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纸驴

一位面容憔悴、睡眼朦胧的中年人，跪在三世佛像前，述说了他的苦恼。

他的老父亲死了，本来再熬二天就八十岁了，可就是没有熬过去，就这样，老头子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生活本来就有遗憾吗，不是你怎么想就能怎么过。

老头子走了后，他请了村里最好的阴阳先生，为老头子找了一块风水宝地，把老头子埋了，还特意从外地雇佣了一辆大货车拉回来一车皮纸货。

老头子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得有房子住，得有马骑，得有船坐，得有钱花，得有衣服穿……

能为老头子想得都想到了，也做到了，一切都用纸做的，纸楼房、纸车、纸驴、纸鞋……虽然老头子活着没有开过车，也没有驾照，但他还是给老头子糊了一辆纸车。

坟墓是村里的风水宝地，藏风聚气，前有朱雀，后有玄武，左有青龙，右有白虎。这样的地方，住在那里，应该最舒服不过了。

可是，老头子不知道是因为早走了两天不甘心，还是怎么了，夜夜骑着纸驴来找他。

老头子来了，也不说话，驴蹄子“哒哒哒”的响个不停，他的眼睛是驴，耳朵里是驴蹄子声。

这就是不要他活呀，他常常半夜三更惊醒，醒过来，宛如隔世，浑身酸痛，没有一丝一毫力气。

他找到了那个阴阳先生，他怀疑这埋人的日子是不是有问题，或者说是不是把老头子没有埋进去。

阴阳先生拍着胸部说：“日子绝对合得上，老黄历没有错，不信你看看这。”

阴阳先生拿出一本发黄的万年历，翻到老头子下葬的那一页，让他看。他没有看，如果他能够看得懂，他就自己挖个大坑把老头子埋了，也不用出钱请这个阴阳先生。

反正老头子夜夜骑着纸驴来找他，他实在受不了，说那么多也没用，就捻弄捻弄个，不要叫老头子来。

阴阳先生听了他的话，收了他的钱，带着墨斗，还有红线绳子，来到老头子的坟墓疙瘩前，坟墓疙瘩上的土还没有长出草，烧过纸货的地方还留着厚厚的灰，还有一个没有烧过的纸驴头露在坟墓前的空地上。

阴阳先生围着坟墓，拉着红线绳子转了一圈，然后用墨斗打了一个黑色的线，接着念了一会葬经，对他说，好了，你回去，你爸一定不会来找你了。

阴阳先生回去了，可老头子还是夜夜骑着纸驴来找他，折腾的他实在睡不着觉，他想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就来找三世佛。

三世佛虽然神通广大，但不是人人都能够搭上话的，但空空禅师心底善良，神通广大，一定会为他驱走老头子。

本来，老头子和他父子一场，也有感情的，可夜夜骑着纸驴骚扰他，他还是受不了，请空空禅师发发善心，救救他。

中年人终于说完了，双眼盯着师父，等着师父开口说话，师父说：“相由心生，境由心转，心系诸佛，珠可助道。”

中年人没有听懂，他是来求空空禅师为他赶走夜夜闯进他梦中的、那个骑着纸驴的老头子，可不是来听佛法的。

任凭中年人怎么说，师父闭着眼睛，就是不再说话，师父进入了无我状态中，风声雨声人声，都与师父无关。

中年人不甘心，问一悟：“小和尚，你师父的意思是……”

一悟敲着木鱼，说：“这位施主，你父亲活着的时候，你一定欠了你父亲一头驴！或者说你买回来的那头纸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你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中年人大惊，混沌的眼神突然露出了光，盯着一悟说：“小和尚，这个不怪我，本来……哎，这个事，怎么说呢？”

一悟学着师父的样子，闭着眼睛说：“这位施主，你心中有头驴，要赶走这头驴，还要靠你自己，你回去吧！不要打扰我师父静坐参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