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迂回大凤川
运输队过了木钵,我们企图翻越四合塬进入华池南梁,但哥老会与当地维持会的势力如影随行,运输队刚踏上四合塬的大路,就有把守关卡的人善意提醒我们,柔远川紧邻着大凤川共产党活动很猖獗,又见我们运载着粮食无疑于羊入虎口。我明知那是运输队的目的地,但为了不暴露我们的真实意图,更好地掩饰我们的行踪,只能舍近求远绕道而行,虚与委蛇地接受“劝导”,沿着环江大道继续北上。一天的紧急行程让我们人困马乏,好不容易走到环州城,天已黑尽只好找家骡马店歇脚。
环城镇的骡马店十分简陋,好在有个简易的草棚为骡马遮风避雨,有个温暖的大通炕供大伙歇息,这在赶脚的行程中无疑是最大的奢望了。夜里从店老板那里打听到宁夏马回子的部队驻扎在盐池--惠安堡一带,沿途关卡重重,马回子性情暴躁,三言两语稍有不合,便要动手杀人。尽管我们的背后有强大的党组织撑腰,但眼下的任务是把粮食顺利运送到延安,重点保护好这三十多头骡子,才是我们运输队今后开展工作的基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我们只能再次绕道定边,再伺机向南迂回至延安。
我们边走边打听前方的检查关卡设置在什么地方?国民党的驻军有多少?然而遇见的路人大多是附近的村民,没有出过远门,对方圆百里的情况知之甚少。运输队又要避开路上的关卡,显然不能走大道,我们凭感觉漫无目的地穿行在陕北的山丘、沟壑间,顿时如同无头的苍蝇。
“老乡,老乡……等等我们!”运输队正在争分夺秒地行进中突然听到有人的喊声,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对面的山梁上站着一男一女正在向我们招手。整个运输队马上警觉,大家齐刷刷地看向我,等待我的指令。
“大家不要停,看好各自的骡子保持队行,快速往前走。”我也吃不准对方是何方神圣?莫非是劫粮的土匪派来迷惑我们的哨探,只能让骡马先行逃跑,我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来断后。在我们驻足摆开阵势之时,只见那个男的拉着女的,从山梁上一阵风似的向我们跑来,待他们走近了,我越看这俩人的身影越熟悉,难道是柳四和媳妇?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没看错果真是你们?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柳四和媳妇气喘吁吁地跑来说。
“你们怎么在这里?又如何知道我们会从这里经过?”面对柳四的突然出现,我没有丝毫惊喜,反而有些犯难,运输队肩负着向延安运送粮食的重要使命,有着严格的纪律要求。柳四向组织告的假回家探亲,按常理归队前应先向组织报告,接受审查,通过后方可参加运输队的工作,更何况他还带了媳妇。我若拒绝他的加入又恐伤了多年患难与共的兄弟情份。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我不知该怎么办?
“我请假回去后,紫花放心不下他的爹娘,你也清楚我们当时离开的情形。因此我不得不陪她回趟娘家,这才到了陕北,不回去倒还好,回去后家里满目疮痍,让人触目惊心。向邻居打听得知自从老爹掩护我们偷偷离开后,那个国民党军官天天来找茬,最后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老爹打个半死,半年后就含恨去世了。留下她娘一个人孤苦无依,哭瞎了双眼生活无法自理,上吊自尽了。”柳四察觉到了我的难处,急忙解释说。
“这样吧!你先送紫花回家,然后去马栏报到,我们等你早日归队。”我明白柳四的所有心思,但运输队铁一般的纪律岂能说改就改?大伙一双双眼睛都看着,这事不单是我说了就算数,只能这样搪塞他。
“刘哥,你有所不知,我的父母早已亡故,老家也没什么亲人了,把紫花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实在不放心呀!恳请大伙让我带着紫花跟着咱们的队伍一块干。”刘四眼巴巴地看着我们。
“就让柳四跟着我们一起走吧!既然是自己的同志,有啥不放心的,组织上追查下来就说是我们请的向导,应该能说得过去。待我们返回再向组织详细汇报,不就行了吗?”在我左右为难之时,没想到竟然有人站出来替柳四说话。
