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红绳金线
白苑帝都,王宫,御花园
一袭鎏金白袍,头戴王冠的中年男人正漫步在廊桥里。
两面是宽广平静的湖面,远远处有座高峻阁楼屹立在湖中央,那是王室的藏书楼。
白苑在上上任国王,也就是春莉莎的太爷爷的统治下,是单纯的中立国家,是西方和东方交易的必经之地,因此白苑虽是小国,却有着极其繁荣的商业,几乎白苑人都会经商。
长年累月的贸易让白苑积累了难以想象的财富,但也埋下了经济昌盛的“祸根”。
从春莉莎的爷爷上任开始,一股“民主”的思想像一阵风一样轩然刮过白苑,在人民强烈的要求下,王室不得已将大权分出,设置内阁。
后来由于魔种涌现加剧,白苑因为一系列原因和东方大夏的友谊逐渐加深。
等到了春莉莎父亲这一任,他年少时曾在大夏游学四方,对大夏文化极为推崇。
在这一任国王的要求下,白苑的御花园在建造时,多有仿造大夏建筑风格。
中年男人负手靠廊缘而立,舒目远望,湖面上大雪绵绵,有飞鸟悠然旋空,徐徐落入山林。
男人鎏金白袍随风微微荡漾,与春莉莎如出一辙的金发从王冠上耸拉下来,替男人增添了一份出尘气息。
男人名为埃德隆·苏,也就是春莉莎的父亲,现任国王的苏七世。
埃德隆身后静静跟着位棕发泪痣的白苑王后。
女人名叫查娜·罗素,她衣着华贵,相貌雍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西方贵族的优雅,眉宇间也许是因为泪痣的缘故,细看过去像是带着些许的忧伤。
“王上,晚宴已经准备就绪”
查娜浅笑启声道,她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两道法令纹,显然这些年里操劳不少。
只是岁月难杀美人。
埃德隆转过身,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嗯,让他们准备好,我们就过去”
他忽然有些愧疚的看着她的眼睛。
“这些年,辛苦你了”
查娜闻言一怔,眉眼含笑,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笑着摇头不语。
她是春莉莎的继母,与春莉莎的生母为亲姐妹,一同出身于白苑罗素家族。
春莉莎的母亲生下春莉莎不久后就因病离世,思念亡妻的埃德隆久久难以释怀,成日郁郁寡欢。
罗素家族见况,就将两人外貌酷似,身为姐姐的查娜嫁给了埃德隆。
如今已是查娜成为春莉莎继母的第十二年了。
查娜早就把春莉莎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
平时王宫里也是她管教仆人,处理一切琐碎事情,无论是作为一位继母还是作为白苑王后,查娜认为这是都她应尽的责任。
查娜的手上戴着和春莉莎同一款式的薄纱手套。
一旁她深爱了许多年的男人轻轻握住她的手掌,面对着幽蓝静默的湖面神色多出几分柔和。
从未有过夫妻之实的二人互相依偎在水天一色间的廊桥中,如一对大夏江湖文献里的神仙眷侣。
多希望没有战争,没有魔种,不必为了明天而担忧,就这样安稳的陪伴着他……
查娜这样想到。
“那该有多好,就不用……”
派往大夏请求援助的使者如今已然在赶赴玉门关的路上。
等到使者抵达了那座号称世之壁垒的钢铁要塞,白苑的底气才会重新燃起。
魔种的侵犯、北海洛普兰的蠢蠢欲动和翡冷翠的不怀好意让如今的白苑苦不堪跌。
如今,北海洛普兰的爪牙已经伸入帝都,此举简直是在向白苑赤果果的宣战。
在这关键时刻,只要积累起适度矛盾,白北二役就会迅速爆发,到时人族相残,早已蠢蠢欲动的魔种将肆意妄行,生灵涂炭只会再次上演。
“文明于战争中诞生,也会于战争中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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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脱下一身军装,换上一套合身黑色礼服的雪热正襟危坐在书桌前。
