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实习
生活一旦有了计划和目标,过起来就显得特别的快。
大二的四级考试,五个弟兄都一次性通过。刘白冰分最低,63分,他说主要是因为失血过多,智慧没有满血复活。他归原因主要都怨陈为平,要是他不去派出所接那个驻马店老乡新生程先进,早点回宿舍,也许自己都没机会动刀,更别说白白的留那么多血,影响了现在的分数。
陈为平也抱怨,说寻短见有很多种方法,非得在宿舍流血,害得他和彭长江大半夜的血洗宿舍,更心疼的是自己刚买的整袋的洗衣粉,一点都没剩啊,全白瞎了,刘白冰应该双倍赔偿才对。
都是玩笑话,但刘白冰能自己开自己玩笑,也说明他从这事走出来了,大家也都挺开心的。
转眼到了大二实习期,为期一个月。师范学校的实习以集体安排为主,自主选择为辅。可供选择的实习岗位主要是市区各中小学代课老师。当然,也有一些企业岗位,不过不多。
学习部的彭校长很有兴趣去学校,倒不是他想当老师,而是觉得自己是学习部部长,这中小学实习岗位由他负责组织和分配,自己理应身体力行。同时,自己深入中小学,多多了解师范,对以后的留校做好实践准备。
彭校长还鼓动陈为平也去学校实习。陈为平虽然励志想当老师,可是还没想过去中小学当语文数学之类的老师,这和自己的经济学专业也离的太远了,况且自己粉笔字还没练,这哪能站的住讲台啊。但,看在彭校长深圳精心陪护,尤其没少吃彭校长爷爷做的饭的情分上,陈为平还是勉强答应了。
不过陈为平还是提了个条件,希望彭校长分配岗位的时候,能给自己分配一个离学校近点的,毕竟眼神不济,远的陌生地方不方便。同时,最好不用写粉笔字的岗位就行,比如朗读老师、文娱老师等。彭校长一口答应了。
彭长江按照实习学校岗位数量和位置,将分配名单下发。陈为平看到岗位时,哭笑不得,居然被分到了南关区胜利街第一幼儿园,带着一脸苦笑,质问彭长江。
彭校长义正言辞的说:“你看看,这可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分配的啊,南关区胜利街,离咱学校多近啊,步行都能走过去,你连公交车钱都省了,多好,不得感谢我啊?”
“你可拉倒吧,我说的不是远近的事。咋人家去的都是高中、初中,再不济是个小学,到我这,咋就成了幼儿园了呢?”为平一脸问号。
“为平啊,这你就不讲理了,是你说的,想安排一个不用写粉笔字的地方,我看了所有岗位,都是肯定需要写板书的。只有这一个幼儿园,可能不用粉笔字,毕竟小朋友识字不多嘛,我就马上优先安排了你,你还得感谢我了呢,说吧,请我吃啥?”彭校长说的好像挺在理似的。
为平哑口无言,知道自己上当了。想来彭校长也不容易,总得有人去幼儿园,既来之则安之,去就去,谁怕谁。准备妥当,出发。
幼儿园坐落在一个临街小区的内侧,比较好找。说明来意后,幼儿园方园长热情的接待了陈为平,介绍了学校的情况,说:“学校师资缺乏,好多年都没来新老师了,来的老师很快就走了,留不住人,主要是来的年轻人大都没有耐心和细心,客观讲工资待遇也确实不高。无奈,我们和师大联系了一下,看看有没有愿意来实习的同学,一来能解决短期师资短缺的问题,二来也能给小朋友多讲点新鲜的东西,毕竟不少新知识我们老教师都不会,落伍了。”
之后,方院长给陈为平安排了具体的实习内容:给中班的小朋友教英语字母和简单的单词。
天啊!打死都没想到,自己的任教生涯第一课,居然是给幼儿园小朋友讲ABC。第一节,一个中班的19个孩子围个半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陈为平觉得自己手脚都无处安放,紧张的手都出汗。
“小朋友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你们喊我陈老师就好。”
“陈,老,师,好!”孩子们异口同声的喊着。
“今天,我们一起来学英语。英语是英国的语言,由16个…不…26个英语字母组成。我们今天先学前面的几个。来,跟我一起念。A!”
