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弼一心为国

宋文帝元嘉二十一年（甲申，公元444年）

古弼为人，忠慎质直。尝以上谷苑囿太广，乞减太半以赐贫民，入见魏主，欲奏其事。帝方与给事中刘树围棋，志不在弼；弼侍坐良久，不获陈闻。忽起，捽树头，掣下床，搏其耳，殴其背，曰：“朝廷不治，实尔之罪！”帝失容，舍棋曰：“不听奏事，朕之过也，树何罪！置之！”弼具以状闻，帝皆可其奏。弼曰：“为人臣无礼至此，其罪大矣。”出诣公车，免冠徒跣请罪。帝召入，谓曰：“吾闻筑社之役，蹇蹶而筑之，端冕而事之，神降之福。然则卿有何罪！其冠履就职。苟可以利社稷、便百姓者，竭力为之，勿顾虑也。”

【译文】

宋文帝元嘉二十一年（甲申，公元444年）

古弼为人忠诚、谨慎、质朴、正直，他曾经认为，皇家的园林里谷苑占的面积太大，期望能减少一半，好赏赐给贫苦百姓。于是就入朝拜见北魏王，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当面上奏给魏王。当时，魏王正与给事中刘树在下围棋，下得非常忘我，完全没有理睬站在一旁的古弼。古弼等了好久，都没有机会向魏王陈述这件事。古弼猛然站起身，一把揪住刘树的头发，把他扯到了座椅下，又揪他的耳朵，又是猛敲他的后背，怒声斥责道：“国家没有得到治理，全都是你的罪过！”魏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目瞪口呆，赶紧放下棋子说：“不听你的上奏，是我的过错。刘树他有何罪过？还不快开他！”古弼随即把事情一一地上奏给魏王，魏王听后全都准许了。然后，古弼说：“我作为臣子，却在陛下面前如此无礼，我的罪过太大了！”然后直接到公车署，摘掉帽子、光着脚请有关官员处置。皇帝得知消息，便令人将他召回，对他说：“我听说修筑祭坛的人，弯腰驼背干活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不雅观，可是等到祭坛筑好后，我们前去虔诚地祭拜，却显得非常高雅神圣，神灵不仅不会责怪他们的不雅形象，反而还会赐给他们福运。既然如此，那么你又有何罪过呢？你还是重新戴好帽子，穿好鞋，继续履行好你的职责吧！只要是对江山社稷有利的事情，给百姓提供便利的事情，你只管尽全力去做，任何顾虑都不要有！”

八月，乙丑，魏主畋于河西，尚书令古弼留守。诏以肥马给猎骑，弼悉以弱者给之。帝大怒曰：“笔头奴敢裁量朕！朕还台，先斩此奴！”弼头锐，故帝常以笔目之。弼官属惶怖，恐并坐诛，弼曰：“吾为人臣，不使人主盘于游畋，其罪小；不备不虞，乏军国之用，其罪大。今蠕蠕方强，南寇未灭，吾以肥马供军，弱马供猎，为国远虑，虽死何伤！且吾自为之，非诸君之忧也。”帝闻之，叹曰：“有臣如此，国之宝也。”赐衣一袭，马二匹，鹿十头。

它日，魏主复畋于山北，获麋鹿数千头。诏尚书发车五百乘以运之。诏使已去，魏主谓左右曰：“笔公必不与我，汝辈不如以马运之。”遂还。行百余里，得弼表曰：“今秋谷悬黄，麻菽布野，猪鹿窃食，鸟雁侵费，风雨所耗，朝夕三倍。乞赐矜缓，使得收载。”帝曰：“果如吾言，笔公可谓社稷之臣矣！”

【译文】

公元444年八月初三，魏王到河西去打猎。下令尚书令古弼留守京城。魏王下诏让古弼挑选膘肥体壮的好马供他在打猎时使用。然而，古弼却违背诏令，提供给猎队瘦弱的马匹。皇帝因此勃然大怒道：“笔尖这奴才竟敢违背我的命令办事，等我返回京城，首先处死他！”古弼的头形稍微有点尖，所以皇上经常称呼他为“笔尖”。古弼的下属官员们听到皇上发怒的消息，无不胆战心惊，唯恐自己受到牵连。古弼于是安慰他们道：“我身为人臣，让国君不能尽情地享受打猎的乐趣，这罪过尚小。如果不能作好充分准备，随时应付突发事件，不能满足军国大事之用，那才是大罪过。如今北方的蠕蠕正渐渐强大，南方的贼寇也没有全部消灭，我现在把壮马提供给军队，而把弱马供给君王打猎，正是考虑到了国家的长远利益，假如因此而被处死又有何妨呢？而且这是我自己做的事情，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用担忧。”魏王听说后，不住赞叹道：“国家能有这样的臣子，真是国家的宝物啊！”随即赏给古弼一件衣服、两匹马、十头鹿。

有一天，魏王又一次前往北山打猎，这次总共捕猎麋鹿数千头，于是就下诏命令尚书派五百辆车去运回来。等到送诏书的人走了以后，魏王对左右随从说道：“笔尖公肯定不会派车给我，你们不如用马驮猎物回去吧。”于是，大家便带着麋鹿启程返回。走了一百多里路后，魏王收到了古弼派人送来的奏表，表上写道：“如今正是秋收季节，田里的稻谷已经黄熟，棉、麻、豆类遍布山野，飞禽走兽窃食和自然风雨的损害，每天都遭受很大的损失。臣请求陛下准许我稍晚一点发车，以使庄稼能够得到及时抢收。”魏王看完后说：“果然不出我所料，笔尖公真不愧是国家的忠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