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英雄谱
那位极少露面的往生台素衣女子白绫御剑去了一趟城头，随即有修士看到璀璨剑光在城头升起，只是很快便暗淡下去。之后面若寒霜的白绫杀气腾腾御剑往北而去。
随后雷鸣般的打斗声在数千里之外炸响，满天剑意把天空灰暗的云层撕裂出一个长达数百丈的豁口。
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让相隔千里的城中修士依然看的清晰。那处战场外围数百个来不及躲避的妖族被剑意撕碎。
打斗声一直持续了十天才缓缓停歇。当白绫再次回城时一身杀意浓厚有如实质。
三天后云宁走下城头回到自己家中，吩咐初八出门采购了大量的纸张回来。随即便一头扎进书房不停的写写画画。
不久后城中街面上悄然开起了一家书店，书店的名字叫“知微”，掌柜是那个身段诱人的外乡美妇。
打杂的是一个长年挂着两条鼻涕的小孩。这种奇怪的组合很快引来了一些人的好奇。
不过当看到书店里只有一种名为《英雄谱》话本后便失去了兴趣，不过这不妨碍这些汉子聚在门口欣赏那美貌妇人的诱人身姿。
“不买书就滚，别在堵这里碍眼”挂着鼻涕的小孩双手环胸皱着两条卧蚕眉对一众汉子猛翻白眼。
“青松，你小子胆肥了啊，敢对着这些叔叔伯伯嚷嚷了”人群中有位疤脸修士笑骂。
孩子闻言后看了那名说话的修士一眼，缩了缩脖子。这人他认识就住他家那条街上。
听说杀妖贼狠，被他给盯上的妖族就没有谁能留个全尸的，全都被剑气绞的稀碎。
平时偶尔在巷子里遇上后，避无可避的他才会弱弱的喊一声李叔叔，而对方也会笑着跟他点头回应，然后他便跑的更快了。
此时两两对视又勾起他心底的恐惧，尽管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但就是怕的要死。
不过当他想起这是云大哥的书店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胀红着一张小脸道：“你们堵在这里又不买书，影响了我们做生意。”
“哈，谁说叔叔们不买书的，只是你这书店只有一种书，而且价钱多少也不说，让我们怎么买？”
又有修士参与到对他的调笑中。
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的青松有些紧张，扭头看向书店内端坐柜台后的美貌姐姐，这是他对初八的称呼。
店铺内美妇抿嘴一笑悄悄竖起五根手指。
随后就听他大声道：“五十两银子一本”
“多少？我没听错吧？”
“疯了吧，这小家伙”
“臭小子你抢钱呢？白烧才多少一壶，你这破书比白烧还贵啊”
门外的修士顿时就炸锅了。
“爱要不要，不要滚蛋”
这些书可都是云大哥辛苦画出来了，还有那些漂亮的旁白注解也都是云大哥亲手写上去的。
主要是极少接触钱财的他对金钱没有多少概念，在他看来五十两银子已经很多很多了，所以只有五十两银子一本才能配得上云大哥的辛苦。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报出价格后不止是门外的修士，就连店里的初八都给吓了一跳。
原本她想告诉青松五两银子一本的，结果……
这下子初八也开始坐蜡了，是要是因为自己报错价格导致书店黄了的话，那个煞星不得扒了老娘的皮？
可就在她想要出声解释的时候，第一个开口调笑青松的那个疤脸修士说话了。
“五十两这么贵？你小子可别骗李叔，来一本李叔看看。”
说着修士丢出一块银子不多不少刚好五十两份额。
青松接了银子返身回到店里，递给还在发呆的美丽姐姐，然后又从货架上小心翼翼的取下一本《英雄谱》送到疤脸修士手中。
取书时他还认真的擦了擦手，虽然识字不多，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他知道书本的珍贵。
家里就有一个书房，平时大部分时间父亲都会待在书房里看书，偶尔教他识字，可是他总是找各种借口逃跑。
不过父亲也从不强求。只是每次看到父亲对待书本时的认真样子，久而久之便有一种书籍珍贵的意识在心中形成。
疤脸修士接过书后，往怀里随意一揣便要离开。
“李碎尸，别急着走啊，打开来让大伙看看啊”
“滚蛋，他娘的，想看自己掏钱买去，这是老子的书。”说罢便挤出人群。
其实书中写了什么他并不在乎，今天花钱买书不过是想要帮那个孩子一把而已。
