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保育

婴儿期，一年四季，天天得给他洗澡。夏天，汗流多了，屎尿弄脏了，还得增加次数。对初生儿，这桩事做来很不容易。到得三四个月大，孩子渐渐懂得玩水了，在浴盆里不安稳，也要增加母亲的麻烦。为了不让孩子受惊，洗前要先用水拍拍他的胸背。

拍拍胸，不伤风；拍拍背，不伤肺；

前拍拍，后拍拍，伢伢洗澡不受吓。（湖北）

先母述。称儿童为伢。自己初生时，正是秋末冬初，这首歌必然天天听到的。

一拍二拍，莫教水吓，捉到落水鬼打汤吃；

前拍拍，后拍拍，宝宝洗澡不受吓。（湖南武冈）

见《湖南儿童歌谣》。“捉到落水鬼打汤吃”，有厌胜的意味。

拍拍胸，三年勿伤风，

拍拍背，三年勿生痱。（江苏苏州）

见王翼之《吴歌乙集》。

这个小牛儿吃草，这个小牛儿吃料，

这个小牛儿喝水，这个小牛儿打滚儿，

这个小牛儿竟卧着，咱们打它。（北平）

喂牲口的豆子和麸皮叫“料”。林海音《失去的儿歌》：“这常是在孩子们洗完澡后，光着脚时，数点他的脚趾头而念的。牛在农村家庭是重要的一员，可以说是使农村孩子从小对牛有一种亲切的意识，而寄寓于歌谣中的。”

扭摩扭摩，百病消磨，饭饭多吃，尿尿多屙。

射尿得龙龙 3，放屁敲堂锣，

屙屎棒头大。（江苏常州）

见伍稼青《武进礼俗谣谚集》。“得龙龙”，尿入溺瓶时的声响。小孩腹痛，为他按摩时，唱此歌。若非按摩可止，自须看儿科医生。

横画，直画，即食，即下。（江浙）

小儿食鱼，给鱼刺卡住，使吞一口饭，并先在饭团上以手指画一“井”字，念此歌，刺即可吞下喉管，而滑进肠胃，终被消化，或为唾液与胃酸所溶蚀，随粪便排泄出来。原来鱼刺初被卡住，小儿心神紧张，愈紧张，刺愈鲠在那儿；念歌与画符咒的动作，产生移情作用，可使他咽喉松弛下来。

搨搨捼捼，百病消磨，饭咳消，食咳消，

吃得茶饭长脂膘。（浙江绍兴）

见娄子匡《绍兴歌谣》。捼，读作糯，作抚摩解。4

揉揉揉，不长瘤。（江浙）

小孩跌倒，轻微撞伤，揉揉痛处，他就止住啼哭，继续玩耍去了。

揉揉疙瘩散，别教老娘见，

老娘见了一大片。（河南南阳）

老娘，外婆也。董作宾释：小孩摔倒，在他摔伤处揉揉，唱此歌。是催眠性的治疗，产生暗示的作用。不管能否医治伤肿，但总可先止住小孩的哭。

疙瘩疙瘩散散，别教姥姥看见。（河北昌黎）

见民国版河北《昌黎县志》卷五。小儿跌倒皮肿，母与姑姊歌此。姥姥特别疼外孙，只怕孩子受委屈，稍有什么，就要责备孩子的妈妈、阿姨、姊姊。

咄！咄！咄！吓得狗哩。（浙江诸暨）

何植三释：小孩跌跤，大人用青布擦其伤处，一面提他耳朵，连连念此。又叫大的孩子，在他跌跤地处重踏几下，还撒泡尿。孩子受此神秘举动，吸引了注意力，不觉止哭且忘掉疼痛了。

