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5章 十二. 夜君洺之死 1
贺兰明和恒觉从小练就的出招习性早已刻在彼此的骨子里。此刻对付起夜君洺的精锐,虽不能说完全占了上风,但胜在配合默契。
除此之外,不得不说留在鄞州守卫夜君洺的精锐的确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高手,出招迅速狠厉,没有多余的动作可以让贺兰明和恒觉找到破绽。于是他们只能彼此消耗着,等待对方力气减弱之时再找突破。
而此时,宋奎与李桐,还有寒川和段钟鸣也早已从其他街市完胜了夜君洺的兵力向着宫门而来。四股兵力齐聚,不消一刻钟便将围着宫门的士兵尽数拿下。
贺兰明望着一地的尸首,那些年轻的面庞上还残留着少年人的痕迹,也曾青春洋溢,她不由抿着唇百感交集,随着宫门前战役的结束,夜君洺的兵力被吞噬的速度也加快了数倍,这意味着这场筹谋多年的皇权之路的终结已拉开序幕。
其实,当夜君洺走上这条路时已注定了结局,贺兰明不禁发出微微一声叹息,不知何时李桐已在她身旁道:“别多想了,先入宫找王爷和陛下。”
贺兰明侧首望着李桐肃穆的面容,默默点点头。李桐比三年前看起来还要成熟不少,此刻一身戎装,亦不输常年在军中的恒觉和宋奎。贺兰明实是没想到李桐会来,更没想到曾经一见面就要打架的两个人,如今也可以并肩作战成为同袍。
她不由慨叹道:“李桐,这份情谊,我贺兰明记一辈子。”
李桐将长剑夹在腋下擦拭了剑刃上的血迹后,目光如炬盯着前面围攻的士兵,道:“留着跟凝儿说吧!”说罢便又冲了出去。
而贺兰明亦提锏再次杀入了战场。
夜君泽被夜君洺扣紧了咽喉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盯着夜君洺。就在生死一线之际,忽听外面喊杀声四起,直逼春华殿。
夜君洺手中力道稍减向外张望一眼,阴笑道:“有人来救你了,我想应该是贺兰明和裴衡,还有逃走的宋奎吧。”
夜君泽挣扎着试图说些什么,但几次尝试都只有窒息之感。
夜君洺看着夜君泽逐渐泛青的脸色,道:“无妨,既然今日要将所有旧事重提,那么我再送你几件。”正说着春华殿的大门已被人从外撞开,刹那间一柄乌黑长锏飞速划过夜君洺面前,迫使他松开了紧扣着夜君泽咽喉的手。
夜君洺从容后退,侧身躲过长锏,暗红色的朝服翻飞犹如一朵盛开在忘川河畔的彼岸,看起来充满绝望窒息。他转而看着门口身着玄色盔甲,正盯着自己的贺兰明和恒觉,嘴角挂上一抹嘲讽的微笑,道:“真有趣,会咬人的狗换了主人便可以随意朝旧主狂吠了!”
恒觉闻言直接冲上前开打。而贺兰明则奔向夜君泽身边,查探伤情,只见他眼中血丝横布脖颈处赫然浮现五个暗红色指印微微泛青,她心中纠结,正想说话,夜君泽却冲她摇摇头道:“我没事。”随后咳嗽两声,顺了一口气转身来到夜琮与张云身前,抱拳叩首道:“父皇恕罪,儿臣救驾来迟!”