邻居这么多年，可以说青松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而且很多很多年前，在那个男人还没残废之前每次出城杀妖两人都会结伴而行。
两人一起经历过无数生死。后来男人娶了个温婉女子，只请了十几号人摆了两桌酒席，其中就有他李闻蟒，那晚他喝酒极多。此后两人的杀妖小队变成了三人。
再后来男人有了孩子，是一个极可爱的小家伙，庭院里两个生死之交喝了一整夜的酒。
男人说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李闻蟒当时想都没想便脱口说道：“青松不倒，山河无恙。就叫青松”
那个名叫顾山河的男人畅快大笑，说他儿子叫青松。
温婉女子怀抱孩子安静坐着，眯眼而笑。
再后来密谍司有任务指派，李闻蟒悄然北上。当他再回城时顾家便只剩一个没了双腿男人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男人自囚于府中不见来客，独自把孩子抚养大。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李闻蟒杀妖极狠不留全尸，城中修士便送了一个李碎尸的绰号给他。
李闻蟒走后，门外的修士也逐渐散去，青松苦着脸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觉得先前的那些家伙太没眼力劲儿了，这么好的书都不买。
美妇初八伸手想要揉揉孩子的脑袋安慰一下，结果给被一猫腰躲开。
“初八姐姐，别摸我的头啊，听酒铺里的人说了，被女人摸了头倒霉好些年呢”
美妇翻个白眼，凤目一瞪直接拧住眼前小鬼的耳朵微微上提。
“你这臭小子，以后少听那些碎嘴汉子胡说八道。”
“知道了，知道了，初八姐姐快放手，疼”孩子挣脱后就往店里跑，先前的忧愁已然不在了。
今日书店门口的一场热闹，再次被勾起了李闻蟒埋在心底多年的往事，对于城中修士来说一壶白烧足以解千愁。喝着酒便从怀里掏出那本价值五十两银子的画本。
反正无聊不是？于是在指尖沾了酒水缓缓翻开第一页，只是一眼之后他便愣了神。
画本第一页是一副人物肖像画，画工粗糙甚至还有几处行笔错误，至于线条就更谈不上流畅了。
说明画这幅画的人功力不够，是个生手。但是此时重要的并不是画画的人，而是画中人。
虽然这幅画有种种“毛病”但是李闻蟒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画上之人，是一个早已死在北边多年的修士。最下方留白处有人以工整小楷注释。
张希海，凉州古松国散修，入城五十载，杀妖七百五十一，最后一次出城被妖族重创后分食。死于北。无坟冢！
短短数十字的注释仿佛蕴藏了极大悲凉，李闻蟒双目死死盯住手中画本久久无言。
许久后，他缓缓翻开第二页，因为那只持剑极稳的手此时颤抖的厉害，所以他不得不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
同样粗糙的画像只是画中人不同。
林花，荒州大河派女修，入城十载，杀妖一百三十。陷阵后不堪受辱自毁窍穴而亡，最后葬身妖腹，死于北。无坟冢！
纪书，楚州松兰国大修士，入城两百三十载，杀妖两千七。驰援途中被妖族埋伏，死于北。无坟冢！
李闻蟒看得极慢极其入神，完全不曾注意到此时他的身后沾满了酒客，却没有一人发出丝毫声响，整个酒铺静如鬼蜮。
一个又一个人物在他眼前呈现，有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有的说过话，还喝过酒。
更有跟他对骂过的，一本画本整整三十个不同的人，注释最后却都是同一句话。死于北，无坟冢！
翻完整部画本，最后一篇只有一张白纸上面写有一句话：万年龙陨城，身死无数人，人人皆英雄！右下角处有还有未完待续……四个小字。
“啪”的一声合上画本，李闻蟒一口喝光壶中所有白烧，大步离开酒铺。
有狂笑声响彻城中：“万年龙陨城，身死无数人，人人皆英雄，这五十两银子老子花得痛快，痛快啊”
直到李闻蟒离开许久之后，酒铺中终于有人打破宁静。
“李碎尸这书是哪来的”
“好像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
“你他娘……老子要你说，不然还能是偷的？老子问的是哪买来的”这位修士直接怒了。