童声:“A……”
陈为平:“B!”童声:“B……”
陈为平:“C!”童声:“C……”
陈为平:“A,B,C!”童声:“A…B…C……”
孩子们跟着自己念字母的一刹那,陈为平感觉似乎自己回到了童年,自己在幼儿园学习的情形,虽然记忆模糊,但纺织厂幼儿园的滑梯、木马转椅都还依稀可见,爸妈在幼儿园门口接自己放学的回忆还是依旧甜美。
和孩子在一起能让人回忆过去,和老人在一起能让人感慨未来。
此时此刻,陈为平从内心认为童年是美好的,美好的让人总是记不清、记不全,只记得它的好,其他都无关紧要。眼前的这些东北孩子,很大概率是不会记得他们的人生中曾经有一个来自河南的实习生陈老师的,但这确实发生过。虽然没人记得,但陈为平提醒自己要用心教,自己记得,这就足够了。
从抵触到接受,陈为平只用了一节课。
从生涩到熟练,陈为平用了一周。
从拼读ABC到感悟生活,陈为平持续了许久。
通过观察孩子,为平感悟“人之初性本善”是有两面性的。一方面孩子纯洁天真,不知道撒谎和掩盖,直接表达本意,这是善的一面;另一方面,孩子出于本能的需要,看见吃的就要,甚至抢,达不到目的就哭闹,只顾自己而不顾别人,这是恶的一面。而教育的存在最重要的作用在于,因势利导,把人性善意的一面保留并扩大,把人性恶意的一面抑制乃至雪封,“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正是如此。教育无止境,毕竟善恶时刻交锋,人与人之间如此,人与自身也如此。
同时,这个“人之初性本善”也是分时间和场合的。为平亲眼目睹一个家长送孩子上学,在幼儿园门口,孩子哭闹,在地上打滚,大喊:“我不想去幼儿园,我不想去幼儿园”。而恰好她的班主任老师出现了,这孩子立马从地上滚立起来,向这老师说:“老师好,我可喜欢幼儿园了。”瞬间的变化,连导演喊“咔”的空隙都没有就完成了情景转换。为平感觉到,这人之初的初,应该再往幼儿园之前推了,可能是托儿所,还可能继续往前,再往前……
通过观察家长和老师,为平得出一个新的观点:都说女人喜欢孩子,男人对孩子冷淡,正所谓严父慈母。通过一个月的实习,陈为平看来,女人(女老师和妈妈)喜欢孩子更多的是由喜欢自己的孩子开始,然后是喜欢别人的孩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而男人对孩子的喜欢恰恰相反,先喜欢孩子这个群体,然后才会着重喜欢某一个孩子。都说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之所以伟大,恰恰因为母爱是产权明晰的,是自私的,而后妈的反面角色版本深入人心也正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母爱也就荡然无存。
近些年,新闻曝光的幼师扎针、体罚甚至虐待孩子的几乎都是女性,柔弱的女人在对待别人的孩子行为上,与大众常识大相径庭,甚至有着非人类的表现。这些都是为平前所未有的感慨和体会。
李毅鹏、王世海、刘白冰不愿意听从彭校长的召唤,不想去学校当孩子王,三人结伴选择了金融系裴老师推荐的证券公司去实习。裴老师理论实践相结合,在股市摸爬滚打多年,在大部分老师都以自行车和公交为主要出行的年代,他早早的开上了经济学院第一辆私家车,据说和校长的座驾档次不相上下。
学生们也“狗眼看人低”,对裴老师格外的崇拜,课堂出勤率不用点名都居高不下,如过江之鲫,每次都是人满为患,估计充斥着不少慕名而来的其他系的同学,可见,财富的魅力是无专业障碍的。
裴老师为人热情,对学生也和蔼可亲,听说学生要开始实习了,应学生要求,自己主动联系了几家熟悉的证券公司,落实了若干实习岗位,这让预谋逃离讲台实习的同学欣喜若狂。
问题随之而来,僧多粥少,岗位争夺以选课的电脑系统申报的形式开始,多亏了计算机能手小广西王世海,那操作速度堪比弹钢琴的手指,在其他同学还晕菜不知道从哪下手的时候,这哥们就已经搞定了他和李毅鹏刘白冰三个人的岗位确认了。
