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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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夜深了,白天的暑气虽然消散了很多,但因为没有风,西安城里依旧闷热难受。北边天地相间的地方,能隐隐约约看见有雷电在闪。钟楼跟前开元寺里的小电厂,发出的电总是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就像是过日子缺油少盐似的。不过今晚还好,大差市附近还能看见有几盏路灯亮着。

西二道巷跟马场子接壤的丁字路口东北方向,有一片菜地。这里因地势较为开阔,明显比其它地方能凉快很多。周围几个商铺的门口,都有躺在门板上纳凉睡觉的小伙计。向北拐弯处的木电杆底下,有三个年轻人对面坐在砖上。昏黄的灯光,从电杆上边看不出颜色的搪瓷灯罩里泄下来,洒在他们的身上。

南星两只胳膊环抱住双膝,脸贴在膝盖上,眼睛盯住脚旁的小石子动也不动,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肃衷背靠路灯杆坐着,垂着头,两只胳膊耷拉在两个弯曲的膝盖上,右手指间香烟头上的那点火星一会上,一会下,一会明,一会暗,十来个烟头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

致易坐在砖上,手里拿着个小棍棍,一直在地上画圈圈。他时不时地瞅瞅垂头丧气的肃衷和伤心欲绝的南星。这个结局,致易早就料到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肃衷他妈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唉,都是肃衷不听人劝么,硬硬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现在好了,你看你俩肝肠寸断的样子,让人说啥好呢?

肃衷再没有觉着自己像现在这么窝囊的了——从广州一路回来,自以为把能想到的最坏结果全都想到了,但咋就没有想到母亲会用性命威胁自己呢;如果母亲平时就是个说说而已的人也就罢了,可母亲偏偏却又是个处事极其认真的人;看着母亲手中那把锋利的剪子直直地戳着喉咙,自己除了跪下,还能如何?……唉,母亲用她的威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路堵了个死死的,还把自己逼在墙角,毫无回旋余地;……母亲咋就变了呢?多少年她不就是儿子喜欢谁,她就喜欢谁吗?更何况南星那还是救命之恩!母亲为啥一点都不念及,还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情?……母亲不给我留一点面子,她难道不知道她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她难道不知道她的儿子也像她一样的需要自尊吗?……唉,最最不该的就是把那么憋屈、窝囊、有伤形象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露给了南星;不用问,我在她心里的样子一定是大打折扣……太多的无奈,生出了太多的委屈。肃衷苦闷地在吐出了最后的一口烟后,把手中的烟头狠狠地甩进了身边的菜地,就见那烟头上的火星在黑暗中划过了一道弯弯的弧线。“南星,走,跟我回去拿行李;今晚咱们住旅馆,明天回广州!”肃衷突然站起来没好气地说。

“你干啥?”致易一把拽住了肃衷的胳膊,说:“坐下!你再好好想想吧。”

南星惊讶地仰起头,瞪着红肿的两眼望着肃衷,半天没反应。

肃衷拧着脖子,不坐,也不吭声。

致易站起来,将肃衷摁得又坐在了砖上,说:“走可以,但把后果想好;我问你,就你妈现在这样,你能忍下心远走高飞不?”

“我不走又咋办?”肃衷恨恨地瞪着致易嚎叫一声。

“你别跟我喊;又不是我要这样的。”致易没好气地怼了肃衷一句。

肃衷无奈地望着致易,收回了他那发怒的目光和憋得想爆炸的火气,把脸扭到了一边。他想不通,那会回来的时候,不就是想着如果母亲不同意这门婚事,自己就带着他俩留洋吗;怎么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原先做好的打算突然间就变得很不现实了?

“我觉着,你是不是跟你妈还可以再说说?”

“咋说?我妈把话都说死了;我还能咋说?”肃衷嘟哝着,不再喊叫。

“缓缓再说嘛;今天不行,明天;明天不行,后天;后天不行,大后天。”

“那她咋办?”