一众修士怒视刚才那个二货，要不是想着柜台后面那位实在是惹不起的话，早就开干了。
“听说城里新开了家书店，掌柜的是个女修，那身段可不得了，啧啧，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接着说。”
“李闻蟒的书十有八九就是在那里买的。”
终于有修士说了句靠谱的话。只是在他话音才落就有数十道破空声响起，原本热闹的酒铺瞬间冷清下来。
只有最后话说这位不为所动，手拿一块乌黑抹布慢悠悠擦拭着桌面。
“这个点去？书店早打烊了。一群傻帽。想不到俺老吴的兄弟如此厉害，哈”
不过很快汉子便笑不出来了，因为柜台后面有位老人幽幽道：“那个什么英雄谱，去弄一本回来。”
“大哥，人家都打烊了啊，您老跟我闹呢？”老吴苦着脸，欲哭无泪。
结果老人反问道：“你不认识他住哪里？”
在老吴怪叫着冲出酒铺后，柜台后的老人缓缓起身破天荒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有意思的小家伙，居然把案牍库的东西都给弄出来卖了，难怪白绫那丫头要跳脚。虽说都是些烂在肚子里的老黄历了，不过还有嚼头。”
说着，老人缓缓喝了一口碗中酒，皱眉道：“还是难喝”
云宁最近很忙，英雄谱就像一股狂风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刮便全城，但凡现在还在城中的修士几乎人人都在议论英雄谱。
虽然有人吐槽价格，但是完全不影响它的售卖，两百多本的库存在云宁强制规定一天只卖三十本后越发激起了那些家伙的购买欲望。
现在青松跟初八两人已经彻底麻了，一个负责收钱一个负责交货，最重要的还要安抚那些因为没有卖到画本而愤愤不平的家伙们。
不过要说最惨的还得是老吴，酒铺不忙的时候他要过来义务劳动，等人家买完了画本去酒铺边喝边看，他又得屁颠颠跑回去当店小二。
两百多斤的汉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瘦，就连云宁都忍不住感慨道：“减肥效果是真的好。”
最后拍拍汉子的肩膀要他再接再厉。
而云宁本人除了练剑之余还要来往于案牍库跟书房之间，近乎疯狂的吸取着案牍库中的密档记载。不过好处就是他的画技有了明显的提升。
当第二批英雄谱即将发售的消息传出后，书店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一开始的时候没人排队，所有人都在挤在书店门口，你撞我一下我推你一把。然后当第一缕剑气在人群中炸开的时候场面就开始失控了。
“哎哟！老王，你这王八蛋剑气往哪放呢？”
“马德老李，八境武夫了不起啊，吃爷爷一掌。”
“靠，刚才谁把老子推剑气堆里去的？”
“他娘的，有剑域了不起啊，看招”
难得来一次书店云宁此时正抬个凳子跟青松两人一左一右坐门口看戏，感慨道：“真是难得的大场面啊。”
往生台的人来的很快，这次来的是个生面孔，至少云宁没见过此人。
只见一位面无表情的中年白袍男子悄然御剑出现在街面上，然后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混战，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他正在记住每一个参与混战的修士相貌。至于为什么不及时制止这场闹剧，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在龙陨城的一条铁律：无故杀死同袍者，斩！无故重伤同袍者，斩！
所以别看这群家伙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样子，其实全都收着手呢。都是一起上战场杀妖的同袍，哪里会真下重手。
白袍男子笃定这场架打到最后顶多就是有人擦破点皮罢了。但是敢在城中聚众斗殴那可就等着被收拾吧。
所以他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先把参与的人样子记下来待“秋后算账”
不过这场闹剧很快便结束了，因为人群中有眼尖的修士看到了他，就听那家伙扯着嗓子喊道：“活阎王来了”
