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再闻横天灭门惨案
之后再也不理会气急攻心的于少爷,风雅闲然地撩起衣摆,坐回椅中。探手将小几之上尚温的盏茶端起,抿之入口。
正当此时,于管家小跑入内,气喘吁吁地站在于青天身侧,凑过去小声说了些什么。
待得管家说完,于青天面上表情微微一变,而后冲他点了点头。
管家站直了身子,对众人道,“方才老奴去寻了二夫人和奶娘询问,诚如楚先生所言,二少爷的生辰八字并非如此,而是新世历十九年七月廿六未时一刻。我方才又差人去了星相馆寻了两位大师的生辰册子,确定是只有楚先生的一份抄纂有误,还请楚先生拨冗再占一次。”
楚故沉吟之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楚某便待今日回去之后再占一局是了。”
“另外,楚先生方才所说另外两位春风紫陌楼的姑娘和仆役,老奴也差人去问过。这两个生辰之前确实是错的。老奴又抄写三分,还请三位先生受累。”
自得城主府出来,方才日头当中。今日的场面,似是分毫没有进展,却实质上又似是有了极大的进展。
走在街上,纪莞初不言不语,如同神游天外。直到楚故没忍住,越过裴忆的阻拦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才回过神来。
“阿莞,你在想什么?”
纪莞初皱了皱眉,无奈摇头,“我在想,是这于少爷的智商是太着急还是太着急还是太着急……”
“此话……怎讲?”
如此考验智商的问题,必然不是从楚故口中问出。
--问问题的人,是裴忆。
纪莞初愈发地怀疑这人是不是出身于淮安相面大族裴家的第二十二代传人了,但凡是在大家族里浸染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应该懂一些人情世故的社会阴暗面,从来没有人能出淤泥不染地如同裴忆这朵白莲花。
甚至!连失忆的和白纸没两样的楚故都能看明白。
所以说,裴忆出了看相上偶尔准那么一两回之外,综合能力指数甚至还不如楚故小白纸。
真是个让人忧伤的事实。
纪莞初万分悲悯地瞥了裴忆一眼,叹了口气,转脸对楚故道,“阿故,讲给你裴忆姐姐听听看。”
楚故抿了抿嘴,探手牵着纪莞初的袖子。听闻纪莞初这般问他,他只不过是稍作一刻沉吟,便当下开了口,“大抵是阿莞从这件事中看出了些什么吧。或许那生辰八字的抄纂有错误,可这于家子辈之间的嫌隙可是真真如同坊间所言。但这于大少爷居然这般明显地串通自己的师父,置自己的弟弟于万劫不复之境。虽说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行事之间过于匆忙肤浅。”
“可这世间,星相大师所言之事,甚少有人质疑。所以于少爷的成功几率看上去还是很高的,这个机会他若是能抓住,那于平之小少爷这辈子也不能翻身了。”
裴忆依旧一头雾水,在她直来直去的思维之中,于少爷所作所为颇为正常,甚至可以堪称独到。
纪莞初已经对裴忆没话可说,扬扬头对楚故说,“阿故,接着跟你裴忆姐姐说道说道。”
说罢便偎在了一处卖簪子的摊子前挑挑拣拣,不再理会。
“若是这于少爷先发制人,能在于城主广邀城中星相大师之前便让魏先生算一卦,让这风波之中所涉及的占星师只有魏先生一人的话,那定然是魏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且凭借魏先生在这清水城中的名号,只让他一人入局的可能性几乎是十成九稳。如果那般下来,即便是二少爷死不承认,那也能凭借魏先生的力量把黑的说成白的。”
楚故被纪莞初拉着半蹲着身子,让她拿着各式各样的簪子随便在他头上比划,“但是于少爷失了先机,从而导致了这次的事件变成了有三位星相师插手。这般一来,于城主便很难偏听偏信,且这于少爷又自视甚高,不会做戏,不知变通。他既做不出买通另外两位星相师的事情,也不想就此放弃这个机会。”
裴忆似是有些明悟,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楚故抿抿嘴,继而分析道,“先前他差人抓了你,与你对簿,一是因为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在犹豫。二则是以此侧面打探于城主的态度。但是终究,他还是决定孤注一掷,按了他最初的计划行事。他赌的就是阿莞与庞先生两人看不出端倪。可是终归还是失策了。”
楚故说罢,抬头看着纪莞初的眸子,意带邀功地朝着她讨好一笑,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阿莞,我说的可对?”
纪莞初笑得开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上次便想这般摸他,可是身高真的是个难以跨越的鸿沟。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阿故最聪明了。我买只新簪子送给你。”
……
自得第一次带着楚故来这食四方吃过饭之后,纪莞初就这处物美价廉的馆子产生了极大的归属感。尤其是那日路遇钟离右得了一袋银钱,有钱没处花,每日总有一餐要来解解馋。一来二去也跟馆子里的掌柜小二混了个面熟,每次都能抹去几个铜板,且抹零头的幅度也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毕竟这清水城地处边关,来往客商流动频繁,往往吃了第一餐便再也见不到人来吃第二餐。因而对这固定来此处吃饭的客人总是有那么些好感,更何况纪莞初人傻钱多吃得多,又会说好听的话捧场子。
裴忆磨磨蹭蹭地跟在两人后面进了门,脸上的表情有如便秘一般难过。她一直看不得纪莞初这般“挥金如土”下馆子的做法,一直嫌弃她是败家孩子。再加上如今,她莫名其妙地就被洗清了下毒谋害的嫌疑,陡然间有种失重感,觉得世间的关注点全从她身上转移到那个于小少爷可怜鬼身上去了,不免有那么一丁点犯贱的失落。
心情极度忧郁。
轻车熟路地找好了位置点好了菜,纪莞初这才明白为何今日食四方的生意如此之好--饭馆今日在厅堂正中搭起了一处高台,台上一桌一椅,桌上一折扇一惊堂木一盏茶。桌后站着一个说书说到唾沫横飞的中年人,八字胡一字眉,说到精彩处引得食客们纷纷拍桌叫好。
纪莞初侧耳细听,原来这人讲的是现今江湖上最热门的段子--横天宫灭门惨案。她听了些时候觉得确实是比那日那几个商旅讲的好听太多,绘声绘色有如亲临。此人大抵也应当是说书界的一朵奇葩。
待得此段听罢之后,却又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唾弃,把这么惨绝人寰的故事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讲真的好吗……
此时小二已经手脚麻利地摆好了一桌吃食,纪莞初看了那说书人一眼,看他仍旧唾沫横飞的模样暗叹一声果然是唾液分泌发达。
她转过头,拿起筷子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准备招呼着楚故裴忆开始吃饭。却发现楚故以手扶额,唇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