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创业生态系统的研究进展

目前，生态学视域下的创业研究主要集中在创业生态系统的理论内涵、系统构成要素、系统结构框架、系统运行机制等方面。

一 创业生态系统的理论内涵

创业生态系统概念的提出源自21世纪初麻省理工学院、百森商学院等推出的一系列“创业生态系统”实践项目。麻省理工学院“创业生态系统”项目致力于将波士顿地区的大学、企业、创业者、投资人与社区整合成一个良性区域创业生态系统，促进创业活动与创业教育有效结合。这个创业生态系统由众多功能互补且密切联系的项目与中心、学生团体和创业课程等诸多要素共同组成。其中，创业活动、学生团体和创业教育交互作用，成为推动系统发展演进的主要动力（刘林青等，2009）。针对麻省理工学院构建创业型大学创业生态系统的实践活动，Katharine Dunn（2005）提出了创业生态系统概念，认为麻省理工学院的创业教育和培训不再局限于斯隆管理学院，而是形成了数十个项目组织和中心共同在校园内培养创业精神的“创业生态系统”。Katherine Dunn提出了创业生态系统的基本轮廓，但并没有对其理论内涵进行明确界定。Isenberg（2010）针对百森商学院推行的“百森创业系统项目”提出了构建创业生态系统这一概念，后续研究中进而探讨如何从政府角度建立国家和区域创业生态系统，通过形成具有区域特色的创业生态系统改善创业环境，从而提高当地的创业水平（Isenberg，2011）。麻省理工学院、百森商学院等推行的创业项目逐渐引起学者对创业生态系统的关注。总体上来看，学者对创业生态系统理论内涵的理解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将创业生态系统视为创业企业（含新创企业和进行内创业的成熟企业）的外部环境；另一类则将创业企业纳入创业生态系统中，认为创业生态系统是由创业主体及其所处的外部环境共同构成的统一整体（蔡莉等，2016）。我们将这两类观点分别称为“外部环境论”“创业主体—外部环境论”。

外部环境论。以Cohen和Isenberg等学者为代表。Cohen（2006）认为创业生态系统由大学、政府、专业服务、资本服务、人力资源服务等创业种群所构成。Isenberg（2010）指出，有助于创业者获得创业所需的人力资源、资金、专家资源以及有利的政府政策鼓励和支持并最容易取得成功的环境即为创业生态系统，主要包括市场、政策、融资、人力资源、文化及其他方面的支持六个方面。也有学者认为，广义的创业生态系统是影响创业者创业活动的机构、制度、资源的组合（Anna，2013）。

创业主体—外部环境论。以Vogel、Mason、Brown、Suresh等为代表，国内学者大多持这种观点。创业主体—外部环境论认为应该将创业企业容纳到创业生态系统之中，创业生态系统是由创业主体及其所处的外部环境共同构成的统一整体。Vogel（2013）认为创业生态系统是一个地理区域内的交互群落，由多种互相依赖的创业主体与市场、监管体系等环境要素共同组成，其结构随着时间变化而演化，主体和环境共存并相互作用来促进新企业的建立。Mason和Brown（2014）认为创业生态系统是由一系列互相联系的创业主体（创业企业、投资机构、大学等）和创业环境（政策、文化等），通过正式和非正式的联系来提升绩效。Suresh和Ramraj（2012）认为创业生态系统是由创业企业及其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创业生态环境所构成的、相互影响并共同演进的一个动态平衡系统。Prahalad（2005）认为，创业生态系统是指能使动机、传统各异，规模、影响力不同的私营部门、社会主体协同发展、共同创造社会财富的具有共生关系的生态体系。林嵩（2011）将创业生态系统定义为“由新创企业及其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创业生态环境所构成的，彼此依存、相互影响、共同发展的动态平衡系统”。创业生态系统是以创业活动为中心，围绕创业活动并构成创业活动生存必要条件的内外部空间因素的有机组合（张小刚，2012）。科技创业企业、科研机构、科技中介服务机构、政府、投融资机构以及与科技创业企业相关联的部分企业共同构成了一个创业生态群落，最终实现了创业区域创业资源的共享（赵涛等，2011）。创业生态系统就是在创业领域内，研究一定区域内的生物创业群落与非生物创业环境之间的关系哲学（张玲斌等，2014）。

