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三部曲3:禁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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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婚姻契约

在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互相理解后,考珀伍德、伯里莱茜和她的母亲启程前往纽约。她们先走一步,考珀伍德稍晚些再动身。考珀伍德此行的目的是调查一下美国的投资状况,找一家国家经纪商行,并通过这家商行把原先有关查林克劳斯路线的计划重新交给他来谋划。换句话说,他不打算把自己产生兴趣的想法暴露出来。

当然,他在纽约和伦敦都有自己的经纪人,贾金斯、克洛凡和伦道夫,但是对这种非同小可的生意,他并不能完全信任他们。贾金斯是这家经纪商行美国支行的重要人物,尽管他为人十分狡猾,可在某些方面还有些用处,只是他私心过重,有时话也颇多。然而去一家不熟悉的商行也不一定就好,兴许会更糟。他最后决定找个可以信赖的人,就向贾金斯建议说,格里瓦斯和亨肖可以再来看看。

他记起格里瓦斯和亨肖第一次拜访他时递给他的那几封介绍信中的一封,写信的人叫拉斐尔·科尔,是一位相当富有的退休的纽约银行家,几年前曾努力使考珀伍德对纽约的交通事业产生兴趣。尽管考珀伍德当时正忙于他在芝加哥的事业,无暇顾及科尔的建议,但那次的初步沟通却使他们产生了友谊,后来科尔在考珀伍德的一些芝加哥企业里投了资。

目前考珀伍德不但计划吸引科尔对伦敦投资,而且还打算通过贾金斯建议格里瓦斯和亨肖再来见他。于是他决定在他第五大街的家里宴请科尔。爱琳还做女主人。这么一来,一方面他可以讨好爱琳,另一方面又能给科尔留下一个好印象,以为他是个知足的丈夫,因为科尔的私生活十分规矩。为防止舆论抨击,这项伦敦计划必须要这种传统习惯的背景。事实上伯里莱茜早在前往纽约之前就对他说过:“现在,你要记住,弗兰克,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越是对爱琳大献殷勤,就越对我们两人有好处。”说这话时,她在他面前表现出了一种平静而忧郁的表情,在暗示中好像表现出了人类自古以来所有的阴险和恶毒。

因而,他在前去纽约的途中,反复地斟酌着伯里莱茜的话,他给爱琳拍了封电报,告诉她他马上回来。同时他也在考虑联系一位在社交上十分活跃的证券推销员爱德华·宾汉,那人曾经常来拜访他,兴许他能提供一些关于托立弗的材料。

依据这项周密全面的计划,首先他打电话到伯里莱茜在公园路的家里,这是他最近送给她的房子。和她约好傍晚时见面。接着他就打电话给科尔。他进入尼得饭店的写字间后才知道在众多的信函和文件中,正好有宾汉来的一封信,他问考珀伍德何时能抽空接见他。最后,他回家去。在爱琳看来,他的心情已经与几个月前她所见到的截然不同了。

实际上在这天清晨,她看见他走进她的卧室时,就马上预感到有什么愉快的事情正在进行当中,仅仅从他的脸色和脚步就能觉察到。

“啊,你好吗?亲爱的,”他几乎脱口而出,表情格外亲切,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在她面前已不适合流露这种感情了,“你接到我的电报了吧?”

“接到了。”爱琳显得很安静,游移不定地答道。与此同时,她注视着他,因为她对他爱恨交加。

“哦,还在读侦探小说哩!”他边说边看着她床边桌上的那本书,同时在心里比较着她和伯里莱茜的才智。

“是呀,”她有点生气地答道,“你希望我看什么呢?《圣经》,或者你每月一份的资产负债表,还是你的美术品目录?”

