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凯尔特神话故事(大师插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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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詹姆斯·斯蒂芬斯(James Stephens)生于爱尔兰首都都柏林,是一位活跃于20世纪前半叶的诗人、作家。尽管都柏林的贫民窟让这个从小便在大街上奔走的孩子深知人世间的疾苦,但同时也造就了他独特的、游走于幻想和现实之间的写作风格,以及对爱尔兰民俗传说的热爱。作为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一员,他大多数的作品自然取材于爱尔兰民间神话和传说,然后再通过平实而生动的语言展现给每个读者。他笔下的故事或许发生在都柏林的街头小巷,或许发生在远古国王的宫廷,但是不管他所讲述的是什么,斯蒂芬斯总能找到一种方法拉近作者、作品和读者之间的距离。

《爱尔兰凯尔特神话故事》(Irish Fairy Tales)便是这样一部作品。作为斯蒂芬斯的代表作,这本出版于1920年的故事集收录了其精心挑选的十个凯尔特民间传说。凯尔特神话传说大致可分为四个故事群:神话故事群(Mythological cycle)、阿尔斯特故事群(Ulster Cycle)、历史故事群(Historical Cycle)和芬尼安故事群(Finnian Cycle)。在这十个故事里,大部分都来自所谓的芬尼安故事群,但是也不乏其他类型。比如说第一个故事——《凯瑞尔之子图安的故事》——就属于神话故事群,通过图安漫长的一生,为读者展现了爱尔兰的传奇历史。图安的故事与一部叫作《爱尔兰入侵记》(Lebor Gabála Érenn)的作品相互对应,讲述了从诺亚时代开始的六批入住爱尔兰的种族的故事:诺亚的孙女凯赛尔(Cessair)、同为诺亚后代的帕苏隆(Partholón)、来自斯基泰的奈姆德(Nemed)、博尔格族(Fir Bolg)、丹奴族(Tuatha Dé Danann)和人类。其中丹奴族是一群精通魔法的人,他们统治了爱尔兰很久,直到另一群人——也就是现代爱尔兰人的到来。这第六批人被称为“米尔之子”,因为一个预言而一路西行,从东方出发取道西班牙,最终到达爱尔兰。他们与丹奴族激战一场,最终立下契约,将爱尔兰一分为二,地上部分归米尔之子,地下归丹奴族。爱尔兰常见的小丘陵(也就是文中的“希德”或者“异界”)被认为是两个世界的门户。萨温节前夜(即万圣节前夜),两个世界的界限会变得模糊,很多爱尔兰传奇就在这个时候发生。用这个故事作为开篇,不但为读者提供了一定的背景知识、为下面更加具体的故事做了铺垫,也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和继续往下读的欲望。

芬尼安故事群讲述了芬恩和他麾下的费奥纳勇士团的冒险故事。斯蒂芬斯从芬恩的出生讲起,又慢慢讲述到每个费奥纳勇士的经历,颇有亚瑟王和圆桌骑士的风范。不过同亚瑟王的传奇不同,斯蒂芬斯并没有选择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尽管芬恩和他的勇士们是实至名归的英雄,尽管斯蒂芬斯的故事中也不乏与黑暗魔法或怪物的激斗,斯蒂芬斯却选择了能够展现勇士们平常人一面的章节。《艾伦平原上的小纷争》《凯石朗的魔法洞穴》和《“土衣”卡尔》用惟妙惟肖的语言生动地描写了费奥纳勇士们的小脾气,以及他们的偏见和所犯的错误,仿佛斯蒂芬斯是在告诉我们,神话中的英雄亦是凡人,有着每个人都有的情绪和缺陷;而如果将这个道理反转过来的话,那么就是凡人亦可成为英雄。

将波澜壮阔的传说以这种“接地气”的方式表现出来,不仅仅是斯蒂芬斯的写作特点,也是一条贯穿整个《爱尔兰凯尔特神话故事》始末的线索。改写神话本就是一件苦差事,因为即便是记载着这些故事的中世纪手抄本,最多也只是保留了记忆中的片段而已。没有人知道这些故事最原本的样子是什么,也没有人能够复原它们——不过也许这并没有必要,正因如此,后世作家们才有了想象的空间和发挥的余地。这些故事时常情节怪诞,让人很难找到一条能够将情节串联起来的主线,但是斯蒂芬斯找到了。在古本中描绘的世界与他的想象力之间,他找到了一条道路,而这条道路连接了过去、现代与未来,连接了希德和人类世界,连接了斯蒂芬斯的爱尔兰和我们。这条道路就是斯蒂芬斯对“人”的理解,对现实的理解。再次拿《凯瑞尔之子图安的故事》举例吧,明明是一部史诗,斯蒂芬斯却巧妙地选择了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将沧海桑田的变化全部浓缩在图安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中,而这些喜怒哀乐恰巧是每个读者都能从中寻得共鸣的。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爱尔兰凯尔特神话故事》被称为斯蒂芬斯最耐人寻味的作品,尽管在其出版的年代,这本书并不畅销。爱尔兰文艺复兴的领导者之一帕德里克·科拉姆(Padraic Colum)曾这样评价斯蒂芬斯的神话世界:“这个与我们日常生活相对的世界也不乏困境和成功,不乏爱与饥饿。它与我们的世界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它没有压力,没有那来自时间的压力……”这句话也适用于斯蒂芬斯的所有作品;它们最终跨越了时代,打破了时间的界限。

总而言之,斯蒂芬斯的神话世界既有着那个都柏林贫苦孩子眼中的真实和艰辛,也带着他对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的幻想和憧憬。斯蒂芬斯想要描绘的世界并不是镜子里的,因为镜中的世界与现实完全相反;他想要的是通过透镜看到的世界,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个世界还是同一个,但经过透镜的过滤后又变得不同。对《爱尔兰凯尔特神话故事》来说,这“两个”世界最大的不同是时间流逝的速度,而这同时又是在故事中反复出现的主题。它既是希德与人类世界的差异,又是斯蒂芬斯笔下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差异。可是谁又说得清什么才是现实,什么才是幻想呢?现实是不可定义的——斯蒂芬斯说——因为我们身在其中。其实诗歌即现实,幻想也是现实。它们甚至比现实还要真实。

苏旻婕
2017年6月,于牛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