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文明理论与中国“早期文明”

一、提出问题

在以往，世界历史教科书中关于人类文明起源与发展规律的认识，大都是建立在西方文明古国所提供的文献资料和考古材料基础之上的。包括马克思的《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等，都是如此。因此，以马、恩为代表的人类文明史理论，可以直接应用于西方的古代社会研究，而对东方的古代社会研究只能作为指导与参考。真正适用于东方古代社会的文明理论，必须到东方古代材料中去分析总结。

首先认识到这一问题并就此做出努力的，是老一辈史学家郭沫若先生与侯外庐先生。郭沫若在他1930年出版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一书“自序”中指出：

世界文化史的关于中国方面的记载，正还是一片白纸。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上没有一句说到中国社会的范围。……在这时，中国人是应该自己起来，写满这半部世界文化史上的白页。……本书的性质可以说就是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的续篇。研究的方法便是以他为向导，而于他所知道了的……欧洲的古代希腊、罗马之外，提供出来了他未曾提及一字的中国的古代。21

侯外庐先生在他1946年出版的《中国古代社会史论》之“自序”中也指出，马列主义的文明理论不能套用于中国古代的实际情况。例如：

依据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规律来看，有了城市和农村的第一次分裂，才产生文明社会；可是在中国地下出土资料和书上材料里很不容易找出城市和农村分裂的特征。22

郭老与侯老的研究，依据的是有关中国古代社会的大量文献资料和一部分甲骨文、金文等地下文字资料。1949年以后，中国考古学进入大发现时代，新的地下文字资料和遗址遗物不断涌现，使我们对中国古代文明的认识有了更多的可靠资料。有关古代文明的分析也更为具体细致化。马克思、恩格斯将人类社会的发展分为人人平等的原始氏族社会到有阶级压迫的文明社会两大阶段。而当今学术界有关中国古代社会的发展则已细分为氏族社会—酋邦（邦国）社会—早期文明—文明转型—成熟文明等阶段。大多学者认为，其具体的对应关系应该是，五帝时代以前为氏族社会，五帝时代为酋邦（邦国）社会，夏、商、西周则为早期文明阶段，春秋战国为文明转型时期，秦汉以后则为成熟文明时期。23在以上诸阶段中，“酋邦”理论是由塞维斯、桑德斯、普莱斯以及科林·伦弗鲁等学者提出并同样适用于世界上大多数地区的文明起源阶段的，而对中国的文明起源，实际并不完全适合。“早期文明”理论虽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即已在国际学术界提出，并引起了热烈的讨论，但它往往是泛指人类历史上较早时期出现的一些文明国家，如古代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印度、希腊、罗马，等等。而事实上，这些早期出现的文明国家，在其具体内涵上往往有许多明显的不同。中国的早期文明与世界上其他地区的早期文明是有区别的。有关酋邦理论与中国五帝文明起源问题，我们已在前文讨论。这里着重就我国的夏、商、西周“早期文明”的具体内涵试做分析，并揭示其与希腊、罗马等其他地区早期文明的不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