疤散，疤散，莫等妈妈看。（川东）

李璞述。小孩摔伤，为止他啼哭，吐口水于掌，轻揉其患处，念此。

哼哼，怪牙疼，

王大娘给你拧拧，拧不好，贴膏药。（河北枣强）

官瑞述。

啐！啐！啐！

狗出惊，猫出惊，囡囡勿出惊。（浙江绍兴）

见娄子匡《绍兴歌谣》。孩子跌倒或其他事故受惊，唱此抚慰之。

好人话我千千岁，

坏人话我，烂肝烂肺。（江西南昌）

张嵚坡述。儿童打喷嚏后唱。打喷嚏，谓有人道念我，是自古就存在的习俗说法。

鸭弟弟，上坡来，摇摇摆摆上学来，

先生先生莫打我，让我回去吃了咂咂来。（湖北武昌）

咂咂，乳房。儿时习唱。迎合儿语腔调，弟，读如低。

三岁伢儿穿红鞋，妈妈送我学内来，

师傅师傅莫打我，回去吃点奶儿来。（湖北嘉鱼）

王镜清、程其保述。

洋妮妮，穿花鞋，

先生先生莫打我，我回去吃点汁汁来。（湖南长沙）

张玉良述。

我的儿，我的姣 5，三年不见，长得这么高，

骑着我的马，拿着我的刀，

扛着我的案板卖切糕。（北平）

骑马，为上等人；卖切糕，是下等人。然在儿童心眼，并无此贵贱之分。既为孩子们嬉戏的画面，又句句吐露大人的关爱。连以下各首，皆励志之歌。

桃黍花，咯叭叭，石榴树下有一家，

小伙子会念书，闺女会绣花。（河南）

张帆述。勉人当有学能，勤勉治事。

三棵杉树冲上天，阳雀生蛋在天边，

哪个取得阳雀蛋，不做神仙也做官。（湖南桑植）

黄式鸿述。

摇摇摆摆，摆到南海，南海转来，买把扇回。

扇子扇扇风，骑马走江东，有人来问我，

我是中华民国的主人公。（湖南武冈）

徐奎炎述。悠然而豪壮。

后园枇杷一树青，大人欺侮我小人，

看我人小心不小，小小秤锤压千斤。（湖南道县）

桑夷法述。

狮狮头，虎虎枕，我孩儿大了打头阵，

杀了鬼子不抵命。（山西静乐）

邓鸿业述。静乐，当太原北，是往昔北方敌寇入侵地带，乃有此尚武性儿歌。

数一数二数王冈，王冈老婆会耍枪，

枪对枪，杆对杆，不多不少十六个点。（河北迁安）

见民国版河北《迁安县志》卷一九。迁安就靠着长城，是古今守备重地，儿歌所以也有尚武精神。点，读为喉音。

父母兄姊，还须在为人处世、日常生活各方面，教导孩子们要有些什么知识，取怎样态度，以及他要怎样去做，一一快乐活泼地说唱入歌。

栀子花，靠墙栽，男儿聪明女儿乖，

男儿聪明读书好，女儿聪明做花鞋。（河北）

究有多少聪明人给埋没了呢？有多少男人没有读书的环境，而聪明女性就只局限于绣花绣朵呢？

狗子咬，客来了。伢哭，娘来了。

猫子叫，饭熟了。驴子喊，天要亮。（湖北）

周志莲太夫人述。喊，读作昂。亮，或作光。

小狗汪汪咬，必是来人了，

上炕摸花鞋，裤腿又丢了；

得是亲娘舅，要是别人怎样了？（辽宁绥中）

孙东衡述。此句中的“得”，见北方口语神貌。

一个小孩不可夸：偷鸡蛋，换麻花，

他爹打，他妈掐，他奶奶气得挠脚丫。（辽宁）

见黎锦晖等《中国廿省儿歌集》。

阿哥弟，莫生气，侬吃豆腐我吃屁，

派来派去侬便宜。（浙江宁波）

崔真吾述。派来派去，屈指反复计数之意。自己吃亏，让对方高兴。幼小就从嬉戏中教导孩子要为人浑厚。

梧桐树，叶儿青，妈妈叫他拴根绳，

妈洗衣，他去晒，晒得干，

洗得净，穿在身上不生病。（河北）

崔养之述。

牛犁田，马吃谷；爷做工，崽享福。（湖南浏阳）

萧静子述。隐含感激满足的心意。

小鸟小，老鸟老，小鸟本是老鸟抱，

小鸟，小鸟，你今长大了，

老鸟谁养他的老？（河北景县）

见民国版河北《景县志》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