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夜袭玉城
终于她停了下来。
但不是累了喘息而是屏住了呼吸,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注视着眼前堆积在深夜里不见数目的军人们,像是突然出现的阴兵一样堆积在临萧廊桥的中央。
但他们并不是阴兵也不是属于那黎而是来自于北靖军,昏暗的灯下廊桥上,那衣上浅浅隐在衣襟的枫叶没有错,北靖的人最爱枫叶也最爱唯一能在冬天给北方颜色的枫树。
付锦几乎没有过多思索便判定他们消停了一月竟然从枯靖山摸了进来,也没有过多思索便欲要冲进那镜面一样的临萧湖面,但终归是慢了一步,她被人截了下来,那是一把横过她后背的长剑,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调转了方向避开那一剑。
若是慢了一寸她便要先折在那剑下,然而那转过去的方向却是预料之外,那一处空地已经硬生生堆满了有所反应的北靖军完全塞堵了她的退路,而她完全控制不住力道撞上了前排两位,鼻子一疼,脑袋她只控制晕了一下,但一把刀比起她反应更快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像是那一夜那黎的剑,冰冷的触感像是蛇吐出的信子,而毒液已经悄然落进了她的血液,致使浑身紧绷。
随着那两位北靖军人站稳,刻意的往后退了一步,紧着,便是刻意压低声线的声音浅浅的传来,“带路还是死。”
付锦抬眸随着那刀刃瞧过那刀的主人,灯光下并不能看清对方的容貌,黑乎乎的只能看到那坚硬的轮廓,但她呼吸方寸间乱了起来,许是这一刻悬了好久的心被逼迫落了地,终归是没有安全脱身,但已然接受现实的处境,危在旦夕。
所以,那飞奔数百米的体力消耗才有所显现出疲累。
“带路。”
没有犹豫,付锦选择了保命,这很符合她的作风,没有什么比起她的命更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曲姜。
“呵……”
不屑的呵笑在头顶上方响起,付锦不需要分析他是出于合种意思,神思只随着那刀被收走而不再紧绷,呼吸亦是缓了过来。
而下一瞬,那人阴沉沉的声音传来,“带路吧,姑墨人。”
付锦转身,往玉城宫的方向,每走一步,心便沉一分,她折返回西宫院住着黎落的宫殿,而不是住着那黎的宫殿。
倒也是她不知道那人住在哪里,但是这里却是有着北靖的叛徒,或许和她一样,他们的人中也是有着背叛者。
讽刺吧,可确实是这样。
但至于黎落和商亦宁的结局,她只能独善其身而不去过分关注,那两个比起时常饿着肚子的她来说过的更好的女人,这不能怪她冷漠只是她连自己的性命已然保不住呢!
兵戈夜袭起于玉城西宫,付锦在对方意识到她也只是一个进了这里一趟的小偷而已,便主动出击在那刀落在她身上时快准狠的先给了对方心口一珠钗,那是她仅有的银饰但此刻却停留在了与她往后毫不相干的男人胸膛,散落的长发落与风中凌乱,她得意的抬起眼睛望着他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那坚硬的轮廓依旧暗暗瞧不清,但是这一次凑近了倒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人罢了,像是先前的临萧廊桥遇见不速之客的他们一样,只是这一次捏着主动权的是她。
而对于威胁是不能允许对方喘气一秒的,只是可惜不常吃亏的人总会过于自负,以为一切在可控之内,但是偏偏就会出现纰漏,付锦松开手,在他的刀再次抡起她时,足尖一踮便往后退了一步,折身以此生最快速度飞奔出打斗并漫入黑夜。
翻墙越上房顶,然后在殿角的暗处藏起来,并没有盲目去逃,而是观察那黎从什么方位来,对于那个曾给予她致命一击的人,她必须要避免第二次发生的可能,显然她不敢赌会不会活下来。
半刻,大约双方军人死了十几人的时刻,那黎出现了,但奇异是司泽没有跟来而是风与浓,也没有见到高政。
付锦几乎没有时间多想常跟随那黎与风与浓左右的司泽为什么没有出现,而高政同样没有,便秉着呼吸猫着身子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然而纰漏这个此时也同样适用于她,即使不自负即使吃亏再多的人也避免不掉这样像是神的注定发生在命运里的必须。