夜琮歪斜着嘴有气无力道了句“无碍”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贺兰明不再说话。
而贺兰明则听话的随着夜君泽叩首后,默默的站在他身边。她此刻说的再多,也无法消除夜琮对自己护主不利的怨气,而且她已明显感觉到了夜琮眼中对自己的杀意,因此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恒觉与夜君洺已战至焦灼,但依旧是夜君洺占了上风,贺兰明见状生怕恒觉不敌夜君洺,还未等夜君泽发话便冲了上去与恒觉打配合。
夜君泽本站在夜琮身边观战,眼看着贺兰明和恒觉与夜君洺的身影一直从池塘边打到春华殿正殿之内,只可惜贺兰明出招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他刚想前去帮忙却听一旁夜琮道:“让他们打。”
夜君泽望着贺兰明越来越招架不住的身体,脑海中全是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和凤凰岭一战中她拼死护着自己的身影,那一滴滴血似是有了魔力,竟让他此刻再也无法直视让她再一次经受夜君洺的每一次攻击,他不由捏紧了拳头,隐忍道:“父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身边的人为我牺牲。”说罢,毫不犹豫的冲到了贺兰明身边。
夜琮看着夜君泽举动,目光逐渐转为深邃,而一旁的张云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贺兰明情绪难辨。
贺兰明本就旧伤未愈,此刻不过几招便觉自己发出的力道越来越弱,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眼睛早已变了颜色。夜君洺见状露出冷笑趁势加大了力道,几招过后,夜君洺趁贺兰明体力不支一掌打至她受伤最重的右肩。随即而来又是一掌打向了她的左肩,她便再没了反抗的气力,顿时瘫软在地,一双臂膀发麻竟是再提不起双锏。
恒觉见贺兰明受伤,怒火中烧,对着夜君洺杀招尽显。
贺兰明跪在地上痛苦难当之际,夜君泽已奔至她身后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中。贺兰明望着夜君泽略带着胡茬的下颌线,对方的目光依旧放在夜君洺与恒觉的对决之上,可她心中却传来一丝暖意。回想起先前的那个吻,她更是觉得酸涩愧疚。
夜君洺与恒觉斗过百招,彼此向后退了一步,得了一丝喘息,只听夜君洺用他惯用的慵懒声线,道:“跟我斗,若不是我,你能有今天?一条活在泥沼里的蛆还妄想能化茧成蝶,做梦!”
正说着,夜君泽忽道:“四哥!到此为止吧!”
夜君洺闻言扭头看着夜君泽,诧异中带着一丝嘲讽道:“到此为止?”随后他指着夜君泽怀中的贺兰明失笑道:“夜君泽,你不会是爱上这个女人了吧?你可知她做过什么,有多肮脏吗?”
夜君洺说到这里顿了顿,盯着夜君泽继续道:“想必战枫也告诉过你不少,今日我再送你两件,你的姨母和表姐,是我派他们去杀的,那时贺兰明不过才十三四岁,一场绑架案她倒是谋划的近乎天衣无缝,就连京兆尹都找不到真凶。对了,还有你金州表舅一家,也是她和裴衡所为,一家七十多口人,皆是一刀毙命。还有沈毅行和陈若勇全家,他们小小年纪心思缜密出手利落,还真是影宗不可多得的好杀手,更是玉堂的好领袖!”
夜君泽闻言抱着贺兰明的双手一滞却又更加用力,蹙眉道:“四哥……”
夜君洺冷笑却觉身后恒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早已猜测出对方想要做什么,头也不回便道:“恒觉,就凭你的武功,我们再斗上三百回合你也赢不了我。”说罢夜君洺突然上前攻向夜君泽。
夜君泽骤然被夜君洺抓住肩头身体腾空,却觉腰间一紧又被人用力拽了回来,一个转身便摔在地上,待他起身时夜君洺身前则多了个黑色身影。
夜君洺扣紧了贺兰明的咽喉,眼神却盯着面前的夜君泽和刚想出招又停了下来面露焦急的恒觉,嘴角微扬,“真是有趣,一个女人不单能当将军,还能让你们这样的人对她魂牵梦绕,无法自拔。不过今日谁都逃不了!”说罢,夜君洺手上便用力扣了下去。
可他并未察觉就在他说话间,贺兰明已然将珍藏在袖中那只紫檀木簪捏在了手中,此刻趁夜君洺分心,迅速刺进了他扣住她咽喉的小臂。夜君洺吃痛下意识松手,恒觉便又冲了上去与之缠斗在一起。
贺兰明再没了气力,跌跌撞撞的向前倒去。夜君泽见她站立不稳忙冲上前将她又一次抱在怀中,关心问道:“没事吧?”
