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磨灭的功绩

防空预警网除了严密监视和实时提供日机的进袭情报，还为迷航的美军飞机提供导航，为因飞机失事跳伞的飞行员提供紧急救助，还协助美军技术人员搜寻日军坠毁的飞机。1942年4月18日，杜立特中校率领由16架B-25轰炸机组成的编队，从“大黄蜂”号航母甲板上起飞，首次对日本东京、川崎、横须贺、名古屋、神户等地进行了轰炸。完成任务后，杜立特编队中，除一架因迷航降落在苏联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外，其余15架飞到中国，在浙江衢州和临近江西的山区迫降。75名机组人员中，3人在迫降或跳伞中死亡，8人被日军抓获，其余64人，包括杜立特中校，在第一时间得到中国军民救援，并被安全地护送到重庆。

这次轰炸行动，极大地振奋了美国人民的士气，也使日本天皇恼羞成怒。几天后，裕仁签发命令，要求对浙江全省和长江以南毗邻地区进行扫荡。美国作家戴维·贝尔加米尼在《天皇与日本国命：裕仁天皇引导的日本军国之路》一书中写道：“（日军）在最后一架美军飞机坠落仅两周后便扑向浙江。他们持续蹂躏面积相当于宾夕法尼亚州的整个浙江和毗邻的江西地区达3个月之久，到最终于1942年8月中旬撤走时，他们已屠杀了25万名中国人，其中大多数是平民。美军飞行员在西去重庆途中，那些曾款待过他们的村庄被夷为平地，男女老幼都被刺死。”在谈到中国军民对杜立特轰炸机群的帮助时，陈纳德将军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为了报复杜立特轰炸机群对日本的空袭，日军把血腥的屠刀直插进中国东部地区的中心地带，烧杀抢掠。在约5200万平方米的范围内施行‘三光政策’。捣毁可供飞机降落的场地，杀光被怀疑帮助过杜立特轰炸机群的中国人。美军轰炸机群经过的村庄被洗劫一空，连孩子都不放过……中国人为杜立特轰炸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在之后的战争岁月里，他们对那些迫降在日占区的美军飞行员的帮助也从未犹豫过。上百名美军空勤和地勤人员能够活到今天，多亏了那些中国人的救助。而带领他们返回安全地带的农民、游击队员和士兵都很清楚，一旦被日军发现，他们就会被处死，他们的全家连同邻居都会被杀光，但是，他们没有退缩。当做出巨大牺牲的中国人听到那些从未参加过作战的美国官员，咧开大嘴，把个人不快归咎于中国人在抗日战争中不肯做出牺牲时，他们的气愤可想而知。”

随着抗日战争转入相持阶段，云南成了中国通向外部世界的主要门户，昆明机场成为连接重庆与印度、越南和香港（后两者在被日军占领前）的交通枢纽，也是美国运输机飞越“驼峰”喜马拉雅山后的中转基地。云南逐渐成为抗战中上报空情最多的省份。日军侵占海南岛后，以其为基地，不断对中国的几个航校所在地实施空袭，先是对柳州，后又对昆明。为了有效应对日机的威胁，云南成为对空观察哨最早使用无线电传递空情的省份之一。当时，相关部门先设法从香港把所需的无线电零部件秘密带入云南，然后在美国通信技术人员的指导帮助下，再将其组装成无线电台。有了无线电通信手段，就可以将分布在云南各地的对空观察哨连成一体，组织成一个防空预警网，以覆盖日军从海南岛向云南进袭的所有航路。据此，驻在昆明的美国空军可以获得足够的预警时间，从容不迫地迎击日军的空袭；在昆明的老百姓可以依据防空警报，及时疏散隐蔽。

根据汪曾祺先生的记忆：防空警报有3种。一是预行警报，在昆明的制高点五华山挂3个红气球，表示日军飞机已经起飞；二是空袭警报，汽笛声一短一长，表示日军飞机已进入云南省境；三是紧急警报，汽笛发出连续短音，表示日军飞机朝昆明飞来。

当年在西南联大任教的费孝通先生在《疏散》一文中说：“跑警报已经成了日常的课程，经验丰富后，很能从容应付。警报密的时候，天天有。偶然也隔几天来一次……10点左右是最可能放警报的。一跑可能有三四个钟头，要下午一两点才能回来。所以，一吃过早点，我太太就煮饭，警报来时，饭也熟了，闷在锅里，跑警报回来，一热就可以吃了……

“1940年9月，我们就是这样过去的，到10月初还是这样。到后来，敌机哪天要来，连轰炸的目标，事先都会知道，而且又不常错的。”

日军南进侵占了印度支那和缅甸之后，云南的防空预警网还相应地进行了延伸和拓展，以覆盖日军新的进袭路线。最多时，位于云南地区的对空观察哨达到了165个，其中不少站建在极其偏远的高山上，有的连最简易的道路都没有，需要依靠空中投送补给。在荒无人烟、缺少基本生活保障的条件下，对空观察哨的官兵们依然恪尽职守。还有的对空观察哨遭日军空袭及日军特攻队的袭击，官兵们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但无论环境艰险，还是流血牺牲，他们都不离不弃，始终保持对空观察哨的正常运转。

据陈纳德将军回忆，驼峰航线作为中国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之所以没被切断，沿驼峰航线的中国机场之所以能成功抵御日军无数次疯狂空袭，是因为云南的防空预警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944年圣诞节前夜，一架从印度支那起飞的日机，偷袭了一批刚从驼峰飞来，正在昆明上空盘旋、准备降落的美国运输机。那天，防空预警网报告，发现“一批不明身份”的飞机从云南边境朝昆明方向飞来。但是，当晚值班的美军军官不相信这一空袭预警报告，因而没有及时做好应对准备。这是驻昆明基地的美军，唯一一次被日机偷袭得逞。

为了表彰和激励对空观察哨的官兵，有一次，陈纳德将军还特地把一份美国空军行动的战报，摘要制成中文传单，散发到各个对空观察哨。让在那里战斗的官兵了解，对空观察哨是如何帮助中美两国空军取得空战胜利的，让在那里战斗的官兵知道，对空观察哨在空战中所发挥的不可或缺的作用，让在那里战斗的官兵自豪，每次击落敌机都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在抗日战争胜利前夕，陈纳德将军特地从美国民防部门要了几千枚为防空预警人员制作的奖章，送到在对空观察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顽强战斗的官兵手上，以表达对他们崇高的敬意。

距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结束已经过去70多年，当年在对空观察哨战斗的老兵们，如今还健在的屈指可数。他们的姓名，如同他们已经逝去的战友，在史书上鲜有记载，难以寻觅。然而，他们建立的功绩，历久弥新，永远鼓舞后来人，担当生前事，不计身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