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外出是最好的生存教育

孩子很享受独自探索、独自做决定的过程，因为这会让她品尝到自由成长的快乐。

2006年五一期间，我要到宁波去讲课，女儿也想去玩，于是就跟我一同到了宁波。玩了两天，就到了我开课的时间，但她却吵着要回家看书、写作业。开课时间没办法更改，最后我决定让她自己回家。我帮她买好车票，她一个人坐火车回家了。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乘火车旅行，这一年她12岁。

同年暑假，她陪同我去成都讲课，她不愿意跟我去课堂，一个人待在住的地方又无聊，就一个人出去逛。她找到一家很喜欢的动漫店，还跟那里的老板建立了融洽的关系，甚至帮他介绍相关的书籍和光盘。我白天去上课，她就一个人去逛街，逛动漫店。

有一天，有位来自北京的学生问我：“吴老师，您的孩子在哪里？”我说：“她去逛街了。”

这个有两个女儿的妈妈瞪大了眼睛：“什么？您是说她一个人去逛陌生的成都？”

我说：“是啊，那又怎么样？”

“天哪，您怎么放心？您不怕她遇到坏人？您不怕她遇到危险？”她一连串儿甩出一大堆问题。我笑了：“我的恐惧前几年就已经解决了。我知道她能够照顾自己，所以我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没办法理解我的这些话，我也没有更多时间告诉她更详细的情况。事实上，我每天回到住的地方，女儿都会向我炫耀她一天的探索和发现，看了哪些书，遇到哪些人，有什么样的感受。她享受一个人探索的乐趣，而我也享受一个人去讲课的过程。我们两个都能照顾自己，这是很美妙的过程。

2008年，我陪她去云南旅游。本已计划好行程，但我接到省教育厅的通知，需要立刻赶到四川灾区做心理援助，不得延误。于是，我只好让她自己从昆明回苏州，而我则从昆明直接飞往成都。我的飞机是上午的，她的火车是下午的，我拜托朋友把她送上火车。

我给她安排的行程是：从昆明到上海南站，再从上海南站转上海站，买车票回苏州。可是女儿却比我计划的时间提前到了家。因为她在火车上听到邻座旅客说：最快捷的路线是在嘉兴下车，从嘉兴火车站转嘉兴客运站，坐大巴回苏州。当时她没有带手机，借了邻座旅客的手机，跟我简单地联系后，就按照这样的路线自己安排了行程，自作主张地回到了家。

提前半天回到家，她的爸爸和外公喜出望外，她很得意，我们也很欣慰。在长途旅行中，她可以学习跟其他人沟通，从其他人那里获取信息，并且知道如何借助各种有效的资源，更快地达成目标。这是她在旅途中非常重要的收获。

有了这些旅行的经验，2009年中考结束后，她要求回内蒙古老家探亲兼旅游时，我们都很支持。她约了最好的初中同学茅佳扬，两个人一起回内蒙古林区。买不到飞机票和卧铺票，两个孩子就从苏州站到齐齐哈尔，站了12小时。

女儿从小跟我们跑来跑去，习惯了这样的无座之苦，而茅佳扬是第一次出远门，这样的“待遇”对她来说是非常大的挑战。出行前，茅佳扬的爸爸妈妈多次打来电话，表现出担忧、恐惧的情绪，我一再安慰：“没事的，她们身体好着呢！再说两个人做伴没问题的。”

我们很放心地把她们两个送走，后来才得知茅佳扬的父母提心吊胆了一路，直到她们安全抵达才放下心来。

两个孩子到齐齐哈尔后才有了座位，然后直接坐到了满洲里。跟当地导游取得联系后，第二天就到草原上参加了一日游。然后又到了海拉尔，从海拉尔坐火车到根河。在那里，她们俩受到3个姑姑和奶奶的热情款待。那个季节正好是内蒙古林区的雨季，每天不停地下雨。

两个孩子每天闷在屋里，要么看书，要么看电视、聊天，然后就是每天到外面的浴室洗澡。姑姑们不明白：“天天下雨，哪里有那么脏，要天天洗澡？两个孩子还各占一个浴室。”她们只是把这些疑问埋在心里，尽其所能地招待两个孩子，带她们到林区最深处的莫尔道嘎玩漂流，吃山珍野味。

她们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又转道海拉尔坐飞机回苏州。从海拉尔火车站下车后，她们打了一辆的士去机场，司机没有打表，多收了十几元钱，两个孩子记下了司机的车牌号，下车后给当地的110打电话报了案。

一个多小时后，司机气喘吁吁地赶回来给她们还钱，两个女孩子欢呼雀跃，她们为自己如此有胆量和勇气维权并获得成功而激动。

司机很无奈，摇着头说：“唉，这两个孩子惹不起。”

从海拉尔飞到上海浦东机场，茅佳扬的爸爸妈妈去接她们。我们从外地讲课赶回来时，女儿已经回家一天了。

在这趟自助行中，女儿收获了成长，在和朋友、亲人、外界相处方面感慨颇多。这份初中毕业礼物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很多朋友听我讲女儿这段旅程时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惊讶于我们如此放心大胆地送她出去，同时也对女儿如此能吃苦感到不可思议。对于朋友们的这些感慨，我内心总有一个声音：“这有什么？现在孩子们的生活条件比我们当年要好得多，她们这是在锻炼处理各种突发事件的能力，是更高消费的一种学习。也正是因为有了一次次独自走天涯的经历，现在女儿去哪里我都不会担心。”

后来，她带着同学去上海参加社团活动，一个人去上海做出国体检等，都是轻松平常的事。她很享受一个人去上海福州路逛文化书店的感觉，也喜欢自己做决定：到底是在麦当劳吃汉堡，还是找家兰州拉面馆吃面条。她享受自己做决定的快乐，远远胜过一个人出门的孤单或寂寞。

2011年8月底，她要去加拿大留学，当时所知，苏州只有她一个人前往。我开始纠结是否要送她，而她则坚决表示反对，她很憧憬一个人越洋旅行的过程，还要求早走几天，先把学校附近逛个遍。

斗争了好久，我还是决定不去了，让她一个人去。因为我知道，到了那个国度后，说不准是她帮我，还是我帮她。我英语不好，这会让我成为她的累赘。我一个人回来，反倒会让她担心。幸运的是，后来苏州、上海又多了两个同行的同学，他们三人结伴去了加拿大。一人闯天下的美梦被打破，她还有点儿不爽。就这样，女儿一次次尝试一个人行走的过程，一次比一次走得远，时间也越来越长，然后才有了长达两年的加拿大预科学习。

女儿对未来有很多憧憬和向往，而我们却在心里不断地算着日子，两年预科、四年本科，再加上可能读研，十来年的时间，她要一个人独自面对。经过如此多的历练，我们也越来越安心，越来越放心。回头看女儿17年来的成长之路，从蹒跚学步到跑步，到一个人走天涯，她比别的孩子更主动，走得更远。不管有多么不舍，我们也只能给她创造更宽广的空间，给予她更多的时间，带着祝福送她远行。

在这17年中，她的每一步都在为离开我们做准备。她的步伐越来越稳健，我们也越来越心安。

这就是一个孩子成长的过程：父母只能站在身后，看他独自走上生命的旅程，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