致易一顿。他眼镜片上反射出的几点黄光,在夜色中晃晃,停了。“这是你俩的事;你俩商量;我到东大街转转去,顺便给你俩买点吃的。”说着,他站起身,一边拍着屁股上的土,一边往北走去。

肃衷和南星谁也没有说话,都望着致易渐渐走远的背影。

“你不该跪下!”一会儿,南星眼睛盯着对面那个关了门的商铺郑重地说:“你应该跟你妈抗争,而不是妥协!”她把这几句沉甸甸的话对着那几块门板说完后,转过头,双眼直逼肃衷,又说:“你在你妈面前表现的太懦弱了;话不敢说,理不敢辩,我实在无法相信你还是那个浑身充满斗志,英勇顽强的广东大学学生会主席!我真的想不通,你在学校时的英雄气概都去哪了?为什么在反帝方面你是个英雄,而在反封建上你就成了懦夫?婚姻自主都提倡了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这样的维护着你妈的封建思想;王肃衷,你让我真的难以理解!……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不是说你离不开我吗?你不是说你要跟我成亲吗?既如此,为什么你妈的一句话你就妥协了?就变了?就不要我了?就同意把我送回去了?难道三年来你对我的感情一直都是假的?你一直都是在欺骗我?在糊弄我?”

南星连连地发问让肃衷哑口无言。他不是感到理亏,而是感到不知该怎么说,从哪说,要说些啥,心里乱糟糟的。

“我们在一起风风雨雨都三年了;我对你的感情你很清楚;这次满怀希望跟你来到你家,却被你妈挡在了门外;本以为,你能为咱俩的感情跟你妈好好去说,谁知道你竟跪下了……”说着,南星成串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南星的话一句比一句戳心窝子。肃衷觉着自己又委屈、又愧疚、又丢脸,半天才嘟哝道:“我妈手里拿着剪子,你没有看见吗?”

“看见了;你妈那是吓唬你呢;我才不信她会拿剪子戳自己;她还舍不得她儿呢!”

这话说得让肃衷大为震惊,明明令自己那么纠结痛苦的事,在南星眼里竟然这么简单。

“你那会就不应该跪,而应该上去夺下她手中的剪子。”说到这,南星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奋力夺下父亲小老婆手中那个敲破了自己头的铜挠挠。说:“你妈心疼你,自然不会来真的;你就应该夺下她的剪子后再去安慰她,向她道歉,向她解释,取得她的理解和同情,最终同意咱们的婚事;可你,什么都没有做,就跪下了;你知道你那一跪,跪得是什么吗?你跪得是向封建主义的妥协、屈服;跪得是对咱们三年感情的玷污和抛弃……”

肃衷感觉自己的脸一下下的被南星扇着。他忍不住了,一把捏住南星的胳膊道:“你言过其实了!”

南星纤细的胳膊被肃衷捏得生疼。她使劲掰开他的大手,再问道:“难道不是吗?那你为啥要跪下?”

“她是我妈!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应该吗?”肃衷大眼一瞪,提高了嗓门。这会儿,他处于本能,想用男人天生的强势来恢复自信,恢复形象,掩盖内心深处的那个懦弱。他想,一定不能再让南星对那一幕加深看法了,必须淡化她心里留下的阴影。他知道,现在只有伦理道德才能解释自己的行为,才能让自己的做法说得过去。“南星,我给我妈跪下只有一个意思:‘孝道’!你想想,一个孝顺的儿子,怎么可能在母亲生气的时候还跟母亲顶嘴,跟母亲硬撑着上,对吧?我希望你在这一点上能理解我;另外,我妈不是封建主义;我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那年闹‘五四’时,我妈是多么的支持我去革命;你现在把她说成是封建主义,这不对;我很难接受;再有,你认为我要抛弃你,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咱俩在一起几年了,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王肃衷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