她既悲伤又痛心,因为在芝加哥纠纷的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

“说实话,亲爱的,”他亲热地说,“我一直打算给你写信,可我却忙得不可开交。我知道你兴许会看看报纸。发生的一切全都刊登在报纸上了。我接到过你的电报,你真是太好了!我想我应该回一封电报,这我知道。”他是指他在芝加哥市参议会惨遭失败的消息到处流传之后,爱琳所发的一封鼓励他的电报。

“嗯,那好吧。”爱琳带着怒气说,中午十一点了她还在懒洋洋地化妆,“就算你拍过电报,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的目光被她那雪白的褶边晨衣吸引住了,那是她一直欣赏的一种晨衣,因为它能衬托出她那红色的头发。有一段时间,他对她的红发曾经赞叹有加。同时,他还观察到她的脸上厚厚地上涂了一层粉。这样涂脂抹粉倒使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也许此事也正在折磨着她。时间!时间!时间一直在起着腐蚀和催老的作用。她一天比一天衰老,她的确衰老了。除了忧愁和痛苦,她几乎无计可施,因为她十分清楚,他十分讨厌女人衰老的迹象,尽管他从来没有说过,甚至还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他猛然意识到她太可怜了,于是刻意温存亲切一些。事实上,端详着她,再琢磨一下伯里莱茜对她宽容的态度,他感觉让他们中间的那种表面的和睦友好再扩大到让爱琳去国外旅行一趟也未必不可以。他无须形影不离地陪伴她左右,只是在同一个时期内出去旅行一次就足以了,这就能给人们留下这样一个印象——他婚后生活的各个方面都美满幸福。她甚至还可以搭乘同一条船,如果能够给托立弗或其他人安排好,把她从他那里引走的话。被选中的那个人必须对她产生兴趣而且在国外也紧紧地纠缠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把她从伯里莱茜和他的道路上撵走。

“今天晚上你有事吗?”他讨好地问。

“没有什么事情。”她冷笑道,因为他的表情如同以前一样友好,好像隐含着对她有什么要求似的,尽管她没法猜到是些什么事情。“你是否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呢?”

“是的,是这样。至少我要在这里进进出出。我有个想法,可能要去国外几个星期,这件事我还要与你详谈。”他停了下来,有点犹豫,不知道怎样继续说。一切都显得非常困难和复杂。“我在这里的时候,希望你能给我做些接待工作。你同意吗?”

“我不反对。”她说得很简短,察觉出他对她有点敬而远之的意味。她感到他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即使就在长久分开后的现在。转眼间她变得十分倦乏而沮丧,不想再和他争论下去。

“今天晚上你愿意去看一场歌剧吗?”接着他问。

“嗯,好的,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有了他毕竟是个安慰,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那是当然的,我想去,”他答道,“而且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毕竟你是我的太太,是这里的女主人,无论你对我怎样评价,我们还是需要在公开场合中维系一种良好的形象。这对我们两人都不会有什么坏处。事实就是这样,爱琳,”他友好地说下去,“现在,我在芝加哥遇到了很多困难,我认为我必须在两件事情中选择一件:要么停止国内的一切事业活动退休,眼下我还不太想这样做,要么去别的地方做点其他的事情。确切地说,我并不想这样老去。”他停了下来。

“你?老去?”爱琳说道,有趣地盯着他,“真的,怎么都不像!在我看来,你倒是返老还童了!”

这句话把考珀伍德逗得眉开眼笑。

“迄今为止,”他继续说下去,“据我所知,只有两件事还让我有点兴趣,那就是有人提议在巴黎修建一条地下铁路的计划,可这条铁路对我的吸引力并不大,还有……”说到这里他暂停下来,现出沉思的样子,同时,爱琳认真端详着他,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或者在伦敦有什么事业能大干一场。我很想去伦敦看看那里地下铁路的情况。”

听到这番话后,因为她无法解释的一些理由,比如心灵的感应,精神的影响,爱琳顿时为之一振,好像在想象着一些有趣的事情。

“真的!”她几乎是喊出了声,“听起来真是充满了希望。可是,如果你真的要做些其他的事业,这一次我希望你安排得稳妥一些,以免以后又惹出麻烦。看起来好像你到哪里就在哪里惹麻烦,或者说是麻烦自己找上门来。”

“嗯,我一直琢磨着,”考珀伍德继续说着,没有理会她最后的话,“要是没有突发事件,我也许能在伦敦干出一番事业来,尽管我听说英国人对任何美国人所办的企业都采取一种不友好的态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在那里就无法立足了,特别是在我的芝加哥事件后。”