房檐上的司泽堵住了她的去路,而高政的消失,靖军的破城,足以想见他不是合格的联盟者。
司泽持剑的手腕一转,便落到了她的心口处,终归不用她想,他还是出现了,甚至不问原由只想杀了她。
或许他也很清楚她是能将这些人带进这里的人,所以怎么说,他可真是聪明且果断的人啊。
付锦往后退了一步,在他眼眸微转将剑尖毫无征兆的送进她心脏时,她避开不及直接摔下了房檐,却是巧妙的避开了那一剑,滚落到了地面混战的两国军队厮杀的战场,手边溅落的血迹分不清是哪一国但不能是她的。
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付锦在竭力避开刀光剑影,而身后追来的司泽挥剑却砍不完向他围攻的北靖军,然后她松了口气,像是第三方的旁观者想要逃出去这场无关她的战争。
生路,她只想要生路。
混战中,当她避开不知是哪国的刀,看到那黎被一剑从肩胛穿入钉在墙壁上面时,不由得有一种大仇得到的欣喜,连生路都一时忘了,惊讶的看向那长剑的主人,但却撞进了一双溅落进血而发红的眼眸,不知哪里的火光亮了起来,光芒照到了他半张鲜血染就的脸上,那冷酷的表情透出坚硬的轮廓构造像是死神一样,面无表情,付锦不认识也不站队的无比攒了声儿真行。
可抽离视线无意扫过落至他胸前的银饰时,她怔愣了一瞬,然而对方已然拔出了那一根镶进他胸腔内的银饰,并且向着她极速甩了过来,像是脱离弓弦的箭镞,显然他在她停留时已经注意到了她。
付锦为了避开即将当胸没入的刀而没有避开那银饰,那一下竟射穿了她的肩膀,她应声儿倒在地上,抬眸却是冬天张开手臂挡在她眼前,然而一起被射穿的还有她,只不过位置不同,她是从喉咙穿入,所辛她死了,这一击倒也不用死了。
她伸手按到涌出鲜血的伤口,钻心的刺痛只能促使她只想趁乱退离,几乎没有时间去理无碍的冬天,却是发现什么时候姑墨的军队竟是这么不堪一击,或许是城外的二十万北靖军赶着这场有意设计的内攻而彻底攻了进来,他们几乎看不到希望的且战且退,几乎司泽也是一样,他一手扯着不肯退离的风与浓一把将伤重的那黎扛起来往玉城宫外退去。
付锦拐了方向往宫殿深处逃窜和那些闻风而动的宫人们一起逃离战争前线,因为北靖军队会优先追击姑墨的残军主力,那这样没有抵抗能力且不足为据的宫人们目标便会缩小,而生路便会多一些渺茫。
冬天跟在付锦身后,一处殿沿拐弯处,一位手中持刀反抗的宫女被某一位北靖军从身后一刀,正中后背。
她向着付锦倒下而付锦往旁边下意识拐了一步,避开宫女砸向她的身体,只是接过那宫女手中的刀往后一刺,那向她挥来刀刃的北靖军便倒下了地面,重重砸在血泊里,而那宫女也终于摇晃落向了付锦身后的冬天。
冬天没有反应过来便同那宫女撞了满怀。
付锦几乎没有看冬天一眼,便继续逃命,而跑了两步她又退了回去,想起那为她试图挡下穿过她肩膀的银饰,她丢下手中的刀,艰难搬起来那宫女却是不见冬天,她惶了一下,看向四周鲜血染就的战局,轻唤了声儿,“冬天……”
而话落,她却已然恢复镇定,只要冬天没有回应,她就能心无旁骛的离开。
而她怀中的宫女却是睁开眼睛应了声儿,“付姐姐,我在。”
付锦扶起意外撞入死去宫女身体不能出来的冬天,并用脚勾起地上她丢下的那一把刀来横挡过身后的一箭。
然而正向她射暗箭的人正是一剑将那黎钉在墙上的人,也是她一簪捅入胸口的男人,但是他没死却也还了她肩膀一下,可却还是盯上了她,那么混乱的局面,依旧能够准确的找到她并给予她致命一击。
攥紧手中的刀柄,付锦扶着冬天,那宫女的血染红了她半边衣服,已经分不清她肩膀流出的血都到了哪里。
付锦收回方才赞扬他真行的话,并祈祷他不要赢,即使那黎杀过她,但是此刻要杀她的人可是他呢,一个她几乎完全陌生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北靖军。
她垂眸,扯着无法操控一具受伤过重身体的冬天,转身藏进宫殿一侧避开他的视线,很庆幸他被去而复返的风与浓缠住了,没有追过来,正好让付锦拖着冬天能够喘息,随着慌乱无比的宫人们退离。
冬天的整个人都靠在付锦怀里,她的灵魂太虚,根本无法操控这具身体。
“付姐姐,你不要管我,能不能……能不能去救我家小姐,还有黎夫人,她们被高政带走了。”
“我不敢跟着他,甚至不能接近。”
付锦停了下来,在宫殿外百米的假山花园里,藏在一角隐秘的地方,她叹了口气,四处张望警惕外,想了想说道:“她们怎么可能会死呢?”
