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章 恰帕斯州:美洲国家联合训练2
索菲亚、胡安、梅丽莎和我聚在餐厅里讨论着关于美洲国家联合训练的事,出人意料的,梅丽莎的消息竟比参加过一次的索菲亚和胡安还要丰富。其实这场训练和我们之前经历的升级考试很相像,因为考试内容从不重复都是随机由过过国家的神安排的,而今年轮到了墨西哥来举办。
只不过,有两个不同点,比赛并不是单人战,而是两人的团队战;也正是由于这样的缘故,不会采用笔试的形式。听梅丽莎讲,180年前,是犯罪女神出了第一层的考题,都快把参赛者逼疯了;原来时间神也参与过,只不过从之前的虚无风格变成了和时间赛跑的刺激赛程。
我听了很多,但发现在第一层里,其实并没有很多需要使用到魂器的竞赛内容,就像之前的升级考试一样,考的和教的完全没有关系。技术会更新换代,一直都会不断地产生新的东西去替代旧的,没有人能够长时间地立在顶峰。
但是人性不同,一个坚强的、有毅力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获得更强的能力,时间是对亡灵而言最不缺少的东西,难怪时间神会出这样的题,到底是在漫长的时间中成长,还是在漫长的时间中堕落,更多的还是在于自己。在这样的考试里,神会洞悉你的心,找出两个人最害怕的东西,无情地仍在两人面前。我感慨道:“看来又是一场折磨。”索菲亚笑了笑:“如果说成是成长也许会好受点。”
到了10月12日,亡灵学校前所未有地热闹了起来。那天是周六,我破天荒地在亡灵的世界待了24小时,当然,这是绝对值得的。在拉丁美洲璀璨的文明中,印加文明绝对可以和玛雅以及阿兹特克文明互相争锋。秘鲁的亡灵们戴着玫红色的针织帽,穿着五彩斑斓的斗篷,女生穿着大红色的长裙,上面同样印着各色花纹,男生则是裤装。最有意思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是骑着羊驼来的,梅丽莎告诉我,印加有一位羊驼神,每年都是秘鲁亡灵赞助交通工具的那个,对于参加各种活动非常积极。
学校里的水面上咕嘟咕嘟冒出了很多泡泡,彩龟巨大的脚掌慢慢伸出了水面,一个个头上插着高耸的羽毛的人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男女生穿着长长的羽毛和编制的稻草。脸上涂抹着奇怪的图案纹饰。感觉以这个龟的速度,等他们到大礼堂估计还有很久,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九年前就启程来墨西哥了,不然怎么赶得上。皮肤黝黑的巴西校长更是穿着最为浮夸的哪个头上的羽毛饰品感觉都有他人的一半那么高了。
“嘿,你看地上,这是什么?”我有点紧张地拉住梅丽莎,地面上突然冒出了枝枝节节的藤曼,上面还有像小番茄一样的红色果实,慢慢地开出了淡紫色的花,绚烂多姿,一个个穿着“查曼托”的亡灵从花里走了出来,查曼托是一种传统的智利服饰,可以看做是套头披肩,前后像穿了个扑克牌似的。每个亡灵身上的查曼托都各不相同,有的是颜色不同,有的是花纹不同。我有点感慨,可惜了刚才的蔷薇果啊,没能吃上。
这时候,玉米神使者从桌子下面冒了出来,给我们手里一人赛了一个墨西哥草帽。别人都穿戴豪华,我们居然这么敷衍。结果梅丽莎说巴拿马的亡灵每一届都是戴着巴拿马帽来的,那可把厄瓜多尔气的不轻,毕竟巴拿马帽是厄瓜多尔产的。我看着帽子的帽檐边写着“viva Mexico(墨西哥万岁)”,也挺好,回国的时候,不用掏钱买纪念品了。我把帽子扣在了头上,真是奇迹,我这个大头终于有能戴下的帽子了。
礼堂今天被拓宽了不少,18个国家悉数到齐后,显得异常热闹,我感觉到不少亡灵都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包括那些校长们。蒂尔歌校长举杯发言:“非常欢迎各位的到来,今天都能吃好喝好,各国之间的亡灵能有充分的交流,以迎接后面竞赛的到来。”我有点惊讶他们这么远赶来,就来这待一天吗?
