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组织发展的未来

管理学家切斯特·巴纳德认为，组织由三个要素组成：共同的目标、协作的意愿和良好的沟通。人们说起组织，一般情况下想到的是单个的组织。但是随着时代发展，需要从更高层面认识和发展组织。一群组织通过协作和沟通，共同实现某个目标，也完全可以被看作组织。这样的一群组织叫作什么，我见过不同的提法，如网络组织、组织生态圈、生态链、组织群落、社会化组织等。见到况阳先生在本书提出的“盖亚组织”概念后，我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一个贴切、形象、简洁的用词，而且颇有深意。

读本书之前，我对组织的思考聚焦在作为个体的组织。在我看来，组织发展的目的，是通过优化权责分工和沟通方式，建立有利于实现组织目标的协作体系。我构想的蓝图中，组织发展经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保持传统的权力结构基本不变，通过明确权责关系，增大授权程度，消除不必要的管理层级。第二阶段，改变传统的权力结构，通过赋能组织成员，增大分权程度，打造敏捷、灵活、适应力强的组织。其中赋能不仅是让协作者有能力，更重要的是，让有能力的协作者有权力。第三阶段，颠覆传统的权力结构，通过彻底的分权，以文化机制为基础，实行综合市场和结构机制的混合机制，实现自组织，即没有管理者的组织。

我阅读本书最大的收获，是学习到了从更高的层面认识组织和组织发展，并有了一些新的感悟，尤其是如下三点：第一，扩展了对组织发展的认识。我在上一段描述的组织发展第二阶段，与本书讲到的高活力组织很类似。我现在认识到，高活力组织继续向第三阶段发展，不一定是将自身变成颠覆层级制传统的自组织，也可以通过升级到一个更大的生态，即盖亚组织中继续发展，而且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实际上，国内不少企业的组织发展，正是沿着这条路向前的。对于盖亚组织来说，虽然其中的单个组织都可能不是自组织，但整个盖亚组织却实现了自组织。例如，海尔公司正在实践的“平台+小微”，每个小微公司并不是自组织，但“平台+小微”构成的整体，是按照自组织的设想来运作的。

第二，盖亚组织可以被想象成一群节点形成的网络。盖亚组织中的高活力组织，是网络中的核心节点，起主导作用。这个网络是目标导向的，即根据需要实现的目标，在网络内调动资源，实现最优的资源配置。这个网络是开放的，表现为高活力组织稳定，而其他成员相对稳定，有进有出。这个网络是灵活的，围绕着不同的任务，这个网络里面的成员形成不同的组合。这个网络是分层的，高活力组织自身也可能是个盖亚组织，并层层嵌套。这个网络是稳健的，如果盖亚组织由高活力组织做主导，成员具备必要的多样性，而且成员之间协作良好，那么在面对外部环境的变化时，就具备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

第三，基于文化的协作机制对于盖亚组织至关重要。组织文化很可能突破单个组织的边界，在更大范围的盖亚组织中存在，并发挥重要的作用。传统组织的层级关系中，上级可以给下级们下达指令来实现协作，但网络关系中，每个成员是自主独立的，这种下达指令的方式行不通。市场机制主张通过价格杠杆来实现协作，但网络关系中，由于成员之间需要较稳定的合作，因此不能完全依赖价格杠杆，否则难以避免的机会主义和交易成本会破坏组织所需要的成员之间的信任。共享的盖亚组织文化，尤其是共享的目标和价值观，是培育和维持信任最重要的因素。盖亚组织文化既有共性，也有个性。共同的特点是鼓励开放、分享、合作、共赢，而它们不同的商业模式、不同的客户需求、不同的发展阶段等诸多因素也必然形成文化方面的个性。

本书给组织发展领域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有两点特别值得指出。组织学家加雷思·摩根曾经用隐喻来回答什么是组织，他总结出，组织可以被视为如下八种里的一种或某种组合：机器、有机体、大脑、文化、政治体、精神监狱、变形体、控制工具。当组织中的人们采用了某种或某种组合来定义自己时，他们会以特定的方式响应变化。尽管这些观点非常精彩，但对组织的认识仍然以单个组织为主，忽略了单个组织之间的关系。本书既看到了单个组织，运用了隐喻的手法来回答组织是什么，同时更强调了盖亚组织的两个维度：高活力组织与组织生态。

对于组织发展实践界来说，本书来得正是时候。组织发展领域在国内生机勃勃，甚至显得时尚，但在西方正变得边缘化。其中重要的原因，是组织发展顾问缺乏对组织的系统性视角，常常过于关心个体和群体，忽视了文化和复杂的系统变革，从而无法真正为组织带来价值。本书的内容恰好弥补了这一缺憾，避免了过度的心理化和工具化，和组织实践紧密结合，有丰富而深刻的洞见。也许本书的出现，能帮助中国的组织发展实践者少走一些弯路。

我和况阳先生通过他撰写的《绩效使能：超越OKR》一书结识，并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本想他在征服OKR这座高峰后，会休整一段时间，介绍和推广OKR的经验，没想到他马不停蹄，在近三年中，又挑战了组织发展领域的高峰。我特别欣赏他追问事物本源的眼光以及迎难而上的勇气，能有机会为他的这本书写推荐序，我深感荣幸。希望广大的读者朋友和我一样，从阅读本书中获益。

张勉
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领导力与组织管理系副教授
202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