身形削瘦许多的男人像是喝了一大口装满情绪的苦咖啡,眼角刀痕随着双颊咬肌绷紧而鼓动。
他单手揉着太阳穴,狭长的眼眸正快速扫过一张张前线传来的战报。
死伤人数几乎直线飙升,机械甲胄损耗率也紧随其后。
加上今年冬季突遇寒潮,物资紧缺。
这样下去,卡维启城失守就会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一旦卡维启城失守,从葡萄矿坑里涌出的魔种将会像病毒一样在白苑境内扩散。
到时,这片传承世纪之久的土地将沦陷入深渊,永无天日。
雪热停下这些漫无边际的想法,心绪却难以平复。
帝都现在局势暗涌他是知道的,关乎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一些爪牙就难以自制。
不久前白苑国王埃德隆的膳食中被查出微弱的毒素,后经查办处查究证实,埃德隆体内已经积攒了多年的毒性,目前已经让埃德隆的身体状况渐渐愈下。
王室子弟不多,春莉莎和她三位姐姐、两位哥哥,分属白苑五大家族。
白苑苏,罗素,梅歇佩尔,斐溟,利萨克。
如今正值壮年的埃德隆却因身体状况已然失去了生育能力,那么毫无疑问,白苑下一任国王将从春莉莎的两位哥哥中选出。
一位是白苑北疆的驻守少校——特帕里克贾·斐溟。
另一位是如今学宫贤者摩萨德的首徒——阿萨尔·梅歇佩尔。
“晚宴,阿萨尔应该会到场吧……”
雪热收拾好桌面,站起身,理了理修身的黑色燕尾服。
他向来不喜欢礼服的紧束,这种贵族眼里的重头戏,在他的理念中,甚至不如军靴的靴底。
雪热走出书房,塔洛斯从远处现身,向男人禀报道。
“禀王座,春莉莎殿下刚刚拜访布雷特顿城堡”
“她们现在在正厅等候您”
塔洛斯靠近雪热,将手中物品交给雪热,然后低语道。
“属下调查发现,那串红丝绳里确有金线,且正是以苏氏编织手法制成…”
雪热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塔洛斯退下后,雪热眼神复杂,久久站立,随后匆匆离去。
只是男人的步伐却不是朝向正厅。
他要去找一个老友,西风骑士团副团长,鲁耶。
鲁耶麾下掌管着剩余四分之一的西风骑士,负责包卫帝都安宁。
窗外的雪花还在飘洒,乌黑浓厚的云朵让天空都压抑起来。
雪热总觉得今晚的“宴会”不会平稳。
事实上,确实如此,这场突如其来的宴会,明面上是为雪热王座送行,实际是为了引诱暗地里藏匿的北海洛普兰刺客。
如果狭斐尔所述属实,那么这场宴会将是那名魔导刺客出手的最好时机。
如果不是,那就真的只是一场贵族宴会了。
雪热将书房里写下的纸张卷成小卷塞入信筒,抬手放飞了信鸽。
随后他找到换过一身衣物的狭斐尔。
狭斐尔一身束腰紫袍,黑线扣边,领口是繁密的白丝褶皱衬衣,袖口一圈圈都是金线缝制的古老墨花图案,那是雪热身后的利萨克家族徽纹。
少年深蓝的双瞳里倒映着纷纷扬扬的白雪,有些雪花从窗口飞入,在狭斐尔的肩头积起薄薄一层,而他浑然不觉。
雪热看着那身形削瘦挺拔的少年,还是难以相信一个事实。
面前的狭斐尔是当初的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嗷嗷喊打的男孩
他试着把少年与自己记忆中的小小的身影相互重叠。
然而融汇到一起的,只剩下那双深蓝色的眸子。
男人恍然忆起那些刻意尘封的往事,刀剑上斑驳的血迹与甲胄锈蚀的齿轮,由快到慢,退回到它们曾经在太阳下熠熠生辉之时。
…………
万历1006年,春莉莎一岁之际,她的母亲逝世。
隔年,春莉莎被送往卡维启城由她的祖母照养。
白苑苏氏是一个百年家族,传承已有世纪之久,历代长子都是白苑王位的继承人,卡维启城自然也就是苏氏的领地。
苏氏掌控着葡萄矿的开采,但葡萄矿的产地并不在卡维启城中。
卡维启城傍江而建,矿脉和江水将卡维启城夹在中间。
雪热还记得当初自己被父亲动用关系抽调前往卡维启城,春莉莎已经三岁多了。
