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章 紫竹绕棋
东虞上京玉渊城。
此时此刻,紫竹林静谧的仿佛连空气都忘记流动。
碧青的竹叶,紫红的竹身在雪后的阳光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不经意的,一声声掷地有声的脆响从轻纱般的薄雾里忽近忽远地传来。
一间精致淡雅的竹屋,立于竹林中央的空地,竹篱的小路旁居然错落了数十棵开的娇艳的青梅,这样的景象不仅没有半分不妥,而是更显得淡雅素然。
一缕缕若隐若现的青烟,正从屋前石桌上一直玲珑巧致的黑色檀香炉袅袅升起,蜿蜒着向四周弥漫开来。
香炉的左边是一张镶嵌在石桌表面的汉白玉棋盘,朦胧的光线笔直的穿过枝叶的间隙,将棋盘分割成光与暗的两重世界。
阳光浮隙,一抹青色浮动,男子身姿修长卓然,墨发卷着青袍,面若冠玉,一抹黛色入眉,薄唇朱点,如水温柔盈眸。
青衫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枚墨色玉棋,那手指白皙如玉,动作温雅从容。他微垂眼眸,长睫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阳光之下,又渡上一层柔和的圣洁。
暗处的人修长的手指夹着一颗白棋,轻轻落在棋盘上。
青衫男子一笑,不假思索的在他落棋之后紧跟一棋,似看穿那人一般。
被吞失棋子,暗处那人也不着急,只一手执棋,微微摩挲着,眼神深邃,薄唇微抿,面色平和沉静。
忽而,暗处那人指间轻点棋盘中墨棋围绕着的一处,抬眼故作神秘道:“这里可有破绽?”
青衫男子垂眸扫了一眼他指的方向,唇角挂着不动声色的温笑。
暗处那人将他的反应收在眼里,手势一转,白棋在旁处,空旷的棋格上似乎只有那一枚棋子。
青衫男子柔眸微敛,似没想到他的这一番动作,片刻沉吟,便以想好应对之策,素手翻转在那白棋斜方落下一子。
暗处那人轻笑,棋盅里抓出几粒白棋,在方才指过的地方落下一子。
“借力打力,似有四两拨千斤之良用。”
青衫男子未有动作,只胸有成竹地盯着暗处那人轻缓而言。
“困兽之斗。”
暗处那人也不恼,继而又在白棋围绕之处落下一子,那处外围墨棋呈山环水绕之势,凶险甚远。
“还欲挣扎?”青衫男子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的人。
暗处那人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微勾,缓缓在棋局上落下两子,待看到青衫男子唇角的笑意敛去,又在纵横交错的棋格上落下一子,直捣大龙。
一子落,万棋生,命脉连珠,满盘倾覆。
青衫男子深眸盯着棋盘,暗处那人悠闲地捧起白瓷茶盏撇着浮沫。
良久,青衫男子抬起了头。
“可有应对之法?”暗处那人轻啄一口茶水缓缓道。
青衫男子依旧温笑着,只是薄唇微抿,显出防备之态。
暗处那人看着他嗤笑一声。
“困兽之斗。”似是在嘲笑青衫男子的托大。
“你认为我会输?”青衫男子素手一抬,随意将棋子扔在棋盅里,墨玉棋子触到瓷壁,发出一声脆响。
“不是会,是必定。”暗处的人闲适地吹了吹茶沫道。
青衫男子瞥了眼棋局,似有不信之意。
暗处那人顺着他眼神扫过的那三处黑棋,缓缓开口:“你佯攻黔江、幽台,淮化三城,前盟大圊,北蛮,呈连纵之势,以北蛮为先对阵相耗,启夏重兵防,稽境幽寒,时节入冬,甲重铠冰,寒霜浸体,又有后方突袭,烧其粮草,断其供给,妙语珑心游说大圊于大阴山坳处截断启夏供给,严控各口,乃至他国无法接援,将启夏困死在稽境,启夏若救黔江、幽台,淮化三城,其上京定无法保全,若弃这三城,东南之境门户大开,亦是朝不保夕,你趁启夏腹背受敌之际,逼其举国弃都宛平,迁至宥阳,宥阳临郊水,你伏军郊水,待其涉水,一举歼灭,可谓是用兵如神,算无遗策。”
青衫男子也摸起一旁的茶盏,手触盏身,似有微微凉意。
“既知如此,缘何言我定输?”
暗处的人摇了摇头郑重而言:“你当大圊是那么好糊弄的吗?亦骞平怎能不知你这般心思?他岂能让你独享着渔翁之利?”
青衣男子语,转眼盯着暗处的人,眼眸里重新流转着柔宜的笑意。
暗处的人心间一动,敛眸凝神问道:“你还有后手?”
“你方才说的不错,但你猜误了一点,我非佯攻黔江、幽台、淮化三城,而是实攻。”
“实攻?”暗处那人蹙眉深思,仍有不解之意:“大军伏于郊水,你何以实攻?”
青衫男子往瓷盏里注了一股滚烫的茶水,缓缓吐出两字。
“虢国。”
暗处那人心下潮涌讶异,转而又松了口气,虢国首鼠两端,没想竟能为他所用。
“如此,只静候捷报佳音。”暗处那人笑道。
东虞,大圊,北蛮虽作盟围启夏,但各怀鬼胎,大圊,北蛮定不会让东虞独大,因此分羹必然,北蛮阵前围耗,于三城极远,鞭长莫及,重在攻下上京宛平,但东虞暗度陈仓,逼启夏迁都,郊水伏击,一举破国,舍一城平全国,北蛮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于大圊而言,其守在启夏四下进出要塞,大军四散,难以集结,若又拨军前往,只怕难敌天时,错过时机,又有虢国依附大圊与其修好,于情于理,大圊无法染指三城。
而虢国,又全权在他把控之下。
天时,地利,人和。
借季冬时令之寒雪,借稽境郊水之舆图,借其四各国之态势。
算无遗漏。
如此心计,如此诡谲。
暗处男子又讲目光投于那盘棋局之上,暗想此人。
棋风看似闲洒温和,实则步步杀机。
“如此将大圊,北蛮,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就不怕他们反应过来找你麻烦?”
“不会。”青衫男子淡淡道。
“哦?”暗处那人饶有兴致地凑上前来问道。
“因为我送了大圊一份厚礼。”青衫男子捧起茶盏,抬腕轻挥。
茶香浮袅,热气盈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