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約會前夕

程文意

不知是那個愛情小說家說過，愈容易得到的東西，也愈容易失去。

你突如其來的約會，是來得太易了吧？我根本不能肯定課室裏四眼仔說的一切，是不是個夢。

從睡房看出玻璃窗，看不到任何景象，玻璃卻彷彿反映出你在球場上回頭對我一笑的臉孔。想到自己當時傻氣的舉動，我禁不住笑起來。

卓志遠，卓志遠。

你的名字真好唸。

卓志遠，程文意。

我倆的名字也頗相襯吧？

吃晚飯時，我不斷這樣胡思亂想，不時邊吃邊笑。哥哥用奇怪的眼光瞪着我，問我發生了甚麼事，我連忙對他搖搖頭，專心吃飯。

如果讓哥哥這個緊張大師得知我們明天的約會，一定會用鐵鏈把我鎖着，不准踏出家門半步的。在他心目中，所有男孩子都是如狼似虎的野獸，會對他的妹妹不利！

我匆匆的吃過飯，回到自己房間，打開衣櫃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鋪滿在牀，然後逐件配搭。太孩子氣的不好，太成熟的又老套。

最好可以知道你明天會穿甚麼，那我便能配搭一套相襯的衣服應約了。

房間給我弄得亂七八糟。

直至真的累得要死了，我重重的攤在牀上，看着天花板。

整個人迷惘起來。

我享受着那種迷迷惘惘的感覺。

因為，一切都太順利了。

當四眼仔告訴我的時候，我真是緊張得腦袋像空白了一樣，好一陣子不能聽懂他的話。

你我的認識，只止於那十數秒的凝視。你是新生，又怎會知道我是誰，唸哪班呢？那一定是四眼仔所作的好事。

而你會向四眼仔詢問我的事，還約會我，你總有點喜歡我吧？

你可不會為了感謝我替你拾球而請我吃飯吧？

每次想到這裏，我都心跳加速。

但是，再想一下，一切實在進展得太順利了，我一直以為，要接近你，應該是很艱難的事。

我不敢相信竟然可以發展得這樣快。

我決定赴約。我不想白白錯失這個機會，我不想將來後悔！

幸福的程文意，憧憬着明天約會的來臨。

* * *

卓志遠

在乘巴士回家的途中我不斷想着你。

窗外的風景往後倒退，我的視線開始迷惘起來。回想起過去的她。

她不漂亮，但有不折不扣的溫柔。我每次練習，她都在場。練習完畢，她會第一時間跑到我面前，用大毛巾細心替我抹汗。

有一次練習完畢後，她慢慢走到我跟前，把手中的大毛巾交給我，我不解地接過了，她對我說了句：“對不起。”雙眼微紅，然後轉身離去了。

之後，她再沒有來過。但我一直掛念她。

忘不了她的溫柔。

連分手，她都捨不得傷害我，這樣的女孩子，我又怎能忘記？

我也告誡過自己，如果再愛上一個女孩，我絕對不可以忽略她，把她輕易放走，像從前一般誤己誤人。今天，我知道自己愛上了妳。

我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還有四眼仔，他是個好人，而且對妳的感情很深，為了使妳快樂而願意自己放棄，我應該接受他的好意嗎？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困惱。

巴士到了總站，停定了，乘客魚貫落車，我靜靜坐着，讓所有人先離開。

因為我知道自己快回到家了。

我畢生最被動的事情，也許就是回家吧！

升上中一，父母對我的管束比小學時放鬆了些，我便主動加入了校內的籃球隊，因為我知道放學後會進行練習，我可以用這個藉口而遲返家。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黑了。

未踏進家門，已聽見裏面弟弟妹妹的喧鬧聲。我有點麻木地拉開鐵閘。

一家人正圍在電視機前。

媽媽回頭瞟我一眼，就轉頭繼續看她的電視劇。我放下書包，走進廚房，取出丟冷了的飯菜。

我在碌架牀下格，打開摺枱，獨自吃着我的晚飯，都幾年了，從來沒有人為我的遲返而擔心，更遑論會為等我而遲一點開飯。

我覺得和家人格格不入。

所以我珍惜籃球隊的隊友。

和他們相處，我才體驗到團結和融洽。

記起某作家講過一句話：不快樂的人都不想回家。這句話半點不假。

飯後我開始做功課。電視機的聲浪很大，我很難集中精神，由小到大的習慣，始終不能成為自然，可能我需要的，是個寧靜的環境。

——但這些都是我無法擁有的。

再晚一點，弟弟妹妹要睡了，我爬上碌架牀的上格，繼續做功課。

媽媽在晚上十一時多才把電視熄掉。

每天到這個時候，才是我可以真真正正專心溫習的時間。但是，這個夜晚，我無法專心。

我手執着書本，心卻飄得老遠。

我還是魂遊似的想着妳，想着四眼仔說的那句話：“她從來沒有用看你的眼神看過我。”

那句話一直纏繞在我心裏。

到底妳眼中的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到底有誰能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