那时的他只是个十四岁出头的少年,依靠着利萨克家族的权势,刚刚进入西风骑士团担任少年骑士小队队长。
随后的两年里,雪热所在十五人甲胄小队承担起护卫卡维启城的责任。
一群年少的贵族少年离开家族的庇荫,来到重城驾驶着机动甲胄巡逻,呵呵,想想就可笑。
事实上,他们只是在苏氏家族里保护调皮捣蛋的春莉莎。
而在雪热的家族里,超过十一岁的男孩或者女孩都可以试着去穿上机械甲胄,一旦成为了甲胄骑士,这将是家族的荣耀,也是个人的。
雪热很小时就开始了和机械甲胄的磨合,家族更是以成为王座为目标培养他。
而那段苏氏家族里陪伴春莉莎的时光,悠闲又安稳,对于失去了童年的雪热而言,是十分珍贵的回忆。
卡维启城的葡萄矿脉在城外的山林中,湖泊像棋子一样落在森林里。
到处是高大的桦树,每当疾风拂过,葱密茂盛的树层从天空望去如海浪一般摇晃。
卡维启城和矿坑间有两条路,一条是石子铺做的马路,一条是运输葡萄矿的蒸汽列车轨道。
轨道从矿坑两点一线到卡维启城,在以卡维启城为起点向四面八方分散开来。
在卡维启城挖取的葡萄矿将被输送去全国,有些会离开白苑,跨过海峡去往北海洛普兰或者翻过山川去往东边各国。
葡萄矿坑旁有处村落,名为經龙村,村里的村民世世代代都守护在这里。
雪热认识的第一个村民是一个孩子,黑长细软的头发盖住双眼,小巧可爱的红唇,嘴角却向下弯出些许弧度。
那一天,雪热第一次寻查路况,确保列车轨道的通畅。
一些动物有时会将山顶的石块碰落下山,堵在轨道上,会列车行驶过程中发生颠簸,那样可能会让葡萄矿受到损坏或者掉落出车厢。
那个孩子就蹲在轨道旁,正拿着一柄放大镜在聚焦着阳光,似乎在灼烧着什么。
青年雪热见状,勒住马缰,踩着脚蹬下马后,走过去站在一旁说。
“小家伙,小家伙……”
青年伸出手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小孩儿没有理睬他。
“小家伙,你家住在哪里?”
“你认识去經龙村的路吗?”
小孩儿突然站起来,看向一旁笑容灿烂的雪热,保持沉默,不等雪热反应,小孩儿迅速跑开,矮矮的身影顿时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雪热脸上笑容凝固。
阳光从树叶交错的缝隙中穿过,如同一束束光柱打进了雾气盈盈的树林里,照在身形修长的青年身上,在地面上拉出短短的一团影子。
雪热捡起一旁轨道上的放大镜,木质镜柄,底下有一圈文字。
字体有些小,雪热仔细端详了一下,上面写着。
“For my dear son .Charphil”(赠我亲爱的的儿子,狭斐尔)
这件物品显然对那个孩子很重要,看那小孩儿逃窜的大致方向是在矿场那边,雪热确定那孩子就是經龙村的村童。
正巧雪热确实需要去經龙村一趟,到时可以找到那个奇怪的小孩儿,把东西还给他。
只可惜雪热在村子里没有找到那个孩子。
只是相逢来得很快。
再次见到那个小孩儿,是在几个月后的苏氏踏青节上。
雪热担任护卫,穿着一身简便的机械外骨骼,同样以蒸汽驱动,只是相比机械甲胄而言,外骨骼要更加轻便,代价就是防御能力有限,力量也是。
苏氏整个家族都参与了踏青节,数十辆造型古朴的黄木马车悠然的驶离了卡维启城。
马车前往的目的是卡维启城外的一处山脚,那里离葡萄矿坑不远,景色优美,一座大湖就在那里,四面环树。
大湖有个很动人的名字,轻语湖。
原由是每年冬季都有迁徙的天鹅结队飞来,最后落在大湖中修养整个冬天,它们会在这里繁衍,孕育下一代,等到春暖花开的春天,它们会带着幼鸟再度迁徙到北方。
天鹅之声鸣鸣,在森林里回音无数,低浅如同神女轻语,故这里又名神语湖。
雪热在苏氏祖母身旁守护。
拄着檀木拐杖的老人白发苍苍,脸色红润,老人用宠溺的眼神看着怀里小女孩,慈祥和蔼的面孔上布满了沧桑的褶皱。
老人从一旁侍卫手中接过一根赤红丝绳,动作柔和的替女孩束起发丝,然后笑着对她说。
“小春莉莎呀,跟祖母说说,今天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啊?”
