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猎梦者
亚伦将娜侎送回宫,然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娜侎坐在窗前,毫无睡意,默默想着心事。
侍女缇娜蹑手蹑脚地忙碌着,不时悄悄看一眼娜侎,似乎在疑惑今晚的公主看起来为何与往日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娜侎从沉思中醒来,看到窗外已经大亮。
她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桌上的铜镜,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
不错,那张脸依旧是自己的脸,只是看起来相当陌生,仿佛那条神秘的时空隧道赋予了她某种新的什么,从未有过的什么。除此之外就是那双清澈的双眸,果然是紫色的。
她惊奇地久久打量着,一时间竟然搞不清究竟从前的自己是一场梦,还是眼前的自己正置身梦中了。
她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忍不住“哎呦”一声。缇娜闻听,走了过来。
“公主,您没事吧?”缇娜小心翼翼地问。
娜侎摇摇头,揉着手腕上刚出现的一块淤青,摇了摇头。
“没事。”
“您休息吧,一夜未睡了。”缇娜劝道。
“我不想睡。”娜侎说,打量着缇娜,“你在这里多久了?”
缇娜眨眨眼。
“我自小就服侍您啊,您怎么忘了?”
“哦,”娜侎笑着掩饰道,“我最近记性不太好。”
“我已经点了熏香,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刚才亚伦王子走之前特意吩咐过我,不许人打扰您。”缇娜说。
娜侎无言地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城下。
太阳正从遥远的坎贝平原尽头缓缓升起,天空中洒满耀眼的朝晖。
这个太阳还是昨天早上我看到的那个太阳吗?娜侎困惑地眯起眼睛,
穿越。她究竟是回到了久远的千年之前,还是依旧与地球上的时间并行,只是这个封闭的以赛星球发展迟缓而已?
她无从判断。
她甚至不清楚以赛星球是否也存在银河系,只知道这里的天空也有一轮太阳。可是,它还是地球上空的那轮太阳吗?
她开始懊悔自己的无知。如果骆泽在就好了,他什么都知道。
如果穿越到奥丁王国的人是他,情况定然有所不同,没准会掀起一番王权更迭的风浪也未可知,那就精彩了。还有父亲,联系不上自己,他一定急疯了。这样想着,娜侎叹了口气。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起手腕看了看,上面空空的。
她忙喊道,“缇娜!”
缇娜应声而至。“什么事,公主?”
“我的表呢?”娜侎急切地问。
“什么?”缇娜一脸不解。
“洗澡前还在的,”娜侎有些着急,环顾四周,“哪儿去了?”
缇娜明白了什么,走到一边,拿起什么,递给娜侎。
“您是找这个吧?”
娜侎接过,正是骆泽送自己的那块白色腕表,不禁松了口气。
“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缇娜好奇地问。
“表。”娜侎简短地回答。
“什么是表?”缇娜一脸雾水。
娜侎笑了。该怎么解释呢?
“你们这儿如何计算时间?”娜侎问缇娜。
“奥丁城中央广场有日冕仪,”缇娜回答。“宫里也有人专门负责报时。”
“那也太慢了,再说也不准确,”娜侎不屑地说,“表就是专门用来显示时间的,随时随地,你看——”
她将表凑到眼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神秘的黑色表盘后,指针早已停止工作,依旧停在昨夜,也就是她置身荒野的时刻。
她急忙按下表盘侧面用于播放录音和图像的按钮,依旧毫无反应。她不禁惊呆了。
完了。她想。定然是磁场骤然改变所致,使得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她感到沮丧无比。
眼下看来,她甚至无法证明自己来自地球了。这唯一的证据俨然成了一堆垃圾。
远远的,从奥丁中央广场上传来阵阵马蹄声。娜侎转身回到窗边,朝外望去。
只见一队人马正朝着英灵殿方向疾驰而来。
“那是谁?”娜侎问。
缇娜从旁探头看了眼,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
“是洛尔泽王子来了。”缇娜回答,显得有些兴奋。
“洛尔泽王子?”娜米喃喃地重复,忽然想起方才在大殿里,亚伦提到过这个名字。
“是布伦坎亚王国的王子是吗?”