肃衷的话很有道理。南星心里渐渐敞亮,不再纠结‘那一跪’了,但要命的现实问题仍摆在面前。她知道自己是很难进到肃衷他家的大门了,心里不由得一阵黯然,凄凄惶惶地说:“肃衷,如果在我和你妈中间做抉择让你很为难的话,要不明天,我还是走吧……”

肃衷听出来南星的这句话里每个字都含着泪。他心里一阵难过,紧忙说:“你,你先别急嘛;让我再想想办法。”

“你有办法?”南星紧问。她眼里的泪水闪着亮光。

肃衷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但他也绝不愿意啥话不说,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南星送走。他认为那就不是人做的事!

“肃衷,你跟我走吧。”南星突然靠近肃衷,将他的右胳膊抱在自己怀里,把仰起的脸贴在肃衷的膀子上,亲呢地说。

“啥?”肃衷心里一震,斜侧着脸,瞅着膀子上南星那双可爱的、泪蒙蒙的双眼,问:“跟你去哪?”

南星松了抱着肃衷的双手,把屁股底下的那块砖挪得放在了肃衷对面,坐好了,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肃衷的两只胳膊,一脸严肃的说:“去江西!”

“去江西干啥?”肃衷愣了。

“我们党在江西井冈山那一块建立了根据地,正需要咱们这样的年轻人呢。”

“你这是想让我跟你私奔?”

“私奔也行呀!”南星激动地摇着肃衷的胳膊。

“你想的也太邪门了吧。”肃衷瞪着南星,反过来摁住她的胳膊,让她坐好了。

南星撅着嘴,瞅着肃衷。

“你听着,就不说我有没有可能跟你私奔,单说我一个国民党员,怎么可能去你们共产党的地盘做事,成何体统?”

“那两党合作的时候,我们共产党不是还去你们国民党的地盘做事了吗。”

“那阵子是我们在搞联俄联共,是国家的需要。”

“屠杀共产党也是国家的需要!”南星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唉,两党的事一时半会的说不清;咱也别扯远了,还是说说眼前吧。”

“那你说眼前咋办?”

“我想是这样;要不你先回广州,等我跟我妈说好之后,我再去接你回来。”

“有这个可能吗?”南星悲戚戚地,将信将疑。

“我会争取的;我这辈子非你不娶;我妈就我这一个儿子;她不会不考虑的。”

南星心里一阵感动,紧忙说:“我听你妈的意思,她是担心将来老了跟前没有人伺候她;如果你妈能同意咱们的婚事,我可以跟我们组织上说,把我的工作调到这里;咱们永远在一起。”南星紧紧地握住肃衷的手,泪光闪闪。

“能这样当然好了;可是行吗?你们共产党干起工作连命都不要,还能要家?”

“看你说的”南星斜瞅着肃衷说:“我们共产党里边有好多的夫妻和恋人,人家都是一起干革命,出生入死,感情可好了。”

“我可不想咱俩一起死;咱俩要一起活!要不你****党吧;我介绍你参加国民党算了;国民党再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它也是堂堂正正的执政党呀;共产党再好,它也是前途叵测呀。”肃衷用右手轻轻地摸着南星的脸,深情地说:“你加入了国民党,就再也不用去游行,去玩命;我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咱们也就能永远的不分开了;我妈也一定会同意咱俩的婚事;以后呢,咱俩就在西安找个事干;你说咋样?”

“哼。”南星一把把肃衷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扒拉了下来,嘲弄地瞪着他说:“你就那么以为,你们国民党有前途?你不知道中国凡是灭亡的朝代都是因腐朽而灭亡的?看看你们国民党是咋治国的,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我们共产党虽然是个新生的党派,但我们充满了希望和力量;这些你在报纸上不会看不到吧;我看还是你退出国民党,我介绍你加入共产党吧。”

“好了好了,不说了,又扯远了;说现在;……咋弄?明天我雇个马车,先送你走?”