“哦,可怕的芝加哥!”爱琳惊叹了一声,马上为他辩护,对他表示真诚。“不要再去想芝加哥的事情了。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清楚,他们是一群嫉妒的豺狼。我认为,伦敦对你应该说是一个东山再起的理想之地。你当然明白如何去把事情安排稳妥,这样就能避免你在芝加哥已遭遇到的关于特许证的纠纷。我总认为,弗兰克,”她依靠多年来和他共同生活的经验大胆地说,“你很不喜欢听取别人的意见。无论他们是谁,在你心中,他们都像不存在似的。难怪你会挑起如此多的纷争,除非你肯用点心思稍微体谅一下别人,否则你将来还可能遇到这些麻烦。当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然而我相信,如果你现在想大干一番事业,就得对人流露出哪怕一点亲切感,哎,只要你愿意,像你这样聪明而又善于处理事情的人,你想怎么做都不会有太多阻碍。好吧,这就是我想要说的。”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看他做何反应。

“谢谢,”他说,“而且也许你是正确的。我不知道。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要仔细地斟酌伦敦的事情。”

她觉察出他必然要在某一方面采取行动,便接着说:“当然就我们两人来说,我知道你不再喜欢我了,而且你将永远也不会再喜欢我。这一点,我还是觉察得到的。可同时,我觉得我在你的生活中曾经起过作用,在费城和芝加哥我曾与你共患难,即使这不算什么,但是你不应该把我当作旧鞋一脚甩开。那太不公平了。这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一直这样认为,并且目前还这样认为:至少你要在公众前面装作对我很好的样子,至少要对我多少献点殷勤,别让我孤独寂寞地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一个月又一月地坐在这里,度日如年,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封信,音信全无。”说到这里,就和已往无数次那样,他又一次看见她的喉咙颤动,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转过身去,似乎没法再说下去。他同时理解到这就是自从伯里莱茜到达芝加哥后,他一直在琢磨的那种妥协。十分明显,爱琳打算让步了,尽管他还不能判断能让步到何种程度。

“我需要做的是,”他说,“找点其他事情做做,并且得为这事去筹集些资金。同时,我还要把这里的住宅保留下来,使一切看上去与以前没有两样。这样就会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你知道,有段时间我想离婚,但如果你能自己考虑清楚,过去的就算了,我只需要继续保持一种表面上的关系,别再因为我的私生活而与我吵闹。哎,我想,这样我们也许能合作下去。事实上,我也相信我们完全做得到。我的年纪大了,另一方面,我也需要保留私生活来满足我个人的需要,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生活下去,甚至还可以使以后的一切看起来比现在更好,你认同这种做法吗?”

由于爱琳除了希望继续做他的妻子外,别无他求,而且即使他对她薄情寡义,她还是希望看到他所从事的事业获得成功,于是她答道:

“好吧,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整副牌全都握在你的手里。我有什么呢?真的,我到底有什么呢?”

说到此处,考珀伍德就提出建议,如果他有必要去其他地方,爱琳认为和他一起前往更合适的话,他是不会反对的,甚至还可以发表消息登报,以展示他们的婚姻美满和谐,只要她不坚持某些日常的接触就行,因为那样的话可能有碍于他的私生活。

“好吧,如果你想那样做的话,”她说,“这样不会比我现在的状况更差,”可她同时又想到,在这一切的背后可能隐藏着另外一个女人,或许就是那个名叫伯里莱茜·弗雷明的姑娘。果真如此的话,在这方面她就决不让步。对于伯里莱茜,她坚决不让他用任何一种与那个虚荣自私的女人的公开关系来羞辱她!决不,决不!

这样的话,尤其有趣的就是,当考珀伍德正在暗喜,他已经很顺利地沿着他梦想的方向前进,获得进展的时候,爱琳却认为她多少也有了一点收获;无论她在感情上要做出多大的牺牲,只要她能让考珀伍德公开照顾她,她就能继续拥有他。即使只是表面上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