这声喊不比剑修的飞剑威力低多少，原本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冷场”，然后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啊”
一时间法宝频出，剑光满天，但凡是参与动手的修士眨眼之间便跑了个干净。
听到活阎王三个字后云宁便知道来人是谁了，因为他在案牍库看过此人密档。活阎王钟不悔，往生台剑修，以铁面无私而著称。至于更详细的资料密档上也有记载只是被人用笔涂抹掉了。
这种明明有记录又被刻意涂抹掉其中一部分的情况，云宁并不是第一次在案牍库卷宗上见到，而且不止一个。
不过他发现这类卷宗都有两个个共同特点，第一：必须是活着的修士。
第二：还必须是修为很高的那一类修士才会有这种特殊的“待遇”
人群逃散，钟无悔也没出手阻止，反正都被他记下来了，以后一个个找过去就是。至于现在他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办。
走进店中，钟无悔对着云宁抱了抱拳，英雄谱的出现他当然是清楚的，同时在心底也认同了云宁的做法，甚至还有一丝感激这个外乡少年。
所以对谁都一副生硬表情的他破天荒的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了。只是在别人看来他这个样子实在是跟笑沾不上半点边。
而云宁也在第一时间抱拳回礼，面对这种前辈大高手一定要做足礼数。
“有人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以后书店的收益往生台占八成”钟无悔说着这话时眼神有些古怪。
明明前不久还因为这事儿跟城主拔剑的那个女人，在易丫头跟他算了一笔账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一边杀气腾腾的骂着小王八蛋，老娘跟你没完之类的话，一边嚷嚷着好多钱啊。
“八成？”云宁只感觉一阵揪心的疼痛。语调都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拔高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你做的这件事我很喜欢，虽然不知道能否达到那个预期的效果，但是至少你让那些死去的人有了意义，这就够了。”
“说以我可以破例给你透个低，那边的底线是七。不要觉得少了，城中本来银钱就紧张，而且荒州的事儿你应该也听说了。”
“现在就算重新开辟一条商路也需要大量的钱财去支撑，后勤那些人算是城中脾气最好的修士了，如今隶属后勤的七人几乎人人背剑，谁要跟他们提钱他们就敢拔剑砍人。”
男子说着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无奈，他说的很认真。同时也希望这个他欣赏的少年能够理解。
然而钟无悔不知道的是他面前这个一脸生无可恋的少年此时心里已经快笑翻了。
往生台那边会来人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这种利益划分是他一手促成了。
从第一本书的卖出，酒铺中一众修士的反应，再到城中的引爆。所有的这些都被云宁看在眼中。
所以才有了他对易云的暗示，然后才有了往生台的“算账”，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只是唯一让他意外的是自己竟然能有三成利润这么多。
这座屹立了万年的城池有无数的英雄忠魂等着他用画本去呈现，这一切原本他是没有利用画本敛财的想法的，他的出发点仅仅是要让别人记住那些逝去了同袍，不能让这些忠魂在死后既无坟冢也无名。
只是由于青松的一个小小“失误”而给这件有意义的事带来了巨大的财富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那么分成给往生台缓解财政的压力这事自然而然的就在他的推动下发生了。
不过在他心中这只是一小部分收益罢了，他还有更大的计划在等待着一个契机。等那个契机来临的时候他相信这个计划对这座雄城的帮助将会是无法估量的，只是那个契机需要多久才会到来他不知道，只希望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