“我舍不得你……”南星猛然地趴在了肃衷的腿上,又伤心了。

肃衷抚摸着南星的肩膀心疼地说:“南星,你放心,我会很快去接你的;你等着我。”

“咱俩一起走呗……”南星仰起头,满脸泪地恳求道。

肃衷用两手轻轻地抹去南星脸上的两行泪,难过地说:“南星,那不现实;我跟你走了,我妈咋办?她肯定会活不下去的;如果我妈有个啥,你想我心里难过不?我还能跟你好好地在一起跟没事一样吗?你想要那种结局吗?”

南星泪眼婆娑地望着肃衷,摇摇头。

“我不会抛弃你的;我一定要让你堂堂正正地走进我王家的大门,做我王家的媳妇,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去私奔;我要让你和我妈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而不是有你没有我妈,或者有我妈没有你。”

“我就是担心这些你做不到。”南星泪眼汪汪地说。

“我肯定会往那方面努力的;以前,把我妈想简单了;我以为只要我带回来一个好媳妇,我妈就会同意;但现在看,我妈比我想事情想得周全的多;她说出来的那些问题,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咱俩真的应该好好想想;我妈这一辈子太可怜了;我不可能跟你结婚不要我妈的;我要让她后半辈子跟着我享福。”

“我会跟你一起孝敬她的。”南星诚心诚意地说。

肃衷苦笑了一下,说:“你怎么孝敬?就是我妈说的,今天去这里游行,明天去那里喊口号?这些现实问题,你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南星沉默了。

“所以我说,你给我一段时间,一来让我跟我妈再好好说说;二来你也调整一下思路,想想我妈说的那些你怎么做到;想想咱们以后怎么生活;你说呢?”

南星点点头,问:“如果我能改变自己,以后尽量在家陪你妈过日子,你妈能接受我吗?”

“我想能;一定能!”肃衷从南星手里抽出她的手绢,慢慢地擦去她脸上泪痕。说:“不许再哭了哦。”

“嗯。”南星点着头,脸上显出了一丝微笑。说:“我回去后就找组织谈,看看能不能把我调到陕西工作。”

“行,你看看有没有希望;明天我雇个马车送你回去;广州的那间屋子你刚好还没有退掉,就先住在那里;再去那个中学给人家说说,继续在那里教书吧;我这边情况一有好转,马上就去接你;还有,以后对共产党的任务不要看得太真,太玩命,还不知道你那党能不能成了气候……”肃衷一看南星又瞪起眼睛要发急,赶忙用手堵在她的嘴上,继续说:“另外,我觉着江西你不要去;一个女孩子,生活不要太动荡了……”

南星一把抓掉肃衷堵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呜呜地哭了……

突然,北边狂风大作,一片黄土滚滚而来,路边的大树东倒西歪,马场子瞬间看不见了人影……

肃衷一把把捂着脸的南星拽起来搂在了怀里……

清晨,阴云密布,小雨淅沥。骊山屹立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宽阔湍急的灞河水翻卷着向西北方向滚滚而去。河边柳树纤弱无助的在风中摇摆飘荡。古老的灞河桥在雨中颤栗。肃衷撑着棕红色的油纸伞,站在河边看载着南星的马车渐渐走远……

从灞桥折柳的那一别开始,肃衷内心的痛苦和纠结便一天天的在加重。他越来越感到,今后能不能再见南星已很难料。总有那么一刻,他心里会骤然腾起前所未有过的勇气——去找母亲谈!但是,每当他看见母亲的那一瞬间,刚刚还势不可挡的勇气会突然的就不见了。肃衷垂头丧气地躺在床上。他不想吃饭,母亲也不喊他吃饭。他不想说话,母亲也不搭理他。他就那么伤心着、沮丧着、迷糊着,从上午一直睡到天黑……南星在风雨中嘶喊的‘我等你’那三个字像重锤一样,一次次的敲击在肃衷的心上。震得他一天天寝食难安。但他又实在不敢面对母亲。肃衷总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敢在母亲面前理直气壮的说一句:我要娶南星!他迷惑着、懊恼着、烦躁着、郁闷着,对自己一百个不满意。那天,南星说他是懦夫,他还不服气。但现在,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个懦夫。