“说得对,跟着运输队一起走更安全,我们相互之间也好照应。”大伙不约而同地说。
“既然大伙都同意,柳四和媳妇跟我们一起走吧!”我顺水推舟随即说。
“难能可贵遇上同志们,谢谢!”柳四激动得向大家致谢。
“好啦!时间紧迫,我们马上启程。路上什么样的情况都会发生,照顾好自己的女人。”随着骡马脖子上的铃铛响起,运输队又出发了。
运输队过了麻黄山,忽然柳四从后面追上来,毛遂自荐做向导说:“刘哥,运输队不能再往北,麻黄山的北面就是定边的地界,国民党为了守住定边的盐矿,派了大量的驻军,我路过时看得清清楚楚。”
我悉知柳四媳妇的家就在定边盐矿的附近,他们提供的消息弥足珍贵。既然柳四对这一带路线很熟悉,在运输队歇息之时就由他前去探路,柳四果然不负众望,为运输队谋划的路线有效地避开了国民党军队的搜查,节约时间,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运输队没有走大道,挺而走险穿行在陕北的大漠丘陵之间,这里的土地沙化很严重,骡马负重行走在沟壑纵横的小路上,土质松软稍不留神就可能人仰马翻,酿成不可挽回的祸事。
经过一天的紧急行程,天黑的时候我们赶到了安边,在这里找家骡马店歇脚。本打算一鼓作气到了青化砭再休息,但这一路走来全是半沙漠地带,没有发现任何水源,驮着粮食的骡马跟人一样,一天不吃饭还能扛得住,但一天不喝水就会虚脱而死。
在安边刚住下,当地的军警如同警犬一样灵敏嗅到了味道,专门过来盘查我们。面对军警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隐瞒此行的目的地,思来想去只能说驮队要到定边去。国民党政府早就颁布了禁令,对红色革命根据地实施经济封锁,只有这样才能打消军警的疑虑。第二天,我们出发时军警一直监视我们走上通往定边的大道,如此一来只能原路返回,兜兜转转一大圈运输队又回到了原来的道路。
柳四是个能力出众的老脚户,做向导十拿九稳。运输队到了麻黄山立即调头,从秦团庄向南穿行,走在荒芜人烟的山间小道上隐蔽性好,半晌功夫就到了四合塬。这里虽然塬面面积不大,但塬畔上住户不少,我们在农户家里花点钱为骡马补充了水,一刻也不敢停留,边走边啃点干粮。天黑前终于能望见柔远河了,但我们不敢贸然下川,担心暴露行踪又被维持会的人逮个正着。我们收拢了骡马在树林里休息,一直等到天黑尽,隐匿了骡马脖子上的铃铛,悄悄地下山在玄马镇渡过柔远河直奔大凤川。庆阳县的国民党驻军万万没有想到我们的运输队到陕北绕了一大圈,又迂回到庆阳县附近,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进入南梁根据地。
运输队行走大凤川,尽管四周寂静夜色漆黑一片,但我们心里却很踏实,满满的安全感。这条道我走过好多次,知晓过了城壕就是我们的根据地。大家都放松了警惕,说说笑笑以打破黑夜死寂一般的沉静,走着走着,突然前方有脚步声,随即涌现出很多人,为首的提着马灯向我们走来。我一时半会分不清是敌是友,断然不敢上前喊话,只能让运输队停在原地静观其变。
“前面可是运输队的同志?我们是南梁游击队的。”对方喊话了。
“自己人,我们是从马栏过来的运输队。”我赶紧答话。
虽然夜色很浓看不清对方,但心有灵犀一点通,彼此熟悉的声音,共同的理想信念,亲密无间的沟通毋庸置疑。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同志间的温暖迅速传遍全身,多少天来笼罩在我们身上的恐惧阴影随之消散。
“刘队长好,一路辛苦了!我们早就接到通知你们要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个人影,又担心你们出事趁着天黑领了同志们到柔远川去打探,真没想到半路就遇上了。请到驻地休息,马上给同志们准备饭菜。”
“感谢吕队长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见到你们太好了,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到处绕弯弯了。”
我们一起回到驻地,卸了货驮子,安顿好骡马。大晚上,我们竟然吃上猪肉白菜炖粉条,那种回家的感觉让人非常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