卷金发稚童小脸圆圆,闻言琼鼻一皱,整个红扑扑的小脸蛋写满了思索的神情,好像是在认真思考。
只是眼神却追着飞过来的蝴蝶抖动翅膀。
“就不为难我们小小的春莉莎了”
老人见状无奈笑着说,然后对身后的中年管家招招手。
管家点头示意,随后将一个温文儒雅的男人带进帷帐内。
男人戴着圆边眼镜,五官如同刀刻,眼睛炯炯有神,唇上是一层和头发一样灰白的胡须,如此打扮,却半点不显年老,反而让男人看起来十分干练。
雪热注意到男人身形后跟着一个四处张望的孩子,长长遮眼的黑色头发让孩子看起来像是顶着一个小蘑菇。
正是之前树林中见到的小孩儿。
男人浅笑着揉了揉孩子的脑袋。
孩子抬起头,雪热看见那一头黑发下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就像蓝宝石一样剔透晶莹。
“见过苏氏公爵夫人,春莉莎殿下”
男人微微躬身行礼道。
“在下克莱斯曼·伯纳德,这是我的儿子,狭斐尔”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还在好奇打量着对面那个男孩的春莉莎笑着说道。
“春莉莎,以后克莱斯曼先生就是你的学业老师了”
年幼的女孩转过身,看到了那个眼神清澈明亮的男孩。
霎时间,轻风骤起,桦树叶丛唦唦作响,漫天的白鹅从众人上空滑翔而过,徐徐没入烟波浩渺的湖中。
……
在卡维启城的两年里,雪热终于成为他梦里的普通人。
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竹林木屋、放一次风筝、钓上一条鱼、品尝一下自己做的饭、和“朋友”看一场日落……
木屋是雪热亲手建的,狭斐尔耷拉着鼻涕递过锤子。
风筝刚刚飞上了天,就被天空中的鸟儿缠住了线,落进了苏氏老人的院落里,雪热没脸皮去讨要,最后是狭斐尔和春莉莎两个小不点去讨回来的。
钓上餐桌的那条鱼,鱼刺卡住了狭斐尔的喉咙,雪热背着他大雨天里找医生,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吃一团熊葱,可在回去的路上,雪热绊到街面凸起的石块,结果就把鱼刺硌了出来。
……
最后离开卡维启城的前一晚,十六岁的雪热,五岁的春莉莎,六岁的狭斐尔,三个人躺在黄昏的草坡上,落日的余晖让卡维启河变得波光粼粼。
一种从未有过的忧伤如同河水一般荡漾在雪热心头。
少年高高挥舞手臂,在向整座城市告别。
属于他的青春就此落幕,最开心的时光都留在卡维启城。
“挺好的不是吗?”他在这里收获了两份幼小的友谊。
此后多年,刀光和剑影纵横甲胄,伤疤与荣誉陪伴周身。
炮火嘶鸣在左耳,恭维萦绕在右耳。
雪热把清净都在埋在心底,一半给了心上人,一半都藏入了往日的卡维启。
万历1010年,雪热离开卡维启城,遵循家族旨意调往佛罗伦萨神墟磨炼。他在那里遇到了同样来自白苑的士官琳赛,两人陷入爱河。
万历1013年,因雪热在翡冷翠神墟中战功卓越,白苑内阁一致决定赐予雪热少将职位,其余待定。
万历1014年,北海洛普兰夜袭卡维启。雪热立即赶回白苑。
次年,白北战役拉开帷幕。
——————
狭斐尔收回思索着那时遇见雪中少女的目光,回头看见一身挺拔黑色燕尾服的雪热王座盯着自己的眼神。
复杂又放空。
有恍然,有迷茫,有怅然若失,有喜怒交杂。
“就像是故人重逢?”
