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刘恒
中原西侧,有一剑鞘山脉,藏峰无数,因山脉中的高峰众多,又因高大巍峨、险要峻峭、形如利剑而得名,山脉南起玉门,北达凌江,犹如一条延绵的巨龙,横跨数千里,为中原百姓提供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西方巨魔阻隔在山外。
寒玉山地处剑鞘山脉北端,连绵数十里,峰峦起伏,最高峰名为寒玉峰,高耸入云,平日因寒雾环绕山巅,不识山顶真容,其周边地域,山林密布,飞瀑奇岩,珍禽异兽,在所多有,景色幽险奇峻,天下闻名。
寒玉山山阳处住着一个刘姓大家族,刘家是镇魔古族其中一支,相传在很久远的过去,中原大地陷于天劫,苍生涂炭魔障横行,上天派来一位天尊名为赤灵,在他带领下,百姓奋起搏杀,诛灭妖魔,恢复天下太平。
在赤灵弥留之际,分封诛魔有功的五族,镇守中原五座天灵圣山,到了今世其他四家早已毁于内斗或战火,只剩寒玉峰刘家因偏居苦寒之地,躲过无数纷争得以苟存于世。
此时为早春时节,寒玉山周边的缓坡上,雪已化去许多,只剩下薄薄一层,山中寒气还是那样咄咄逼人,天空像挂起了一块帷幔,阴沉沉的,不时还飘下几粒细雪,让人感觉十分压抑。
在一座刚被修整过的老坟前,燃着一堆烧得很旺的纸钱,不断有灰烬被火焰产生的气流往上高高卷起再慢慢落下,这场景让人觉得,真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将人间的纸钱传递给天上已故的亲人。
“娘…回去吧,这里风大,你身子弱,别着了凉!”刘恒担心的说道。
纸钱早已烧完,地上的祭品也已收拾好,转身却看到母亲还在坟台前,叨叨个不停,因为母亲劳累半生,已积劳成疾,身体一旦感染风寒,便会寒痛缠身,刘恒怕她旧疾复发,便赶紧催促她回家。
刘母愠怒道:“住口!我在跟你爹说事,一边呆着去!”
母亲性子极强,刘恒不敢忤逆,乖乖的站在一旁等候,直到临近饷午母亲才收了话,两人顺着山道踏着薄雪,缓缓走回村里。
“你考中了文生,可从事书簿之事,我帮你谋了份差事,镇上秀清布坊缺个账房伙计,明天就去上工,你要好生处置,别丢了爹娘的脸面!”刘母以毋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嗯..我会好好干的,等领了工钱,娘就别再去种地了,身体要紧…”刘恒关切的说道。
刘恒自幼丧父,家中重担全落在母亲身上,一个妇人才三十有几,发鬓却已斑白,刘恒是个孝子,希望母亲不再操劳,靠自己打工来养家糊口。
“唉!这个等你成了亲再说,我身子骨还行,得先帮你还上老婆本。”母亲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带着慈爱,脸上却泛起一丝沉重。
“你问谁借钱了!?”听了母亲的话刘恒大惊,将心中的话语,脱口而出,语气还颇为强硬,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为避免母亲动怒,立即把语气放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啊…不…那位亲戚阿姨开恩了呢?..呵呵”。
“哼!…不情愿是吧,我现在就去借,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的亲事我说了算”母亲强势的说道。
听了母亲的话,刘恒便怕了,立即开启苦口婆心模式,劝道:“娘,今年我才十五,这事不急的,等我攒几年工钱了再说嘛,诶…别走那么快啊,真是的…”
听了儿子的话,刘母脸色为之一冷,不想与他再多言语,便加快了步子,将刘恒甩在身后。
刘恒急中生智,在母亲身后喊了一句:“娘…这都准备吃午饭了,你现在去借钱,别人还得管你一顿饭…”
刘母生性好强,脸皮薄得很,蹭饭这种事是绝对拉不下脸的,只见她先是一愣,身形自然慢了下来,刘恒快步赶了上去,殷勤的搀扶着母亲。
“我吃了饭下午再去…哼!”母亲狠狠的说道,看着假装殷勤的儿子,一脸的嫌弃。
刘恒寻思着如何应对母亲的执拗,他家三代一脉单传,并没有叔伯姑嫂,能借钱的无非就那几个阿姨和舅舅,他平时为人勤快,嘴巴也乖巧,这些外戚都喜欢他,只要赶在母亲上门前打好招呼,借故不要借钱给母亲,这婚事便能不了了之。
两人回到村中,正准备从一条巷子里出来,前面不远处,便是一间卖杂货的铺子,平日里村中的婆娘们都爱聚在此处唠唠家常。
“春桃嫂子,前阵子你把那饼妖嫁到柳城去了,听说男方家里还有铺子!诶哟…接亲时候那个排场好威风啊,来了那么多辆马车,新娘子出门的时候也是金灿灿的…”一副尖锐的女声从巷口处传来,刘恒跟在母亲身后,听到饼妖的名号,身体不自觉的震了一下,脸上浮起心有余悸的表情。
媒婆春桃嫂一脸坏笑的说道:“我跟你们说,出门那天,我可是怕得要死啦,千叮万嘱让她少穿两件棉衬,冷也给我先嫁过去再说,真怕她在车里一热,给我捂出一头汗来,坏了那脸上的妆容...”
