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飞燕楼相见
傍晚的时候,宁枧岁醒了。
她睡得有些迷糊,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这是哪里。
“醒的倒是及时,正好!殷千岁的马车就在下面等着。”
南狄端了杯茶水递给她,顺便把一套衣衫放在床边。
“嗯。”
宁枧岁点头,喝完水将茶杯放在矮桌上,转头一看人还在眼前站着,不由有些愣神。
“你要为我换衣服吗?”
南狄摇头。
“那你觉着,我不站起来这衣服能自己跑我身上吗?”
呆头呆脑的神医想了想此事的可行性,又摇了摇头。
宁枧岁忍无可忍,额角一抽一抽地跳着。
“那你还不去叫天青进来!”
南狄:“……”
就不能直说吗?非得绕这么一大圈。
天青一进来就抱着宁枧岁哭,小脸哭得跟小花猫似的,看得宁枧岁哭笑不得。
“好了,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天青觉着难过,明明当时她就在主子身边,却还是让主子受了委屈,她真的好没用!如果当时在主子身边的是天音或者天星姐姐,主子就不会出事了。
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主子如今受的所有苦难,都只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些她所在乎的人。
——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西厂的马车驶离了同仁堂。
马车内,宁枧岁和殷繁相对而坐。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忍了又忍,她还是出了声。
宁枧岁觉得这个人的身子实在是太差了,瘦骨嶙峋的模样,没有一丝属于少年人的活气。
“有劳殿下关心,臣无事。”
殷繁淡声道,俊美的面容上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既这样说,宁枧岁也没办法,只能沉默不语,转头去看车窗外的万家灯火。
她从南狄那里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便一厢情愿地想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只是,他似乎并不需要。
扪心而问,她真的希望殷繁就是乔润修吗?
这一刻,她的心中竟是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
天字一号房中,一身常服的男子坐在桌前喝茶,手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匣子。
他就是在飞燕楼等了一天的宁沉钧。
门被人从外边推开,殷繁和宁枧岁走了进来。
“吾皇圣安。”
行过礼后,殷繁站回宁沉钧身后。
宁沉钧看着她不说话,从来含笑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那种上位者的威严几乎是一瞬间便弥漫在四周。
宁枧岁不闪不避迎上他的目光,目光沉静,有种与之对峙的意思。
见二人之间僵持不下,殷繁只好出来解围,倒了两杯茶放在桌上。
“皇上不是有东西想送给殿下吗?”
巴巴地等了一整天,真见了面却一句话都不说,不知道这皇帝每天都在想什么。
经他这一提醒,宁沉钧这才轻咳一声,将手边的匣子推到对面,神色有些不自然。
“朕听说阿姊在治腿,这银针是朕命人专门打造的,用的材质都是最好的,比太医院那些好用些许,阿姊收下吧。”
打开匣子,里面放着的银针泛着寒光,只一眼,宁枧岁就看出来它的出处。
哪里是什么命人专门打造的,分明就是当年她丢了的那套。
“多谢皇上。”
宁枧岁淡定收下,垂下的眼中划过淡淡的暖意。他们姐弟之间,其实也没有生疏太多吧。
“今日之事,长安同朕说了。阿姊想如何处置那二人?”
宁沉钧的声音很严肃,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其中的紧张就连身后的殷繁都能感觉得出来。
他不由心下暗自叹气,他现在终于知道李涣为什么死活不想在御前伺候,一门心思想要出宫养老了,他们的这位皇上有时候是真的傻。
“皇上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宁枧岁轻轻扣着手下的匣子,淡淡一笑,不答反问,将问题抛了回去。
对面的人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元家如今势头正盛,不宜开罪,元今裴虽说是个不大中用的,却也是元家的嫡长子,朕若是此时将其发落,恐怕元家这头狼就拴不住了。”
宁枧岁故作冷笑,眸光锐利。
“所以呢?皇上的意思是要我咽下此事?”
“不是的!”
倒不想故作沉稳的男子立即慌了神,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解释。
“朕不是那个意思!元今裴胆敢对阿姊用那下作手段,死不足惜,可是……可是现在还不可以。元家不能动,但齐家可以,齐载,朕要她半条命。”
闻言,宁枧岁沉默了。
在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横死的齐恩侯府众人,月华庵的那十年以及那只算不得精致的荷包……
宁枧岁,承认吧,善良从来都与你无关。
良久,她展颜一笑,反手回握住男子的手,轻声道。
“半条命不至于,关个十天半个月放回去便可。”
闻言,宁沉钧身后的殷繁不禁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挑起一个兴味的弧度。
他以为她会说不必的。毕竟昭狱那种地方,关个十天半个月对一个女子来说也够呛了。
“好,朕答应你。长安……”
殷繁应声,走上前俯首而拜。
“臣谨遵圣明。”
宁沉钧满意地笑了笑,忽然想起阿姊貌似不太喜欢长安,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言辞间满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信任。
“阿姊,他便是长安,朕之前同你说过的。看在他今日救过你的份上,阿姊可不可以不要讨厌他了?”
“……”
知道了,我的蠢弟弟!
宁枧岁心下叹息,她已经感觉到某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了。
“皇上,上次是我言辞有失,您不必将那些话放在心上。我对殷厂公……没什么意见。”
所以,殷厂公您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吗?很吓人的好不好。
……
宁枧岁先回了宫。
在她走后,皇帝脸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一双黑眸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殷繁站在一边看着他,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知道那位是否能看得出来他的强颜欢笑。
“长安,你先回去吧。朕再待会儿。”
声音沉得不像话。
殷繁微微俯身退了出去。
门被掩上的那一刻,殷繁看到宁沉钧趴在了桌上,脑袋埋在臂弯里,那是一个极度脆弱的姿势。
真的是,太无力了。
——
约莫戍时的时候,元祈带着太后的手令进了北狱司的大门。
一身暗红色服饰的缇骑打开了昭狱的牢门,从里面带出一个人。
在大离百姓口中,北狱司、南镇庭与东西两厂并称四大炼狱,无论进了哪个,都会是一生的噩梦。
昭狱设在北狱司下,以前是由东厂主管,两年前被划分到了西厂的管辖下。
北狱司的大堂中灯火明亮,一身锦衣的男人坐在上位,狠狠地将手边的茶杯砸在地上,茶水和碎片散了一地,沾湿了他的靴子和衣摆。
“让本相等这么长时间,怎么?是不想放人,还是已经把人弄死了?”
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两道浓眉紧紧皱在一起,不怒自威,正是元祈。
站在一边的缇骑上前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
“烦请相爷稍侯,已经让人去请大公子了。”
也许是这个缇骑的声音过于沉静,元祈愤怒之余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俊朗,眼角有一道一寸长的伤疤,也不知道是怎么留下的。不过最让元祈感兴趣的是他那双沉寂的眼睛。
“哼!你叫什么名字?任何职?官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