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归尘 惊雷
昼夜平分,晨昏线如裁刀划过,世间达到了平衡。
玉兰树将冬季储存的蜡质花苞炸成白鸽群,柳枝用嫩黄摩斯电码向湖水发送涟漪指令;越冬瓢虫从树皮下涌出,甲壳红斑如重启的指示灯,北归雨燕剪开积云,翅尖丈量气温回升的斜率。
春分有雨病人稀,稻田灌水映云影,只是太行山下并没有种水稻的条件,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加上一头哼哧的老黄牛。
霍家沟唯一的土地庙近日也燃起了香火,供三牲,插柳枝,烧纸牛,系红布条。
三牲除了鸡是活的,猪头跟不大的鱼都是没了生息的,霍家沟也有家世好的,鲁婉秀可算是大家出来的,规矩总是做的规规矩矩的;村里人也沾了光,把自家用朱砂写了一个'丰'字的农具绑上红布条放在土地庙旁。
动土,拜土地神是民间的规矩,也是定心。插柳寓意五谷丰登,烧纸牛是为了耕牛磐石累不死?系红布条是辟邪,延续千年的神祗安抚算是农民最大的契约精神了。
犁辕开裂处打入竹楔,牛车辐条用猪皮胶黏合,柳条筐破损处穿插新藤条,宛如给老友缝补旧衣。开荒犁地,那些沾着铁锈、粪土味的准备动作,是农民写给大地的情书。
农历二月初二,热闹的土地庙前摆满了供品,不管哪家,哪怕一碗谷子也得稳稳地放在供台上。周边的小娃娃们,瞅着三牲就跟没见过似的,转来转去,不知道是想检查土地爷有没有吃供品还是想朝那不大的猪头肉上啃一口,当然,猪头肉洗的白净白净的,但是不熟啊。
刘寡妇算是村里的名人,不管走哪总有些许老爷们有意无意的围在周边,这样也连带着老爷们旁边隐约都能看到自己婆娘的身影;各怀鬼胎吧,倒是这个正主偏偏跟个没事人一样,该走路扭腰扭腰,该甩着屁股就甩着屁股,用她的话说:老娘现在还甩的动,过两年甩不动了也没人搭理了。其实刘寡妇也没有多大,今年刚四十四,正是猛如虎的年龄。
“哟,春耕叔,听说你们前两天救了个小白脸,还会吹笛子呢,你跟庆生上山的时候可有不少人都瞅见他给你家秋兰吹了,你知道不?可好听了。”刘寡妇说话就是奔着挑事来的,从说救了个'小白脸'到霍春耕与霍庆生上山打猎家里只有帅天跟胡秋兰两人的言外之意就能明白,这是来看霍春耕的笑话来了。
“哼!你说话阴阳怪气的干甚呢?我们是救了个小伙,我们山上回来第二天就给送走了,你想说啥?!”霍春耕一脸愤恨,怒气冲天对着刘寡妇吼叫着。
“哟哟哟,春耕叔嗓门够大的啊,你们送了就送了呗我就跟你提个醒,你说就他们俩人,大把的机会,怎么就没有做了点什么呢?是不是不中用啊?!啊?哈哈哈哈~”刘寡妇说完半捂着嘴大声笑着,走到霍春耕身旁还戳了戳他的肩膀。
“春耕叔,你说是不是不中用啊?!”刘寡妇又重复了一遍,从供桌旁端了一碗鸡蛋扭着她那腰肢转身就走了。
霍春耕见刘寡妇走了,感受到被她刚才戳了几下的肩膀微微泛痛,眉头一紧又看了远去的刘寡妇,眼里能看见的也只有扭动的屁股了。眼睛忽然一亮,内心一喜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中午霍春耕回家吃饭,因为胡秋兰已经出了百天,三人又坐到南屋一起吃饭了。孩子一个人躺在炕上咿咿呀呀的叫着,周边用被褥枕头围了起来,也不怕他掉下去。
“秋兰,前两天我跟庆生上山小帅跟你都唠了什么?”霍春耕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憋住,吃饭的坎就问了起来。
“啊?没啥啊!就是说了什么大汽车录音机啥的!”胡秋兰脸一红心里慌乱起来。
旁边正吃饭吃的香的霍庆生内心一惊筷子都没放下就问道:“你们还干啥了?”
他这话本来用意就很直接,胡秋兰本来被问的突然,又让霍庆生打乱了阵脚,脸憋得通红,饭也不吃了,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我我我,我干啥了?我能干啥?大白天的在院子里能干啥?!”说着眼睛跟着也不争气,唰的一下哭了出来。这一哭胡秋兰内心也有些恼了,但又不敢说什么,走到炕前抱起娃就回了北屋,抱起孩子的一刹那,好像霍大感受到了母亲的愤怒与伤心,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屋内突然安静了,霍庆生转头看向霍春耕两人一脸茫然。
“爹,他俩到底干啥了?”霍庆生显然心里有些着急了。
“干啥了干啥了,就是小帅吹了一下他那根祖传的笛子,能干啥了?!”霍春耕没好气的说道。
“啊,那也没干啥啊?!你问那啥,是啥意思?!”霍庆生也急了,对着霍春耕就是一顿问。
“哎呀,我就不该问,倒是你个憨货,我问还问的正常,你看你问的,问的是什么话?你是寻思秋兰偷男人了?行了,行了,不说了,我也不吃了,你收了吧,我出去溜溜。”说完霍春耕没好气的起身也出了门,留下一脸茫然的霍庆生。
霍庆生苦啊,吃顿饭的功夫莫名其妙的就招惹了一家人,刚开始还以为他爹知道胡秋兰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后来一听就是帅天吹了个笛子,小时候他也见过村里结婚死人啥的,手里有点钱的都会请个敲锣打鼓的,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转头一想,帅天那小子确实有个竹笛,来了大半个月也没听他吹了一曲,倒是自家媳妇听过了,也还不错,下次有机会再见到小帅一定要让他给自己单独吹一曲。
看了看桌子上的饭,也没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亏,霍庆生没心没肺的哼唧一声:“呵,都不吃,不吃拉倒,我吃,可不能浪费了粮食。”说着把胡秋兰碗里的饭还有霍春耕碗里的都一股脑倒进自己碗里,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最后一滴黄昏被舔尽,山顶老松无风自摇,松针集体转向正北。夜枭噤声,田鼠衔幼崽逃往石板墓穴。最后一滴黄昏被舔尽,山顶老松无风自摇,松针集体转向正北。夜枭噤声,田鼠衔幼崽逃往石板墓穴,一道雷垂直劈在空中,突兀的引起一片惊慌~
“哇~哇~哇~”霍大醒了,使劲的哭了起来。
“山要醒了,山要醒了,山要醒了!”躺在被窝里疲惫的霍春耕连念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