只要是自己爱好的,就去专研,也许眼前没用,但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发挥决定性作用。感谢王世海的快手,三人选择了同一个证券公司实习,岗位是大户室咨询员,听着就上档次。
落实岗位的当晚,三人偕同去理了个发,说是好的职业生涯马上要从头开始了。但这个“从头开始”似乎有点夹生,因为理了一半,停电了!在一片漆黑中,三人聊着天,坐等着光明,但迟迟不来。理发店老板打电话问了电业局,说是线路问题正在抢修,来电时间不确定。
李毅鹏和刘白冰是理平头,要用电推子推,用电。王世海是理分头,用剪子剪,不用电。王世海提议明天再来,但那俩人犹豫,脑袋理了一半,像梯田一样,怕人笑话。最后是老板点着蜡烛给三人找个三个帽子,还都是女士款带球球和花边的,三人狼狈逃回了宿舍,被彭校长和陈为平笑了半宿。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女士帽出发直奔理发店,这才看出帽子是有颜色的,红黄绿,简直就是红绿灯啊。或许是天意,刘白冰居然还是个墨绿色的,连他自己都笑了。
实习的证券公司位于一个繁华街区的路口,占据着一栋大厦的一二三层。一楼是交易大厅,有大屏幕实时显示股价动态,有交易机,像游戏机一样一排摆放在大厅一侧,另一侧是银行和券商服务柜台,负责存取款和证券业务。二楼是大户室,说是大户室,其实就是一个人一个卡位小隔间,有个座位和桌子,有自己的电脑可以操作。三楼是公司管理层办公室和会议室。
三人的实习岗位是大户室咨询员,也就是在二楼帮客户解答各类问题。听说能到二楼来交易,至少账户需要保持50万才有资格上楼。三个学生听了后瞠目结舌。
李毅鹏说:“一斤麦子才一块钱,这得打多少粮食卖才能挣50万啊?”
王世海说:“小声点,你不看看到这的人,有几个像种粮食的?”
环顾整个大户室,并不太热闹。这里卡位大约有40个,稀稀拉拉的零星坐着20来个人,而且几乎都是中年妇女,大部分并没有盯着电脑,而是几个人团坐在一起聊天,喝着茶水嗑着瓜子,有的还带来毛活打毛衣,有点公园休闲的调调。
对于没有经历过一楼散户大厅,就直接进大户室的实习生来说,这个场景和电视剧《大时代》股票大厅中激烈如战火纷飞的景象完全不同,难道电视都是骗人的?要知道,一楼大厅的投资者历经数年、数十年奋斗,几乎绝大部分人,可能终生都难以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而大户室的人呢,大白天,本该上班的人却在这里闲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居然还都身价不菲。这一楼和二楼,真是两个世界啊,这也太玄幻了。
可能这就是实习的意义吧,接触社会,引发思考。
作为大户室咨询员的三人,带着工牌,在大户室像保安一样的巡回,等着随时被咨询,而现实情况是根本并没有人问过他们任何关于证券的问题。相反,时不时有客户让他们代买包烟、倒杯茶,甚至去买份报纸或盒饭。原以为是来当制片顾问,不曾想当了场地剧务,这落差有点大。
王世海如鱼得水,不管在哪,只要有电脑,他就不寂寞。客户有电脑操作问题时,他第一个响应,维修起来得心应手。这小子还把角落里原来废旧的几台电脑恢复如初,主管领导特别高兴,报请经理后,允许他把其中一台修复的电脑抱走。这可把王世海乐坏了,早就想有一台自己的电脑,无奈价格太贵,就是二手的也价格不菲。这下好了,王世海成为班上第一个配备电脑的人,更是如虎添翼,都准备开始自己建网站了。
比较惨的是李毅鹏和刘白冰,不懂电脑,也没人咨询。坐着时间长了,腰疼,就站起来在大厅四处巡游,如遛鸟的老者,闲庭信步,挨着下班的时刻,毫无存在感。
李毅鹏有些不甘心,来这是实习的,不是养老的,你们不理我,我主动理你们。他观察了半天,盯准了一个目标,一个约30多岁的男的,坐在电脑前,一手夹着烟(这烟,还是李毅鹏代跑腿买的),一手时不时单击键盘,看着股票交易信息。这应该是个稳健的投资者,李毅鹏觉得去套套近乎,学点东西。
李毅鹏:“大哥,忙着呢啊?”
男子侧面抬头,看了一眼:“嗯,叫我?有事?”
