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洗尘宴(壹)
“杨总督说的是啊!”
手掌轻抚过衣袖起身时,殷繁的嘴角还带着笑。
“好了!这茶也吃过了,咱家便不叨扰了。”
“殷千岁慢走,臣恭送殷千岁。”
殷繁抬步往外走,杨正朝在后面俯首道。
不料前面的人又说话了。
“禁军身为离都守军、皇上亲卫,一不能护卫都城永固,二不能确保皇上安危,依咱家看,杨大人这禁军总督不如撤了的好,也给户部省一大笔银子不是?”
“你……”
殷繁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身后的杨正朝被殷复拦着强行卸了腰牌,气得眼睛都在冒火。
“殷千岁,臣的官职乃是皇上御笔亲封,不是您想撤就能撤得了的!千岁如此独断专行,就不怕臣在皇上面前参您一本吗?”
威胁他?他怕他啊!
殷繁冷笑。
“杨大人自便。”
眼看着少年带着随从离开,杨正朝脸上的怒意才一点点化为冰冷。
阉人何其猖獗,这大离王朝,气数已尽!
他招手换了一个小厮过来,沉声道。
“去丞相府跑一趟,告诉元相,计划不变。”
“是。”
——
马车内,殷繁看着那铜制的禁军总督腰牌,眼中有着沉思。
杨正朝,杨总督……
这个姓,还真是不敏感不行啊!
良久,他将牌子扔给外面的殷复,道。
“让下面人查查杨正朝和杨瑜什么关系,另外,派人守着总督府,明日之前连只鸟都不准飞出去。”
“是。”
殷复将那牌子揣在怀里,应声道。
“那干爹,咱们现在去哪?”
马车内的男子斜倚在榻上,白衣胜雪三分,面容俊美,一双狭长的眸子中满是不为人知的阴狠。
“回南镇庭,天音在那儿等着。小复子,把那腰牌收好了,今夜,你干爹要钓大鱼。”
“嘿嘿!好嘞,干爹!”
殷复就爱听他干爹这么说话,贼他妈爽!
藩王进京时带的贡礼须得由司礼监清点好方能入库。皇上身边的李涣公公正在做这件事。
头发花白的人穿着一身水青色的内侍服,手持拂尘,指点着小太监们干活,因着日头有些高,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来,这个南海斛珠放这儿,小石头,记下来……”
“好嘞,厂公!”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忽然有一小太监火急火燎地从远处跑来,焦急地在李涣耳边说了几句话。不知他说了什么,反正李涣听了神色立马大变,赶忙匆匆离开。
殷繁,殷长安这个混球!抓了人不放在北狱司,给他们东厂干嘛!不知道他们东厂的刑具都生锈了吗!
未时将近的时候,天色沉了下来,日头隐蔽在厚重的云层后面,起了大风,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洗尘宴设在永安殿,帝后嫔妃,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都将出席,比之年宴有过之而无不及,此番盛大,自是不可出半分差错的。
小宫女小心翼翼地将矮桌上的酒壶摆正,而后起身走向下一桌。
未时一刻,文武百官已经全部入席。
未时二刻,嫔妃入席。
未时三刻,帝后藩王王妃、太后、长公主殿下入席。
宁枧岁是和宁沉钧他们一起过来的,下午被传到正和殿后,一直没有寻得离开的机会,只好一同过来了。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叩见长公主殿下千岁万安,裕王殿下千岁万安,煊王殿下千岁万安,南临王千岁万安!”
“臣等叩见南临王妃万安,裕王妃万安,煊王妃万安!”
宁沉钧居于上首,黄袍明亮,神色肃穆。
“免礼!”
宁枧岁坐在女席下位,一抬头便看到了皇帝身边空荡荡的位置,不由皱了皱眉。
湘儿任性了,再怎么不和也该装装样子,怎可在这种重要场合让皇上失了面子。
她将身上的玉佩交给身后的天青,让她跑一趟坤宁宫。
天青领了命离开。
“藩王进京乃我大离国之大事,朕特此设宴为王叔同二位王兄接风洗尘。朕年少受诏临朝,多年来并无建树,然我大离山河永固,百姓长安,皆仰赖王叔与二位王兄之功。薄酒如斯,朕与诸卿同。”
宁沉钧言罢,端起手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万岁圣明!”
诸卿同。
宁枧岁喝了半杯酒,酒虫给勾上来了,忍不住又偷摸着喝了两杯,正待想要去倒第三杯的时候,酒壶被人给按住了。
“这是酒,不是水,你能不能别喝得像失去味觉一样?”
元今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一手按着她的酒壶,一手虚虚放在她身体的另一侧,微低着头有些不快地看着她。
这姿势有些暧昧的意思,打远一看就像是他将她圈在怀里一样。
宁枧岁抬眼淡淡地扫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不少人都在看着这边,神色各异。
“我什么酒量你不清楚?就这点儿,可不就是跟喝水一样么。”
她拍开他的手抢过酒壶,倒是没有再倒酒,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状似没有看到对面宁展铁青的脸色。
“对了,天青呢?她不是跟着你吗?你没带她来?”
元今裴的圆脸上有着无语,“你少讹我。”
那是她的侍女,什么叫跟着他?
说着话的功夫,殿门口传来了太监的喝声。
“皇后娘娘驾到。”
“臣等叩见皇后娘娘千岁万安!”
“免礼!”
白湘穿着红色的皇后正装戴着繁琐的凤冠,慢慢走向上首,在宁沉钧身边落了座,眉眼沉静,形容端庄。
“今日本宫身子不适,误了时辰,让诸位久等了。”
下面纷纷山呼“皇后娘娘凤体金安。”
在场之人除矮了帝后一个台阶的皇贵妃以外,谁都没有发现,自从皇后进来之后,他们皇上的眼睛就跟被粘住了一样。
手掌轻轻拂过隆起的小腹,兰时君微微垂了眼帘,敛下了里面的狠毒。
帝后不和?这可真是最大的笑话。
皇后来了之后,宴会还没有开始,皇上身边的太监并没有唱开宴,所以众人只是喝酒,没人敢动筷。
众人心知肚明,还有一个人没有到。
宁枧岁低声问元今裴,“怎么还不开宴?”
元今裴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这色胚不是一直惦记着殷繁吗?居然没有发现他还没到?
“咱们殷千岁不到,谁敢开宴?怎么,你们……吵架了?”
闻言,宁枧岁心口一紧,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稳稳地倒了杯酒喝。
“没有。”
说实话,她还真的没有注意到。
自从那天之后,她便有意无意地不去关注这个人,只想着,过一段时间便会好的,如今这样实在是太尴尬了。
装的跟他妈个人似的!
元今裴轻嗤一声,也是懒得拆穿她。
“西厂厂公,殷千岁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殿内所有人都清醒了。一身月牙白流锦立领长袍的男子走进大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都是看惯了男子穿玄色衣衫模样的人,这会见到这般模样的他,都是惊得瞪大了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
“臣殷繁,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