贺兰明摇了摇头却觉胸口气血翻涌,猛然便呕了一口血,夜君泽忙扶着她退到夜琮身边,冲着门外冲进来的宋奎和李桐还有寒川以及跟在寒川身后的段钟鸣道:“宋奎,李桐,去帮裴衡,切记不要伤及楚王性命!寒川,段钟鸣,护驾!”
贺兰明盯着不远处的夜君洺,苦笑道:“他对你可没有这么仁慈。”
夜君泽凝目,道:“我不是他。”
贺兰明微微笑了笑,擦拭嘴角的血迹后便不再说话,夜君泽曾经也抱过她,可她从未像此刻一般贪恋他的怀抱。她知道,这样的场景以后不会再有,他即将成为他们所期待的样子,而她也该去承担一个刺客该有的结局,或是写一份罪状将这些年的过错交代清楚,等着他对她的责罚。
她正出神的想着忽觉一道犀利的目光自她右侧而来,灼烧着她的面容。她不由扭头望去,正瞧见张云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她,待看到她也盯着他时,他便又面无表情的将目光放在了前方的战况上。
这样的目光让贺兰明心中无比不适,看来,这鄞州对夜君泽来说是一朝翻盘,而对她来说却是将自己陷入了死局,处处杀机。
夜君洺受伤,再加上恒觉、宋奎和李桐三名军中高手联手出击,不过十几个回合下来,夜君洺便已有了掣肘,破绽也越来越明显。而众人的注意力皆系在夜君洺等人身上,却没有发现原本该守在夜君洺身边的成宇早已失踪在春华殿门外。
恒觉趁着空隙,故意刺出一剑引开宋奎和李桐的注意力,手挽剑花挑起夜君洺手中的长剑,带着夜君洺的剑向着夜琮而去。可在所有人眼里,这一招看起来却是夜君洺躲过宋奎和李桐,被恒觉一剑刺偏,杀心已起要与夜琮同归于尽的招式。
夜君洺心头大惊手中的剑已经不听使唤,他侧首震惊的望着恒觉,只见恒觉嘴角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随即却变换了表情焦急的道了句,“陛下小心!”
话音落夜君洺手中的剑已向夜琮刺去,而恒觉挡在夜琮身前不远处,转身一剑刺入了夜君洺的心脏。
在夜君洺胸口中剑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停滞下来,一切的一切戛然而止。
夜君洺向后退了几步地踉跄的跌坐在地上,口中汩汩的冒着血沫,脸上却带着自嘲的微笑望着不远处的夜琮,直到恒觉直立的身影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背对众人,冷冷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夜君洺缓缓蹲下,抬手握紧刺在夜君洺胸口的剑柄,用一种罕见的胜利笑容望着他,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二人听得清的声线道:“韩烁临死前说过,只要韩家还有一人在,这夜家的天下便要占去一半。夜君洺,多谢你送我此番殊荣,我的父亲韩烁会谢谢你为韩家所做的一切!”
说罢,恒觉猛然抽出夜君洺胸口长剑,转身已变换了表情,露出一抹激动关切望着夜琮,道:“叛臣夜君洺谋刺皇上,已被末将就地正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倒在地上的夜君洺,唯有贺兰明震惊的看着恒觉微微垂首的面容。她分明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那种笑是如此的陌生,她竟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就像是当年洋洋自得以为众人皆在股掌之中的夜君洺,得意孤傲。可,这种笑不该在恒觉的脸上浮现,贺兰明不由心中升出一股寒意,连带着皮肤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夜君泽紧紧环着贺兰明,看着夜君洺,不发一语。那个曾经恨不得杀尽他们所有兄弟的四哥,如今安静的躺在他的面前,像是一场梦,那么多的恩怨都在他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有了结局。
可他却又缓缓望向单膝跪地的恒觉,他说过要留活口,怎奈对方依旧想要刺杀夜琮,恒觉虽然违抗命令痛下杀招,却也情非得已不得不做。只是,这一切出自恒觉之手,便又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