李毅鹏:“没事没事,看您操作很熟练,想跟您学习学习股票知识,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男子仔细看了看李毅鹏的工牌,略显疑惑:“你这咨询员,是该我问你,不该你问我吧?我理解错了?”
李毅鹏:“没错没错,您理解的对,是我该给您服务。只是我刚到这实习,对股票东西不太懂,您看能不能方便时给指导指导?”
男子:“哦,你是实习的啊,怪不得这么年轻。行啊,反正这两天行情也不行,我闲着也是闲着,说吧,你想问啥?”
李毅鹏一听有门儿,拉过来个凳子紧挨着坐了下来,“我主要是这个交易系统,我不太懂,比方说,这屏幕上的数字,咋有的是红色的,有的是绿色的啊?”
男子一听,正吸的烟一下又吐了出来,差点呛着自己,紧咳了几声,瞪大了眼睛瞅着李毅鹏,问:“哥们,你拿我打叉呢?闲的吧?啥意思啊你?”
李毅鹏懵了,没想到问个问题,对方还恼了,忙解释:“不是,大哥,你别生气,我就是不懂,才问问。”
“你是这个公司的不是?”男子一把扯过来工牌看了看:“这他妈真的假的?走走走,哪凉快一边呆着去,该干哈干哈,少跟我扯犊子!这两天净走背字,少惹我,再有下次,老子投诉你信不信?”
“大哥,对不住对不住,要是影响您了,您多原谅,我不打搅您了,您随意您随意,有什么需要,您随时招呼我就行。谢谢谢谢!”李毅鹏赶忙把凳子归回原位,半躬身的点头致歉,退着走,离开了。
李毅鹏噘着嘴,走向还在巡场的刘白冰,直摇头,把刚才的事给刘白冰复述了一遍,嘟囔着:“说急眼就急眼了,啥素质啊?不就问个问题么?至于么?”
刘白冰也瞪大了眼睛,说:“大哥,你真问的是红色绿色的问题?”
“对啊,咋了,不懂还不让问了啊?”李毅鹏还是觉得委屈。
刘白冰开始低头乐,尽量憋着不出声,但还有点憋不住:“毅鹏啊毅鹏,你可太逗了。你在大户室,问一个资深投资者,为啥有红有绿,就好比陈为平在幼儿园,一本正经的直接问院长一加一等于几,一回事,懂吗?”
李毅鹏:“啊,不会吧,那红绿到底啥意思啊,裴老师上课也没讲过啊?”
刘白冰:“这裴老师确实没讲过,主要是他默认大家都知道了,这是股票交易的常识,红色是代表上涨,绿色代表下跌。当然,国外的股市正好相反,红跌绿涨,只要炒股的人,都懂。你没炒过,以前也没见过,这也正常,也没啥,都有第一次,正常,正常。”拍了拍李毅鹏肩膀,示意安慰了一下。
实习是从校园走向社会的第一步,更是从想象走进现实的开始。书上没有的,并不意味着就不存在。书上有的,也并不代表着就正确无误。善恶对错的判断,靠的是经历,而不是定律。
大户室的实习,打开了李毅鹏对资本市场的好奇,他不想再被人呼来喝去的当跑腿的碎催,更不想被人当投资白痴一样的侮辱和耻笑,他要励志考上北大金融系,从事资本市场,坐在大户室,有自己的卡位和电脑,操纵自己的资本世界。从这一刻起,李毅鹏的人生目标越来越明确了。
刘白冰的实习感受恰恰相反,他觉得这股市风险太大,从一楼散户到二楼大户室,难;从二楼到一楼,却很容易。股市投资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起的,在自己还不具备完全的金融知识之前,还是少接触为好。
王世海的实习感受自然是开心,爽!每天和电脑在一起,就是陷入了幸福的海洋。实习后期,他从关注电脑程序到聚焦交易软件,居然对交易系统产生了新的兴趣。他甚至提出,现在的交易系统有哪哪不完善的地方,可以优化,还可以出新的系统提醒交易双方投资风险,降低因交易信息不及时和个人失误产生的损失,等等。反正其他人也听不懂,就知道他是乐在其中了。王世海说自己要恶补金融知识了,真的准备开发有自己想法的风险警示软件了。
生活中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或片段,足够改变人一生的态度和选择。目标是在不断的被矫正中实现的,实习只是矫正的开始,事与愿违的事情或许时刻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