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现代跨国公司是指二战后发展起来的并且以跨国直接投资和组织跨国生产为主要经营方式的国际化企业。对跨国公司最初的研究是基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的特征来构建理论框架并进行经验分析。时至今日，国际经济形势的变化催生了大量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尤其是新兴工业国家的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逐渐趋于繁荣，新兴工业国家的跨国公司的迅猛发展吸引了人们的高度关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随着我国经济发展整体水平的提升和企业国际竞争力的增强，近十年来我国跨国公司在国际舞台上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流量也已跃居全球第三位。中国企业开始积极参与原本发达国家企业才能从事的跨国经营领域，这一新动向从理论与实践两方面向国内外学者提出了挑战。这就要求国内学者基于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的种种特征来研究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快速增长的原因及其对世界所产生的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余官胜博士新近完成的学术专著《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经济发展与国内就业》正是迎接这一挑战的产物，该书着力于从发展经济学视角对我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如何影响国内经济、就业、人力资本形成和劳务输出等问题进行了有意义的探索，并提出了独到的见解。

“一带一路”战略的推行将进一步促进我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快速增长，在未来较长时间内，“一带一路”都将是我国对外开放的主要战略。对于国内经济而言，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也将对我国经济产生多个维度的影响，一方面，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将资本外移，必然缩小国内企业的生产规模；另一方面，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产生知识和技术外溢，有助于优化国内生产结构。目前在国内的研究中，多数文献论述我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为何增长如此迅速，而探讨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对国内经济造成的影响的文献相对较少，尤其是对国内就业的影响进行探讨的文章更少。事实上，作为发展中国家，多年来如何拉动就业增长一直是困扰着我国经济可持续发展的一道难题，因此，衡量一项宏观政策的质量就应当评估其产生的国内就业效应。《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经济发展与国内就业》这本专著基于就业对于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围绕经济发展的微观传导机理，研究了不同条件下对外直接投资如何影响国内就业，对于稳定我国就业和推动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均有一定的理论和实践参考价值。

我一向认为，对中国经济所展开的理论和实证研究都应当建立在中国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这一基本判断基础之上，由此出发，中国不仅具有发展中国家所具有的一般特征，而且还具有其他国家所没有的某些经济发展特征。这本专著紧扣发展中国家的发展逻辑，基于我国劳动力市场不完善的特征展开研究，得出以下几点有意义和颇有见地的结论。

其一，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对国内经济的影响因动机不同而存在差异。我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大体上分为市场开拓、生产转移、技术引进等几类动机，不同动机的对外直接投资因受东道国不同因素吸引而不同，这将对不同的要素资源产生重置效应；此外，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不同动机还会对国内经济发展和就业产生不同的影响。这意味着，政府在引导和推动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时，可以按其动机不同而采取不同的促进政策。

其二，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对国内就业的影响并不是线性的。作者发现，当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规模较小时，由于生产减少效应占主导而不利于增加就业；只有当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规模较大时，要素重置效应占主导才能增加就业。另外，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仅增加劳动力市场弹性较大地区的就业，而会减少劳动力市场弹性较小地区的就业。该结论说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就业效应除受本身影响之外，也受外部条件的影响。

其三，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对不同技能劳动的就业影响是不同的。在经济发展水平不同的地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产生的生产结构调整将会对高技能和低技能劳动的就业带来不同的影响，劳动者的就业调整能力也是其中的影响因素之一。由此可以发现，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就业效应的分布是不同的，在此背景下的就业稳定政策应充分考虑就业者的技能差异。

其四，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能推动我国的海外劳务输出。企业在生产转移至海外时，东道国当地劳动者和企业生产匹配上的差异将会有助于我国就业者向海外转移，这一方面有利于缓解国内就业压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增加外汇收入。这个结论反映出对外开放的多个维度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存在相辅相成的关联性，促进就业的政策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以上这些结论都是作者基于细致的实证研究得出的，作者在研究中均采取了多重数据和前沿的计量经济学方法，以保证结论的可靠性和科学性。然而，任何研究都不是完美的，因为受限于数据和其他客观原因，这本著作也存在着些许不足之处。这里概括地列举以下两点：第一，本书缺少对企业层面微观机理的理论分析，本书并未基于供求均衡维度从微观层面推导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对生产和就业的影响，这可能是因为当前国际学术界缺乏可供扩展的理论框架；第二，缺乏对企业层面大样本数据的实证研究，尽管作者在部分章节运用微观数据进行研究，但基本上都是地方性的微观数据，由于缺乏全国性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微观数据库的数据，本书难以展开细致的微观计量研究。学术研究总是基于前人的研究基础逐步向前推进的，相信在国内外理论与实证研究取得进展的基础上，这部著作在这两方面留下的缺憾，将会在不久以后得到补充和完善。

总体而言，摆在读者面前的这部著作是一部理论功底较为扎实的学术研究专著，体现了作者较为扎实的经济学基本素质。该书有幸获得了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的立项，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学术界同行对作者学术水平的认可。余官胜是我本人指导的经济学博士，已从武汉大学经济发展研究中心毕业五年多，近年来他所从事的学术工作传承了武汉大学发展经济学的研究传统。相信本书的出版有助于将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研究进一步引向深入，同时，我也期待着余官胜博士有更多佳作问世。

是为序。

马颖

2015年9月10日

于武昌珞珈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