自从南星离开王家,王家就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温馨和安宁。偌大的院子从早到晚静悄悄如死水一般。沈卿睿除了出门买菜和做做针线,就只剩下一袋接着一袋的抽水烟了。她的心思,她的苦闷,她想说的话,好像统统都在玛瑙烟嘴里冒出来的缕缕青烟中。沈卿睿时不时的哎呦一声长叹。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心中的不痛快不如意吐出去,才能感觉心里敞亮一点。

母亲每次的叹气,肃衷都感觉是叹到了自己的心里。他难过、自责、又无可奈何……肃衷明白,想要再跟母亲提起南星,已经很困难了;可要不提,跟南星又咋说?肃衷好烦。他抱回来了一堆书,希望书里的事能让自己忘记烦恼,也希望看书能看瞌睡了。但事与愿违,所有的书不是翻上几页就不想再看了,就是看了不知道多少行,还不知道自己看得是啥。所以,他的烦恼始终都在,瞌睡还是很少。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书被一本本的扔到了墙角。肃衷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的瞪着芦席顶棚发呆;发呆久了心更烦,再又一咕噜翻身坐起出神。他瞅见啥烦啥,想起啥烦啥,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了。

那天,肃衷隔着院子给母亲打个招呼去了南门外。在这里,静静的城河水,空旷的田野,绿油油的庄稼,遥遥的终南山,肃衷是看哪心情都好。甚至刮过来的一阵细风,或者从头顶一掠而过的什么小鸟,都会让他沉醉半天。从此以后,他经常来这儿坐在那块熟悉的石头上,一边望着西边的霞光缓缓的变换着色彩,一边将烟盒里的香烟一根根燃尽,把烦恼扔在地上。

王家母子几十年来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别扭过。肃衷不再在母亲房中跟母亲东拉西扯。沈卿睿也不再去儿子房中询短问长。娘们俩各怀心思,既都想尽早把憋在心里的话说给对方,把事情解决了,又都怕说出来再吵一场。娘们俩就这样小小心心的接触着,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他们从早到晚各干各的事,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坐在一起。在南星出现之前,吃饭时间是娘俩最快乐的时间。饭桌前,肃衷总是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咂嘴弄舌的给母亲说着外边世界的新奇事。每逢这时,沈卿睿都是眯着眼疼爱的瞅着儿子满心欢喜。可现在,饭桌前母子俩是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再也没有了往日那些叫人开心的句句闲话。沈卿睿吃的少。她放下碗筷,依旧习惯性的拿过水烟袋,点着后一边听着水烟盒里发着呼噜噜的声响,一边透过吐出的烟雾端详着对面的儿子,看他夹菜,看他端碗,只是没有一丝笑颜,也没有一句话。沈卿睿一万个想不到为儿子定下的这个美满婚姻,会被那个女学生横来一杠敲得粉碎。更让沈卿睿伤心的是,为了那个女学生,儿子竟然变得跟自己这么疏远,这么陌生。沈卿睿越是难过,就越是恼恨南星。她暗暗赌咒,只要自己活着,那女学生就休想进门。气也罢,恼也罢,伤心也罢,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婚期的一天天临近。沈卿睿一直憋着不敢对儿子提这事是怕南星刚走,儿子回不过神跟自己胡来。她想等儿子心情好点了再说。但是,看上去儿子的心情一天天都难见好。唉,时间不等人呀!这可怎么是好呢?沈卿睿郁闷地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母亲又在叹气了。肃衷愧疚地瞅了一眼母亲。她满面愁容,脸色青黄,眼光哀伤无神……肃衷难过的一口饭都咽不下去了。母亲已成这样,南星的事还怎么跟她开口?肃衷焦虑着。突然,他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