“冬天啊,高政现在还需要她们两人,怎么可能会伤害呢?”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否出卖或是利用了姑墨人但是我知道,他应该不需要像是那黎和司泽亦或是风与浓那样的人合作,因为根本是他不能掌控,所以他可以随时牺牲掉藏回靖地的南疆,以谋后动。”
“所以,你现在才更重要吧。”
付锦的视线从远处几位宫人倒在靖军刀下后落回冬天脸上,没有任何对杀戮的怜悯,全然的漠视。
此刻,冬天的这张新脸看起来约么只有十四岁,可还是孩子的她却没有犹豫的拿起了刀,在她的立场上北靖军应该是第二次覆灭她家国的敌人吧,只是可惜啊,她的力量实在太弱了,就连那黎与司泽带领的姑墨主力都撤走了。
“你也应该知道的吧!”
付锦垂眸,检查冬天后背的伤势,几乎是一刀毙命的深度,只是因为冬天的灵魂介入才得以撑着。
冬天迷迷的点了点头,笨拙的语气问到聪明的话,“那现在我们回靖地会更安全吧?”
付锦看向冬天,不可思议她还能聪明,她扯了下唇,认同道:“似乎是这样,所以,我们带曲姜一块儿趁着混乱离开这座城市吧。”
西和巷虽是远离玉城行宫,但是攻进城内的靖军却是已经迅速抵达了这里,随着姑墨军的撤退,已然开始追击并大规模排查城内以确保安全夺取。
付锦带着冬天回到家找到藏起来等待她的曲姜,而冬天的那具身体流的血太多,而冬天既不能出来也无法操控,她陷入迷迷糊糊的浅昏状态。
曲姜几乎是快速的包扎了她背上的长长伤口,然后才有时间同付锦搭上话,但在视线落在她的肩膀上那被利器射穿的孔洞,虽然已经不在淌血,但是伤口依旧触目惊心。
曲姜总是这样,不问付锦会做什么只会处理付锦的烂摊子。
“你又受伤了?”
曲姜的手触碰到付锦的肩膀上的伤,眼里是自责的慌乱,眼眶湿润了,“可我没有药了。”
“付姐姐,这该怎么办?”
顿了顿,曲姜坚定转身往房外走去:“我去找……”
付锦伸手挽住曲姜的手腕,并往门口瞥去视线,伸手捂住了曲姜的嘴巴,对上她惊疑的视线,几乎用气音提醒,“不要说话。”
曲姜退至付锦身后,冬天趴在床上浅浅回了神思,付锦在门外脚步声停下来时,她手中那始终没有丢弃的刀摔先快准狠捅了出去。
门外人闷哼一声,但意外是个女声儿,付锦一愣,反应过来随即抽离了手中刀又一手扯开门。
四目相对,付锦惊讶万分,视线落在门外风与浓的肩膀处,那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而立在门外的风与浓发红的眼眶垂下,便砸进了她怀里。
付锦有一瞬是想将人丢出门外的,实在想不通她怎么就跟了回来,明明不止一次救了她,即使记忆翁乱但是并未妨碍她吃香喝辣也没有见分她一口两口,然而曲姜却是将人拖进了门内。
怜悯亦或是同为女人的特性又或是此人同她相处过一段天真的日子,所以曲姜做不出将被误伤的她丢出危险之地。
所辛曲姜检查过风与浓的伤口倒是不至于丢了命,她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付姐姐,还好没有致命。”
付锦不易觉察的翻出白眼,她走近了冬天,倚靠在床头,轻轻抚上冬天近乎发白的脸,“你撑一下,若是能脱身,便先离开这里。”
冬天的视线极力才聚焦与付锦,绽出近乎难看的苦笑,“很难出来。”
付锦皱眉“嗯”了声儿,下意识的握紧了那依旧在她手中的刀柄,她没有时间想冬天应该怎么办才能脱身,只是在思考此间四个女人,竟然两个身负重伤。
曲姜为怀中风与浓止血时她醒了过来,意识混沌,付锦若有所思的瞧了过去,却是看了出来她依旧没有恢复记忆,可能她对于自身情况也是出于司泽或许是那黎的讲述,所以同有记忆没有什么两样,依旧会为姑墨力战北靖。
付锦若有所思,她会跟随她们出城吗?
若是不会,付锦终于有时间想若是只带冬天大约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冬天伤重不治最好,这样再死一次,她的灵魂就能脱身吧。
所以她开口问道,“国师大人,你会同我们一起出城吧!”
“这里显然已经是北靖的湘潭城了。”
风与浓沉默了,随即她浅浅的点点头,也不知道会回应哪一句,是同意一起出城还是同意长平又变成了湘潭。
曲姜抬眸,付锦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撞了正着,两人却都不约而同的垂下了眼睛。
付锦知晓曲姜的意思是想带着风与浓出城,而曲姜也知道付锦不想要带风与浓出城。
所以生死相交的两人沉默了,都不想逆着对方。
付锦叹了口气,一如既往成全了曲姜的良善,“那快些吧,晚了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