在探讨创业生态系统理论内涵的同时，学者对创业的“生态属性”进行了延伸性研究，可持续创业、绿色创业、社会创业、社会创业生态系统、创业生态服务链、种群生态位、众创空间创业生态系统等概念被提出和讨论。在全球积极谋求可持续发展的背景下，创业研究也呈现出一定的绿色化趋势，创业研究从单纯关注经济底线转向同时关注经济、社会、环境三重底线，兼具经济繁荣、社会公平、环境友好三重特征（李华晶等，2012）。可持续创业是发现、评估和开发因市场失灵导致损害可持续性进而催生的商业机会的过程（Dean et al., 2007），是可持续创业者把未来产品和服务变为现实机会识别和开发的过程，最终实现经济、社会、环境等多元价值（Cohen et al., 2007）。创业多元价值的强调推动了学者对社会创业的关注。社会创业是在社会、经济和政治等环境下持续产生社会价值的活动，通过前瞻性发现、利用新机会以实现社会使命与社会目的（陈劲等，2007）。风险管理、前瞻性与创新性是社会创业的核心特征，环境、社会使命与可持续性构成社会创业的核心约束（Jay，2006）。社会创业生态系统是以“社会责任”为纽带、合作共生为基础、资源互补为目的，由社会企业和政府、非营利组织等生态种群通过跨部门协作，并在外部环境的作用下形成的社会创业体系（汪忠等，2014）。

可持续创业的实现依赖创业生态服务链的建构，需要针对不同发展阶段的创业企业，提供差异性、针对性、链条式服务，形成一个相互制约、相互联系、具有自调节功能的生态系统链，包括创业辅导、创业教育、创业投资、团队融合、产品构建、技术推广等内容（林园春，2015）。创业生态系统中，经营的产品或面向的市场存在相似之处，或者存在密切产业联系的新创企业群体形成的创业种群（林嵩，2011），创业种群在创业生态群落中对资源及环境变量的选择范围构成种群生态位，影响种群选择行为的变量包括政策、资金、技术、服务和人才等（边伟军等，2014）。不仅在区域、大学等空间单位里存在创业生态系统，在小微众创空间也存在创业生态系统。众创空间创业生态系统由众创精神、创客生态圈、资源生态圈、基础平台与创业政策等构成，具有地带信号识别创业资源积聚、创业能力构建与创业孵化、以点到面驱动与促进社会大众创业等多元功能（陈夙等，2015）。

二 创业生态系统的基本要素

对于任何系统，通常都包含若干不同的要素，要素是系统的基本构成单元。因此，有学者在阐述创业生态系统时对其构成要素进行了关注。Cohen（2006）指出，创业生态系统由多样化、复杂性的要素组成，其中，对系统发展影响最大的要素包括非正式社会网络，以及正式社会网络中的大学、政府、专业化服务机构、资本资源、人才池、基础设施和文化等。Isenberg（2011）认为，创业生态系统是动态发展的，由多达数百个要素构成，是多变量交互作用的结果。同时，可以从纷繁复杂的因素中对关键要素进行识别归类，总体上看，创业生态系统包括促进创业的政策和领导、对风险投资有利的市场、高素质的人力资本、制度和基础设施体系的支撑、适宜的融资条件、有利创业的文化六个方面。

Isenberg关于创业生态系统关键要素的总结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对国内相关研究产生了较大影响。有学者认为，创业生态系统由市场、政策、融资、人力资本、文化以及其他支持六个方面要素组成，创业生态系统运行发展是这六个因素高度互动的结果（沈漪文等，2013）。在系统生态学的视角下，区域科技创业生态系统由科技创业生态群落与科技创业支撑环境两部分构成，其中，科技创业生态群落包括科研机构、投融资机构、科技中介机构、关联企业、政府和科技创业企业六类种群；创业支撑环境包括科技环境、经济环境与资源环境三个方面（赵涛等，2012）。类似地，有研究指出，社会创业生态系统由创业生态群落与创业支撑环境两部分构成，创业生态群落包括社会企业、政府部门、非营利组织、商业企业等种群（汪忠等，2014）。作为小微创业生态系统，众创空间由政策、市场、人力资本、金融、文化和支持六大要素构成（戴春等，2015）。按照生命周期理论，系统在不同阶段承载着不同的发展使命，呈现出差异化的结构功能与运行特征。因此，尽管学者尝试从各个方面对创业生态系统基本要素进行一般性总结，并阐释各要素对系统发展的必要意义，实际上，要素对于系统的意义具有一定相对性，在不同发展阶段，创业生态系统核心要素的重要性并不一致（白峰，2015）。