春桃嫂故意没往下说,扮出一副大花猫的样子,众人醒悟,发出“咔咔咔咔”的爆笑声。
饼妖是个花痴女,长了一张大饼脸,脸上还满是麻子,小时候为了好看,经常照着大人的模样,往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时间长了便有了饼妖这个名号。
有好事者来了兴趣,多问了一句,道:“诶...之前不是听说,你要把她说给杏林嫂子家吗?怎么…”
声音传到了巷子里,刘母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将刘恒拉进了巷子的背阴处,此时出去难免会尴尬。
“她家里那小子可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哦,脾性也好,要不把你家姑娘嫁过去?”春桃嫂笑吟吟的说道,顺势就把话题扯回老本行上。
好事者一脸嫌弃的说道:“杏林嫂人品是没得说的,只是…她家里太穷了,现在谁家还住那破泥瓦房!而且她身体也差,还是个药罐子,谁家姑娘愿意嫁过去受那份穷罪哦!”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却直击刘母痛处,她只得一声轻叹,眼眶也红了起来。
刘恒却不以为然,轻挽母亲的手臂,以示安慰。
春桃嫂略带不屑的说道:“所以说,人家没看上嘛!杏林嫂也是死脑筋,现在粮价那么低,还种什么地啊。”
旁边一个村妇连忙附和道:“对啊,隔壁向春叔家,地够多了吧!两个儿子留在家里,三十老几了都娶不上媳妇,最后还不是把地一抛,跑到城里去帮人盖房修路,去年盖了新房,马上就娶亲了,最近两个媳妇还都怀上了,虽然是两个都是二婚的寡妇,这好歹也有后了嘛!”
“还都是我去说的亲呢!”春桃嫂说道,脸上挂着一丝得意。
“这么说来杏林嫂家里那个小子,是要打光棍咯!”好事者继续说道,众人纷纷附和。
“也未必,这杏林嫂有福,柳下屯东平家的女人走得早,留下一对儿女,早年东平为了生计,只得去柳城做泥瓦工,把两个小的寄养在村祠堂里,是杏林嫂帮带大的,到七八岁东平才把两人接走,前一阵子东平回村办事,我便问了一声,他还真就答应了!“春桃嫂得意的说道。
“东平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虽说杏林嫂对他有恩,逢年过节买点好礼,去走动走动便是了,怎么舍得让女儿受那穷罪?”众人疑惑,纷纷问道。
春桃嫂皱着眉头,是欲言又止,被众人催急了,只好吞吞吐吐的说道:”嗯...这姑娘的性子吧...她有点特别,东平想给她找个脾性好的…”
众人那爱八卦的心思已被勾起,立即追问道:“有什么特别的?快说,卖关什么关子嘛!”
“嗯…一个姑娘家,从小就跟一群爱喝酒的老爷们混在一起...自然也是贪杯的,这两杯下肚,性子就会有点烈!...人是不错的,苦命的孩子早当家,为人勤快,干活可是把好手,也孝顺!关键是杏林嫂的儿子是个文弱书生,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也得有人帮出个头...对吧”春桃嫂压低了声音说道。
众妇人先是哑然,然后便发出一阵哄笑,然后便有人摇着头,说道:“诶呀,想当年那刘天魁,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儿子竟沦落到要找个母夜叉来撑腰…”
春桃嫂也笑岔气了,缓了口气后,轻蔑的说道:“这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她儿子要是有出息,单凭那天字辈赐字的身份,指不定就是寒玉修院的状元了,现在只能跟他家老娘,窝在那破屋里,能怪谁?自己不争气呗!”
听到这话刘恒立即炸毛了,却被刘母死死按住,母亲低声训斥道:“春桃嫂为了你的婚事没少奔波,你不能出去得罪她!”
见母亲一脸坚决,刘恒被迫忍让,愤愤然的一拳打在墙上,闷头生气不说话。
春桃嫂话锋一转,说道:“不说杏林家的事了,我跟你们说,但凡家里有男丁的,都要早点把姑娘娶到手,如今人人都往城里跑,村里的女人只会越来越矜贵!”
“春桃嫂说的是,现在谁家不想把儿女送到城里去,在城里做个伙计,都比在村里强,村里的人气也是越来越差了,要是我年轻点,才不待在这鬼地方。”一个三十出头的少妇说道,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诶哟,这话说的,看你这身材,丰胸肥臀,皮肤滑嫩,脸色红艳...大家都看看,这家里男人把你伺候得多滋润啊!还不知足,整天想着跑去城里做偷腥的小猫咪…”春桃嫂一脸色色的说道,引来众婆娘一阵爆笑。
午饭时间临近,一众婆娘要回家吃饭,便散了,小店门口渐渐冷清下来。
刘恒搀扶着母亲,缓缓走出了巷子,杂货店的老板见了两人,连忙跟刘母打了招呼,两人离开后,刘恒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窃笑,心头怒火再次被点燃。
看到儿子紧握双拳,身体微颤,一副极度生气的样子,刘母非常心痛,哽咽着说道:“恒儿啊,为娘的知道你心里苦,可你爹在临终前交待下来,只许你习文不许习武,为娘的不想要什么富贵豪门,只想有儿子送终,你能明白吗?”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生活上无论遇到多少苦事,都被她咽到肚子里闷而不发,此时却因儿子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而伤心落泪。有两行泪水划过那满是沧桑的糙脸,她却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便是她的倔强,一个英雄遗孀的倔强。
母亲的眼泪浇灭了刘恒心中的怒火,母亲从未在自己面前落泪,此刻必定是伤心至极了,刘恒默然低了头,红着眼眶,轻拍母亲的后背,以示谅解,两人陷入了沉默,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