雪热想起那位黑月铁骑之主的名讳,狭斐尔·铎泽。
少年时见到的男孩,一直自称狭斐尔,从未和他们说过自己的姓。
初次见面时,狭斐尔的父亲自我介绍是“克莱斯曼·伯纳德”。
所以雪热一直认为男孩是性格腼腆,不愿提起姓氏。
“同名狭斐尔,万历1014年卡维启城被攻破,次年名为狭斐尔·铎泽的黑月铁骑开始现身战场,一袭篆刻黑月纹章的黑红甲胄屠戮成性”
雪热从未见过黑月铁骑之主狰狞面具下的面容,唯一几次接触,无不是在战场上一触即发。
“狭斐尔·伯纳德,狭斐尔·铎泽,厄斐狭”
雪热揉了揉眉心,那条红丝绳的出现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只是一切又都那么的不真实。
那个卡维启城的小小跟屁虫早已死在了七年前的矿坑里,连死讯都是雪热千方百计打探到的。
目睹一切的春莉莎患上了自闭症,那几年里从不开口说一个字,哪怕是雪热,也无法和她说上一句话。
后来香葵替雪热描述了所见场景。
当时香葵带着众人逃跑,被追击的黑月铁骑逼入山崖之下。抱着必死的决心,香葵引着持剑的魔鬼进入森林,而十岁的狭斐尔则在香葵的嘱咐下带着九岁的春莉莎从躲藏处逃走。
后来香葵摆脱追兵,救下春莉莎,却没能救下狭斐尔,男孩在黑月巨剑的劈砍下落入巨大的矿坑。
一位卡维启夜袭战幸存下来的矿工帮雪热叙述了最后的画面。
那矿工当时恰逢矿坑塌方,滚落的石板将他封在角落,却恰好留下一道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矿坑的情况。
一个女人和男孩从上空坠落,女人将孩子护在怀里,直直落在一根从矿底凸出的葡萄矿石上,锋利的棱角瞬间刺穿两人的心口,鲜血淋漓的紫色矿石在照明灯的照射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这些年,雪热对此一直十分愧疚,如果当时赶路的速度能够再快一些,再快一些,或许一切噩耗都不会发生。
香葵也是。
现如今,春莉莎送给男孩的生日礼物,那条红丝绳,内嵌金线,有着独一无二的苏氏编织技巧。
本该随着已逝的狭斐尔从此成为雪热的怀念。
如今却被攥在雪热的手中。
“狭斐尔·伯纳德……厄斐狭,斐狭,狭斐尔”
好一个颠倒。
雪热狠狠揉了一下脸庞,强迫自己从漫无边际的思索中抽离出来。
面前冷冽的长发少年,就是从前脚边的跟屁虫。
只是他为何参加了黑月铁骑,他和那位名叫狭斐尔·铎泽的黑月铁骑之主又有着什么关系……这一切的一切,都无从得知。
雪热带着狭斐尔走向正厅。
一路上,雪热询问了狭斐尔一些往前的事情。
让雪热意外的的是,少年的记忆只有六年,那之前的事情所知甚少,这更加验证了雪热的猜想,少年就是狭斐尔·伯纳德。
至于那位黑月铁骑之主的名讳,雪热不敢联想,也不愿联想。
他是他或者不是他。
如今局面已定,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男人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开口说道。
“这是你的,收好”
雪热将红丝绳递还给一旁紫袍少年,少年接过后细细查看一番,然后用它将长发束起。
“你这样做很过分”
狭斐尔冷声道,他看出了红丝绳上有些许掩盖不住的细小划痕。
雪热嘴角微微上扬,置若罔闻。
狭斐尔也不再言语,他现在和雪热只是交易关系,他提供一次抓获北海洛普兰暗星卫的机会,雪热让他知晓“春莉莎”。
至于最终白苑有无抓获伊普西龙,对于狭斐尔来说无所谓,就算伊普西龙失误了,狭斐尔也自有办法将他救出来,就当是报答这些年并肩作战的情义。
二人在偌大的城堡里兜兜转转,来到正厅前,狭斐尔低敛眼眸,免得自己深蓝的瞳孔吓到雪热的神秘客人。
大厅里,火光萦绕的壁炉前,肌肤晕染柔和的少女轻轻呵着白气,神色专注,火苗在她的眼中跳跃。
一旁默默站着闭目养神的香葵,听到脚步声后睁眼,在春莉莎耳边轻声提醒道。
“殿下,王座到了”
雪热挥手,让仆人退下在外侍候。
男人看了看桌上未动的糕点,笑着说道。
“女大十八变了小莎,桂花糕也不爱吃了”
春莉莎起身,浅笑嫣然,挽起裙角屈膝行礼,雪热轻轻点头眼里含笑。
狭斐尔站在雪热身后,微微侧身。
“雪热哥哥,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
自从雪热回到帝都后,一直冷着一张刀刻的脸,待人接物也仅仅只是礼貌微笑。
现如今雪热笑容和煦,温暖又真实。
按照塔洛斯的说法就是,偌大的帝都,能让王座大人发自内心觉得笑容不多余的人,只有两位,一位是春莉莎殿下,一位便是王座的心上人,琳赛姑娘。
春莉莎此时才发觉雪热身后还有一个人。
只是他低着额头,又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孔。
可春莉莎却僵硬了起身的动作。
那人用熟悉的红绳系着发丝,一如年少时扎着马尾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