缇娜点点头。
“他可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王子呢。”缇娜说,咬着嘴唇。
“比我哥哥亚伦英俊?”娜侎有些不服气,仔细望去,却发现根本看不清跑在最前面的男人的脸。一天到晚不是盯着手机就是电脑,她已经是轻度近视眼了。
“我觉得是,”缇娜回答,小心翼翼地看了娜侎一眼,“甚至比咱们的弗迪亚王子还要英俊呢。”
“哦,是吗?”娜侎眨眨眼,看来这里的美男不少哇,单是亚伦就已经风度翩翩了,更不要说她还未见过的弗迪亚,再有就是这个即将到来的洛尔泽。
“怎么个英俊法?”娜侎心不在焉地问,仰面躺在床上,苦苦思索着回去的办法。
“洛尔泽王子来自东方的布伦坎亚王国,”缇娜说,一脸心神向往,“那里到处都是莽莽森林,汩汩清泉,据说在古代是精灵出没的地方。他长得和我们这里的人不一样,有种说不出的俊美,温文尔雅,以后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见他干嘛?”娜侎无精打采地转过身,脸埋在枕头里,“我只想回去,回去!”
她捶着床,无力地喊道。
缇娜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
娜侎忽然嗅到阵阵奇异的香气,从枕头里散发出来。她仔细闻了闻,心中疑惑。
“这里面是什么?”她问缇娜。
“艾叶。”缇娜回答。
“有什么用?”
“能驱散噩梦,梦见未来。”
娜侎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
我还用梦见未来吗?这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我这样了解未来了吧?那遥远的未来,那说不清究竟在何方的未来。
我缺少的是如何摆脱现在的办法啊。
她真想一头撞死。
不错。忽然间,娜侎眼前一亮。
死。按照电视剧里的穿越套路,死了不就可以回去了吗?大不了一死嘛。
可是,万一死了还没回去,葬在这片陌生的大陆上,那就惨了。她可不想命断异乡。
缇娜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缇娜,”过了不知多久,娜侎终于打起精神,坐起身,“替我呈报父亲,我要见他。”
缇娜点点头。“我立即去。”
“我要告诉他,我真的不是他心爱的公主娜侎,真的不是,”娜侎一脸严肃地说,一副铁了心的样子,“随便他拿我怎样,杀了我也行。也许这是回去的唯一办法。”
缇娜一脸惊恐地看着娜侎。
窗外响起阵阵欢快的鼓声。
缇娜转身朝窗口跑去。
“这是欢迎的鼓声,是为洛尔泽王子敲响的。”缇娜欢呼道,朝窗外张望着。
娜侎翻了下眼睛。
洛尔泽,这个名字还不错,听起来挺像骆泽。她想。
想到骆泽,她顿时感到心如刀绞。
缇娜前去大殿了。屋内只剩下娜侎一个人。
她渐渐感到困倦,却还是不想睡。
她在殿中走来走去,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面对着四周厚重坚硬的石头墙壁,感觉自己像与世隔绝的中世纪修女。
她不时拿起什么仔细看看,琢磨着用途,随后摇摇头,苦笑一下,放回原处。
最后,她再次走到铜镜前,久久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是时空变换的缘故,或者穿越也是一种蜕变,她觉得自己看上去与从前有所不同,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令人感到吸引的神秘色彩,透出几分高贵的意味。
白色睡袍质地柔软而温暖,领口袖口有无数细密褶皱,绣着细密的花朵,镜子里的脸娴静而高贵。
看着看着,她有点喜欢眼前的自己了。
忽然,她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望去。
一个怪异的黑色身形正蜷伏在墙角的阴影中,慢慢抬起头。那是一张凹凸不平的青蛙脸。
“你是谁?”娜侎惊慌地后退一步。
“呃,我是瑟巴,公主殿下。”青蛙脸慢吞吞地说。
“瑟巴?”娜侎依旧惊疑不定。
她仔细打量它,这不是昨夜荒野中醒来时,死在她周围的那些变异猎梦人吗?