近年来，随着创业生态系统观念的深入，一些咨询公司、会议论坛也逐渐将创业生态系统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在从要素评估角度进行系统分析评价时对系统的基本要素进行了归纳总结。其中，美国创业调查公司Startup Genome与西班牙电信公司Telephonic Digital共同发布的《全球城市创业生态系统报告2012》中将创业产出指数（Startup Output Index）、资金指数（Funding Index）、公司业绩指数（Company Performance Index）、心态指数（Mindset Index）、引领潮流指数（Trendsetter Index）、支撑指数（Support Index）、人才指数（Talent Index）与差异性指数（Differentiation Index）八项内容作为评价全球不同国家和地区创业生态系统的基本要素。世界经济论坛2013年发布的报告“Entrepreneurial Ecosystems Around the Globe and Company Growth Dynamics”从开放的市场、人力资本、融资和金融、支撑体系、管理框架和基础设施、教育和培训、作为催化剂的大学、文化八个方面阐述了创业生态系统的支柱要素。

实际上，在创业生态系统理论以外，学者对创业环境构成要素及创业影响因素进行了广泛的研究。Naude（2008）的研究表明，教育水平、区域集聚和银行融资水平对区域科技创业的影响十分显著。Audretsch（2010）指出，区域创新能力影响科技创业水平，文化多样性对科技企业创业有积极的影响。Judge（2013）认为，金融制度、教育与培训、法律制度等对地区技术创业产生显著影响。张玉利等（2004）认为，政府政策与工作程序、社会经济条件、创业和管理技能以及金融与非金融支持四大要素构成创业环境的主要内容。蔡莉等（2005）将科技企业的创业要素分为宏观要素和微观要素两个层面，宏观要素包括科技环境、金融环境、教育人才环境、政策法律环境、社会服务环境、文化环境和市场环境；微观要素包括创业者、商业机会和资源。李新春（2004）通过实证分析发现，制度政策、经济发展和资源禀赋是影响高科技创业的主要因素。

三 创业生态系统的发展模式

William等（2007）根据市场发展类型、经济体制特征宏观角度将创业生态系统分为寡头政治型、政府指导型、大公司型和创业型四种类型。寡头政治型常见于亚、非、拉美一些寡头政治国家，由个别有特权的寡头公司控制市场，该类系统较为脆弱，发展较缓慢；政府指导型，如亚、非、拉美的社会主义国家和法国，政府通过计划、制度和价格调控市场；大公司型常见于发达国家，生态系统由跨国性、垂直一体化经营的大公司主导，产生大量金融资本，重视研发，但是对市场变化的应对慢，创新能力较差；创业型常见于一些经济快速增长的国家和地区，如美国硅谷、中国部分经济特区，该类系统有大量小型、灵活的创业公司产生，通常是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增长引擎。蔡莉等（2016）从政府参与和企业网络两个维度将创业生态系统分为四种类型：政府强参与、核心企业主导；政府强参与、企业网络分散；政府弱参与、核心企业主导；政府弱参与、企业网络分散。项国鹏等（2016）构建了由核心层、要素层、汇聚层组成的创业生态系统模型。其中，核心层是指微观主体创业者，要素层是创业生态系统的构成要素，汇聚层是创业者种群和要素种群的集合，实现系统能量与信息交换。

