉沉的感觉了。”莘骐道：“美淠本如明珠在匣，期待善价而能出世。但遇此‘解’卦之阵，也只能空是一番悲切了。”
美淠回头说道：“说甚么空是一番悲切？吾今解退归隐，大有羁鸟出笼之感。”说话间一行人进了城。再往前行，便见一处园林亭台渐显，有数十乡中耆老迎候于道旁。黄师爷道：“圣上敕建的停州侯府到了。”美淠道：“秋郊微雨，玄蝉寒吟，看这园林所选之地，尚明帝真是用心了。有了此处宅子，吾这解退归隐，可以美似神仙了！”贤鸺道：“明日适逢九九重阳，菊黄蟹肥，美淠姐带上我等，去这后山赏秋去也。”莘骐道：“看来英雄暮年，如能安排妥当，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也。”
美淠走入人群，与众人寒喧后，便让着大家，一起步入园中。不愧是皇上敕建，光园子里的花木，就让人看不够爱不够。次日重阳，百姓家家户户都在门头上挂了红绸飘带。因逢美淠归来，士绅们出钱，邀齐了社火班子。城里所有的商家，也不约而同地打出七折酬幌。整个小城红火得胜似过元宵。
晌午未到，娘娘庙前社戏场地，就已经是人头攒动。不待社火开场，城中十字大道口上，更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贤鸺和邈灵不愿再和美淠扎堆，乐得自己去了街市，自由自在四处乱逛。道旁关帝庙里，俩人围着道士们扎缚的小鳌山左看右看。见上面盘红黄纸龙两条，每片麟甲上各点灯一盏。结彩悬花，口喷净水。周围又有千百盏金莲灯、玉梅灯，散成千团锦绣。
美淠和莘骐则登上社火主场地临时搭起的高台，停州县尊带着县丞、主薄，上前陪二人坐下。当年曾与美淠一同起事的马邑、罗拓、山霄等地的官员，闻信也连夜派出治下耆老名宿，前来为社火助兴。下午申时，社火开始，停州县尊张侃起身，向美淠说道：“九九重阳，五谷丰登。请停州侯太衍公与民同乐。”
美淠道：“我于社火一窍不通，不知能去扮演何等角色？”张侃道：“太衍公能扮演的，自然是牛老爷牛大人了，这可是社火上最大的官呢！”美淠道：“好啊好啊，恭敬不如从命。”张侃向台下一招手，社火主管便带人上台，给美淠穿上牛老爷的朝服。美淠白胡子一翘，花脸一抹，揽镜一照，觉得自己扮相还蛮酷的。人们又忙不叠地给她一只脚穿上官靴，而另一只脚则换上草鞋。
美淠道：“此乃何意？”社火主管道：“这是要老爷一脚踩着官府，一脚关心民众。”美淠道：“这个寓意不错，我好喜欢。”社火正式开始。众人引着美淠骑牛出巡。美淠见牛前排着信马子和马牌子，接下来依次是肃静、回避的白粉牌，还有鸣锣开道的，随后紧跟着的是衙门里的一班衙役。美淠回头再看身后，则是六社的社火队伍依次排开，分别是芯子、高跷、狮子、龙灯、竹马和旱船，队伍前后排了有一里路多长。
美淠巡游回来，与众人在高台上观看艺人们的表演。先是舞狮的队伍，接着舞龙的，扭秧歌、踩高跷、跑旱船的队伍依次走过。民间自演自娱的社火，让美淠目不睱接，不由高兴地说道：“想不到在这天高皇帝远处，还真有让人快活似神仙的感觉。吾可以安心于此，终老此乡了。”
从山霄郡来的长老欧阳明堂说道：“太衍公能为王者师，这是人生难得的大成就。不知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了？”美淠道：“世上谁人能够知道这王者师之苦？有时明主高兴，钟山宸游，侍宴吟诗，凑趣迎合。有时明主又心情烦燥，喜怒无常，无端嗜杀，残暴之举令人发指。个中难言之苦，想来很少有人能知道吧！”
贤鸺见美淠有点乐过头了，就打断她的话头说道：“好了，别再说你那些难言之痛了。看这秋风入耳，还是赋诗为好。”美淠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高大河忙喝道：“给老爷伺候笔墨。”少顷笔墨摆好，美淠挥毫而就。只见那纸上写得是：“秋郊敛微雨，霁色澄人心。湛湛水凝碧，离离稻垂金。心契清川流，目玩嘉树林。仙山在咫尺，早晚期登临。”
美淠放下手中之笔，抬头却见六三爻与上六爻在台下静候。忙借口方便，走下台阁到了二人身边，说道：“二位姐姐不请自来，定是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告？”六三爻说道：“是的。美淠君只顾眼下之乐，这即将出现的大难，汝还得先能应付过去才好。”美淠惊问道：“眼下大难？眼下又会有何种大难？”话音未落，就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破空而至。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七八个披甲军卒，已经纵马向庙会台阙处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