“你——是变异猎梦者?”娜侎问,睁大眼睛。
“呃,准确地说,它们曾经是我们部族中的一员,只是发生了变异。我是好的,好的。”瑟巴说,语调依旧慢吞吞的。
娜侎的目光落在瑟巴的青蛙脸以及裸露在外的脖颈上,那凸起的青筋泛出淡淡的绿色。她忽然想起先前莫尔说过,正常猎梦者的血是绿色的,而变异猎梦者的血是黑色的。
她略略放下了心。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问瑟巴。
“呃,穿过泥土。”瑟巴回答,“高等级的猎梦者通过法术,可以在地下穿行。”
“这么说,你们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娜侎感到惊奇。
瑟巴摇摇头。
“遁地法术每使用一次,都会消耗掉一层法术感知力,缩短我们的寿命,呃,让我们变得越来越迟钝,所以,我们从不轻易使用。”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娜侎问。
“呃,因为你以前救过我,我发过誓,到死都要守护你。”瑟巴回答。
娜侎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瑟巴,目光渐渐变得温柔。她向它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
瑟巴匍匐着前行两步,就在它即将离开阴影,整个身体即将暴露在窗口的强烈阳光下时,仿佛受到猛烈的烫灼般,它倏地缩回去了。
“我不能。”瑟巴惊恐道,惧怕地瞥了眼窗口。
“怎么啦?”娜侎不解地问。
“那白色的火会烧死我。”瑟巴说,脸上依旧透着恐惧,
娜侎渐渐明白了。
“你多大年纪了?”她柔声问,注视着瑟巴布满皱纹的额头。
瑟巴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有孩子吗?”娜侎天真地问。
瑟巴摇摇头。
“猎梦者是魔族的一支,和人族不一样。我们不像人族那样繁殖后代。”
“那你们怎么延续?”
“呃,在人族中收集四个不同的梦,七天内将梦境用白色乌龟壳磨制成的粉末写在黑色羊皮纸上,然后用炼制七天提炼出的动物骨油点燃,将烟雾和灰烬装进铁桦树树皮盒子里,埋入地下,七天后将合成为一个新的猎梦者。”
“那很容易啊,四个不同的梦而已。”娜侎说。
瑟巴摇摇头。
“不是所有的梦境都是合格的。”瑟巴说。
“合格?”娜侎惊奇地问。
“呃,那些特别混乱的或者太过悲伤沉重的,都不行。”瑟巴说。
“哈,”娜侎感到更加有趣了,“可是,怎么收集呢?”
“我们看得到,”瑟巴说,“实际上每个人睡熟时,做的梦都写在额头上。只有我们能看得到。”
“就像放电影一样?”
“呃,电影是什么?”
“哦,我忘了。不过,从地下穿行,来到每个熟睡的人面前,是吗?你不是说这会消耗掉你们的感知力吗?”娜侎问。
瑟巴点点头。
“是的,所以孕育后代的过程也是我们逐渐死亡的过程。这一点,我们和人族一样,呃,只不过我们的寿命更短一些。”瑟巴面无表情地说。
娜侎眼中露出同情。
她想了想。还好自己还没入睡,否则就可能被这个家伙潜入梦境,获悉所有秘密了。不过细想想也没什么,或许有一天,它还能帮助自己呢。
“你们属于魔族?”娜侎问。
瑟巴点点头。“是的。”
“这么说,你们必须依赖人族,才能延续下去。”娜侎说。
“是的。”瑟巴说,“不过,我们对人族也是有益的。我们守卫诺曼大陆的南北边境。那里空气稀薄,人族无法涉足。”
“可是,我听说,你们中有变异者。”娜侎说,“昨夜我遇到了它们,差点死了。”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找你的,”瑟巴说,“我们中有不少猎梦者离开领地后,再未回来。我们怀疑它们大概是遭遇了暗灵的袭击,发生了变异。”
“暗灵?”娜侎睁大眼睛。
“呃,有可能是幽灵堡的暗灵,它们也是魔族的一支,首领是——霍克罗德,”说到这四个字时,瑟巴压低声音,“我今天来就是执行我们的首领库鲁大王的指示,告诉你们,不要攻打猎梦者。”
“霍克罗德?”
瑟巴做了个手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
“小心。”
“怎么?”
“呃,它可是暗灵之首,据说它的眼神就能杀人。”瑟巴一脸恐惧。
“你为什么不去见我父亲?”娜侎好奇地问,“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瑟巴摇摇头,眼中露出恐惧。
“我不敢。”
“你怕他杀了你?不会的。”
“不是。”瑟巴回答,“他只是不会相信我,甚至根本不会允许我说话。呃,实际上他讨厌我们,就像讨厌夏天的一只蚊子。”
“因为你们知道他的每一个梦。”娜侎咯咯笑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吧,”瑟巴勉强地说,“实际上我们从不泄露猎取的梦境。对我们来说,每一个梦都十分珍贵,都值得尊敬,就像你们人族不可能出卖自己的灵魂是一个道理。”
娜侎慢慢点头。
“我知道了,瑟巴,”她说,“你放心吧,昨夜我在大殿里听到父亲和哥哥的对话了,眼下奥丁国不会非难猎梦者的。事情还在调查。”
瑟巴如释重负。
“谢谢你,娜米公主。”
瑟巴向娜侎告辞,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地面。
殿门口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娜侎知道,一定是维希洛王听了缇娜的呈报后,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