另外，国内外学者从生态系统视角以外对创业模式进行多角度划分。根据创业创意的来源，创业活动可分为复制型创业、模仿型创业、演进型创业和创新型创业四种类型（Bruyat et al., 2000）；依据创业动机可分为使命导向型创业和危机导向型创业（Thompson et al., 2000）；按照制度创新的层次，可分为基于产品创新的创业、基于市场营销模式创新的创业、基于企业组织管理体系创新的创业（刘健钧，2003）。另外，从创业行为主体上看，可分为公司创业型企业、独立创业型新创企业和成熟公司支持型新创企业三种类型（曲延军等，2005）；从基础创业源的要素投入和创业机制看，技术创业包括研发单位衍生公司、技术创业家寻求资金自行创业成立公司、公司内部技术创业衍生公司、公司技术引进或技术移转衍生新公司、资本家寻求技术创业家合作发展成立公司五种情况（严志勇等，2003）。此外，《全球创业观察报告》将创业分为生存型创业和机会型创业（Reynolds et al., 2009）。可见，由于创业活动影响因素的多元化及其自身的复杂性，人们对创业模式的总结差异显著，但都从一定角度上反映了创业活动的发展特征。

四 创业生态系统的运行机制

随着生态学视角研究创新活动的深入，创业生态系统的运行机制问题逐渐引起学者的关注。林嵩（2011）在将创业生态系统内部结构分为创业群落、消费群体、服务支持机构和产业链上下游组织的同时，探讨了系统的资源汇聚机制、价值交换机制和平衡调节机制，认为创业种群的衍生机制主要体现在原生企业和衍生企业之间的竞争、合作与学习上。赵涛（2011）认为，区域科技创业生态系统在结构上由创业生态群落和创业支撑环境要素两部分构成，在功能上形成了动力机制、遗传机制、演进机制和反馈机制。汪忠等（2014）认为，创业生态群落包括主导社会企业、政府部门、非营利组织、商业企业等种群，动力机制、平衡调节机制、共生机制、资源整合机制是其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主要运行机制。陈敏灵等（2019）分析了创业生态系统的技术驱动、金融支持、孵化培养、政策引导、信号显示与市场牵引六大机制。马鸿佳等（2016）研究了创业生态系统的知识转移机制，构建了由个体层面、企业层面、网络层面等组成的多层级知识转移模型。

从现有文献来看，关于创业生态系统运行机制的研究较为有限，学者更多地围绕创业运行机制展开研究。创业机制是影响个体创业决策和实施的各种因素及其作用方式，包括创业的意愿和激励、可供潜在创业者学习模仿的对象、创业门槛、创业保障等（杨静文等，2005）；创业机制指政府为推进创业而设立的机构、系统和制度以及各因素、各环节之间的关系，包括创业驱动机制、创业决策机制、创业管理机制和创业收获机制等内容，其具有功能性、诱致性、渐进性和制度性等特征（董飞，2006）。创业机制是创业家、创业环境和企业战略行为的相互作用的结果（李文元等，2007），源自多方面的原因，如创业利益驱动、创业成长拉动、各级政府推动以及成功创业机制的示范效应等。按照机制发挥作用的方式，可分为基础性机制、直接性机制和辅助性机制（王延荣等，2011）。创业机制是企业集群发育形成的内因，与企业集群之间存在一个相互强化的过程（于国安，2006）。同时，创业机制的形成需要具备一定的社会文化条件，如市场经济基础、创新文化氛围、文化开放性等（王延荣，2011）。创业机制对推动创业具有重要影响，因此要实现持续创业需重视创业决策、风险控制、信息反馈等创业机制的建设和完善（时运涛等，2015），从鼓励创新创业、营造创业文化、加强风险事业开发、建立创业驱动机制、健全监督约束机制等多方面推进（王延荣，2005）。

总体来看，目前关于创业生态系统的研究还处在初步探讨阶段，对创业生态系统的理论内涵、要素结构、模式分类、运行机制等问题尚未达成理论共识。但多数观点参照创新生态系统的分析框架，从政府、企业、高校、科研机构、金融机构、其他中介组织等主体要素角度探讨创业生态系统的建构完善，而对于物理技术创新与社会技术创新及两种技术的共演化在推动创业生态系统发展中的根本性作用认识不足，从而忽略了增进创业活动“生态系统属性”成长的原始驱动力量。综合上述研究，本书从社会技术创新、物理技术与社会技术分层共演化的角度研究创业生态系统的理论模式、运行机制及其优化路径，以深化对创业本质规律的认识，揭示创业活动发展演进的内在动力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