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随亚历山大大帝前往印度河
从喀布尔和白沙瓦穿越印度河，前往品第（Pindi）(1)和拉合尔的渡河之旅可谓跌宕起伏。从诺施拉（Nowshera）(2)继续向东，道路沿喀布尔河南岸而建，一直修到河流终点——喀布尔河在那里结束漫长旅途汇入印度河。那里河道交错，印度河依然步履缓慢，流淌过一片不规则的砂石河床。但是当我们走过河流交汇点，顺流而下，突然右转，就看见汇聚起来的河水已经流出开阔平原，加速奔入一处峡谷，峡谷里的水满满当当。从峡谷口东侧背后的高地上，阿克巴皇帝（Akbar）(3)的宏伟城堡伸出两列幕墙，向下延伸到河岸边缘。再往下走，一座英国修建的公路铁路桥横贯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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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托克桥和阿托克堡(4)现在名气很大，但是从历史上看，它们都还很年轻。19世纪的工程师当然会选择在一座两侧都是岩石的峡谷上修建跨印度河大桥。可是如果16世纪的帝国工匠们也选择同样的河段作为据点，通过浮桥或者皮筏子送军队过河，就非常令人惊讶了。直到最近，皮筏子还是印度河上的主要交通工具。在阿克巴皇帝的时代，任何乘坐皮筏子的人，不管是战士、朝圣者、商人还是任何人，都尽量避免走那些河水湍急、穿越峡谷的印度河河段，更愿意选择可以悠闲穿越平原的水路。
开伯尔山口东麓有一大片平原，一路延伸到孟加拉湾湾口。印度河从平原西端不远处横穿而过。印度河从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峡谷口涌出，进入这片平原后明显放慢了脚步，四处蔓延，稍作喘息之后，又被阿托克峡谷扼住喉咙。而在峡谷与峡谷之间的平原上，印度河慈爱宽容。旅行者曾经都喜欢从这段流域的中段穿越印度河，直到阿克巴皇帝才打破了这个古老习俗。亚历山大大帝也放弃了当时的诸多古老习俗，但是这个除外。在他入侵印度途中，依然选择从这里穿越印度河。在西岸的渡河地点，今天仍可见方方正正的洪德堡（Hund Fort）(5)废墟。尽管这座残余的防御工事并非修建于亚历山大的时代，但是无疑当时也有一座要塞，直到阿克巴修建阿托克堡，它才被宣布废弃。无论如何，洪德是个地标。因为古代和现代的渡河地点我都想看看，于是在一个周日早晨，毛拉、教授和我从白沙瓦大学校园向洪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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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马尔丹（Mardan）(6)比较远的地方，来自斯瓦特的道路和来自白沙瓦的道路在夏巴兹加（Shahbazgarh）(7)附近汇合。阿育王曾在那里立了一对石碑，他选在此处立碑，说明在当时，道路交叉口就已经在附近了。从北方山谷中厮杀而出的亚历山大大帝，也许就是在这里，或者更西的地方，和一支沿更南路线朝印度河进发的分队再次汇合。总之，当我们抵达斯瓦比（Swabi）(8)，就已经踏上了马其顿联军的足迹。行至斯瓦比，再到安巴尔（Ambar），距离洪德堡就只有两英里远了。我们已经能够看到围绕洪德村庄的树木。但是，这条道路只能把我们带到这里，因为它随后将沿印度河向南延伸，通过贾汉基里（Jahangiri）的浮桥穿越喀布尔河。如果我们要从安巴尔去洪德，就只能走另一条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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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英国人，我实在不理解为何同伴们都哭丧着脸（今天到最后我终于懂了）。在英国，主路和支路区别不大。主路不一定比支路直，支路很可能同主路一样路况良好，无论走哪种路都不错。我用英国的概念来理解这里的主路和支路，根本没有考虑到这是在印度次大陆。车子沿着从安巴尔到洪德的支路刚行驶了两百码，就被陷住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们颇费周折地把车子拖出来，开回主路上，然后乘坐马车前往洪德。
这次挺顺利。马车摇摇晃晃、轻轻松松地走过了刚才陷住汽车的泥坑。随着马车前进，洪德的树林越来越近。随后，一条横穿道路的印度河隐蔽支流跃入眼帘。这条支流本来不大，但是眼下正在泛滥期。有多深呢？两个胡子灰白的人正站在河水中洗浴，水位不到他们的肩膀。驾马车的是个运动员，一鼓作气冲了过去。我们穿过村庄西门，将马车停在村庄里，兴高采烈地进入了洪德。当我们穿过东门，踏上一条通往河边的堤道的遗迹时，就更兴奋了。在阿克巴王选择新渡河地点以前，所有要渡河的人，包括亚历山大大帝，必定都走过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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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河流最西一条支流的西岸，眼前是一幅河道、沙岸和长满灌木的小岛交织的景象。此处的河床有六英里宽，因此看不到对岸。我们的向导是个会说英语的洪德人，他在卡拉奇的一家美国人家中做事，眼下正在家里度假。他告诉我们，一个熟练的摆渡人可以用牛皮筏子一次性将180磅货物运到对岸。180磅！国际航班头等舱每位客人的免费行李才60磅。所以，亚历山大大帝的军队渡河时，一个牛皮筏子就足以运送一位马其顿步兵及其装备（头盔、小圆盾和一根16英尺长的长矛），此外还能放下他的战利品，因为士兵从赫勒斯滂海峡（即达达尼尔海峡）到印度河的远征中一定有所斩获。
参观亚历山大大帝的渡河点后，我们必须回到主路拿回车子。可是当我们在河边逗留的时候，之前那条泛滥的小河是涨是落？现在那两个洗澡的人已经不见了。他们是被水淹没了，还是不想再继续待在冰冷的河水里？无论如何，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所以我们不知道水有多深，只能亲自上阵。于是，我们又踩入了洪水中，但是这次，马站在水流中央不肯前进。车夫把缰绳扔在马脖子上，爬下马车，站在水里，想从后面试着推推。这一招很奏效，马向前狂奔，越过水流，爬上高岸，冲过灌木和荆棘。被远远甩在河床上的车夫大声喊：“抓紧缰绳，先生们，抓紧缰绳。”但是毛拉、教授和我都没动。我们挤作一团，无奈地笑。我们就这样横冲直撞，直到马突然停了下来。今天是真闹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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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品第，全称为拉瓦尔品第，巴基斯坦旁遮普省的一座城市，毗邻伊斯兰堡。
(2) 诺施拉，巴基斯坦开伯尔-普什图省诺施拉县主要城市，位于喀布尔河岸，以英国殖民时代的军营著称。
(3) 阿克巴皇帝（Jalal al-Din Muham-mad Akbar, 1542—1605），印度莫卧儿王朝第三代皇帝，1556—1605年在位。在阿克巴统治下，印度达到空前的统一和繁荣。
(4) 阿托克堡，阿克巴大帝统治期间，为保卫印度河上的通道于1581—1583年修建的城堡。
(5) 洪德堡，位于印度河右岸，大约阿托克堡上游15公里处，亚历山大大帝从此处渡过印度河。
(6) 马尔丹，位于巴基斯坦开伯尔-普什图省马尔丹县，也是仅次于白沙瓦的第二大城市。
(7) 夏巴兹加（Shahbazgarh，应拼作Shahbaz Garhi或Shahbazgarhi），巴基斯坦马尔丹县的一座村庄，也是一处历史遗迹。
(8) 斯瓦比，巴基斯坦开伯尔-普什图省斯瓦比县的首府，坐落在印度河岸附近，距离洪德堡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