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御史張天祺先生戩
張戩,字天祺,橫渠先生季弟也。其為人篤實寬裕,儼然正色,喜慍不見于容。接人無貴賤親疏,未嘗失色。樂道人善,不及其惡。終日無一言不及于義,任道力行,常若不及。小有過,必語人曰:「我知之矣。公等察之,後此不復為矣!」關中學者稱為「二張」。橫渠嘗語人曰:「吾弟德性之美,有所不如。其不自假而勇于自屈,在孔門之列,宜與子夏相後先。」及與之論道,曰:「吾弟,全器也。然語道而合,乃自今始。有弟如此,道其無憂乎!」伊川曰:「天祺有自然德器。」以進士歷知靈寶、流江、金堂諸縣,誠心愛人,養老恤窮,民有小善,皆籍記之。月吉,召老者飲勞,使其子孫侍,以勸孝弟。民化其德,所止獄訟稀少。
熙寧初,召為御史裏行。神宗將大有為,先生每進對,以堯、舜三代之事進,大要謂反經正本,當自朝廷始。已而累章論王安石亂法,乞罷條例司及追還常平使者,劾曾公亮、陳升之、趙抃依違不能救正,韓絳左右附從,與為死黨,李定以邪諂竊臺諫,吕惠卿刻薄辯給,假經術以文姦言,豈宜勸講君側,章數十上。又詣中書爭之,安石舉扇掩面而笑,先生曰:「戩之狂直,宜為公笑。然天下之笑公者不少!」陳升之解之曰:「察院不須如此!」先生顧曰:「相公得為無過邪!」退而謝病,不朝待罪。出知公安縣,徙知夏縣。先生之在靈寶也,釆稍歲用民力,久為困擾。先生訪其利害,纖悉得之,乃計一夫之役,釆稍若干,以計其直,請使民得納市于有司而罷其役,止就河壖為場,立價募民釆伐給用,太守、監司不聽。及為御史,卒言于朝行之。
晚知夏縣,靈寶之民遮使者車,請曰:「吾昔日之賢令也!願使君哀吾民,還吾舊治。」使者以聞于朝,詔徙鳳翔府司竹監。夏縣之民遮道泣送,不能行,至于舉家不復食。筍監以歲發旁縣夫伐竹一月,先生以為無名之役,乃籍監中園夫課伐,而免旁縣之被役者。會暴病卒,年四十七。橫渠哭之,如不欲生。將葬,手疏哀辭十二,納于壙中。吕與叔稱:「其力之厚,任天下之重而不辭,其氣之強,篤行禮義而無倦;其忠之盛,使死者復生而無憾。」伊川又曰:「天祺在司竹,嘗愛用一卒長。及將代,見其人盜筍皮,遂治之無少貸。罪已,待之復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
橫渠《理窟氣質》曰:慎喜怒,此只矯其末而不知治其本,宜矯輕警惰。若天祺,氣重也,亦有矯情過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