我和梅丽莎正准备埋头大吃大喝,有不少亡灵跑过来自我介绍,有一些甚至是第一次看到亚洲人,校长席上的秘鲁亡灵校长对蒂尔歌说道:“没想到有一天,最大的看点竟然是在第一层。”蒂尔歌碰杯道:“是吗?我觉得每届的看点都在第一层啊。”
餐后,蒂尔歌拿出了一个圆形的通体黝黑的神器,看上去是个神像,随着蒂尔歌的咒语,他的魂器渐渐发出了诡异的暗光,那种纯粹的黑,没有一丝亮光的黑。再一睁眼,我发现我已经在了一个新的地方,自然风光看上去不错,我开始寻找我的伙伴梅丽莎,不过这田野一望无际,别说人了,连牛羊也看不见一头。
走了一个小时,终于发现了一户人家,只不过这个房子已经不能用简易来描述了,破败的模板围成栅栏,上面挂着水桶和一些布条,院子里地上还有一些倒着的可乐瓶。听到门外有声音,屋里的孩子想跑来开门,但却被人一把拉住,屋里突然没了声音。我再次敲了敲门,大声问出了我的问题:“请问这里是哪啊?”可能是因为听到了我说的敬语,屋里的女人犹豫过后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恰帕斯州。
我看她好像很警觉的样子,估计是不想被我打扰,我识趣地道了谢离开了。幸运的是,穿过山就发现了一大批房子,虽然看上去质量不怎么样,但是好歹也是有人烟的地方了。“她来了,你好,luo”其中一个女生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我满腹狐疑,我怎么可能和她认识呢,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很清楚我的疑惑:“我是多米尼加共和国的亡灵。”天呐,这些亡灵居然都变回了人吗?他们这是重生了?越往前走,发现很多人很兴奋自己的再一次生命,正和身边的伙伴聊得热火朝天,同伴估计也是第一见到真人吧。旁边那个胖大叔之前和同伴吹嘘自己生前是个帅气迷人的瘦小伙,结果被当场拆穿。大部分的人都沉浸在自己再回到生前的愉悦中,不过好像有那么一两个人并不那么开心。
话说回来,梅丽莎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吧,难怪我找不到她。“luo,这里是我们的房子。”我转身,看到一个清瘦的小麦色女孩,黑发被束起,细细的黑色眉毛,高挺的鼻梁。“没想到你生前长得这么好看。”我由衷地赞叹道。梅丽莎有点艰难地扯起嘴角,我感觉到了有一丝丝的勉强,她仿佛对重生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是有一点点的厌恶。
我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了,不高兴吗?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梅丽莎表现得兴致缺缺,完全不像在亡灵世界那样活泼:“你知道这是那里吗?这里是恰帕斯州,是墨西哥最穷的地方。之前你出去住的那些豪华酒店,在这里一家也没有。”
我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实看上去好像贫民窟似的,房屋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像是哪里捡来的板材搭建的,一户挨着一户,隔壁说话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也是,这样的房子难免让人提不起兴趣,但是梅丽莎不是对物质那么讲究的人吧。
梅丽莎有点担忧地看向我:“你一次也没见过这种房子吧?住的惯吗?”我走进房子里,墙上贴的都不知道是哪来的大号塑料袋,天花板低到感觉手都伸不直,做饭的地方和卫生间是同一个,马桶旁边就放着一口锅,只有一口锅。床上什么都没有,就是块木板罢了,床边有根晾衣绳,不过这次是用来挂平时衣服的。以前我一直以为像德国那样的宿舍: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软软的床和一个柜子,我就能生活得很好,现在真的一无所有。
梅丽莎看着我站在那一动不动,劝导道:“还是出来吧,外面有阳光心情会好点。”出来后,我发现每个房子的屋顶上都盖着些东西,有的是塑料板,有的是像蛇皮袋的那种材料。虽然我是挺震惊的,但我还是发现梅丽莎貌似比我更难过些:“你也从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吗?那就当是一种体验了,至少我们还有窗不是吗,还能进来些阳光。”我本来是想试着安慰她的,但好像起到了反作用。
梅丽莎苦笑着:“我一直住这样的房子,所以,才不想再来一次,而且貌似还是更糟的一次。”她在屋外说了很多很多,原来恰帕斯州是在墨西哥的南部,接壤危地马拉,也因此成为了中美洲和南美洲偷渡美国路上必不可少的一环,大量的中美洲人怀着美国梦不惜代价的越过危地马拉和墨西哥的边境,悬挂在疾驰的火车上,冒着被卷入车轮的生命危险,一路辗转到达墨西哥北部和美国接壤的地方,那里曾是梅丽莎居住的地方,他们需要再次搏命一跃跳上去往美国的火车,不眠不休,即便平安落地,也面临随时被抓到后的遣返,之前所有的拼命化为泡影,但他们还是会依然坚持再来一次,只是下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一连串的好运。
其次,恰帕斯州充斥着大量的印第安人原住民,对于我们这种游客来说,这是最喜闻乐见的风土人情,但是实际上却还有另一个意思——文盲。受教育程度的低下,使得大量人口只能从事劳动密集型产业,辛苦地耕耘着农田,但是经济效益却少得可怜。
虽然是有机咖啡、水果的主要出产地,但是因为私人土地的集中,印第安原住民被压榨得几乎连口汤都喝不到,并且也让外商投资者们望而却步。一切陷入恶性循环,私人财富越来越膨胀,但是平民们越来越穷困,为了讨生活,很多人被逼迫得走上了种植毒品的道路。
我听完感觉心情有点沉重,二十多年来,我看了那么多这个世界的光鲜亮丽,却没有往黑暗里瞥过一眼。梅丽莎看着夕阳,叹了口气说:“luo,这已经是超出你认知范围的世界了,等结束以后,就忘了这段不愉快的记忆吧。你不属于这里,这里一切都没有意义。你在这里就是个游客,然而贫民窟并不欢迎游客。”
我感觉有点饿了,准备回去煮点吃的,房子里只有水和面,我准备像往常那样拿着桶装的纯净水倒入锅中,却被梅丽莎制止了。她结果我手中的锅打开了自来水,用自制的简易过滤办法把水过滤了一遍:“穷人可不好当,luo,你要学的可不少。”
我看着火,梅丽莎趁天还没全暗下来,去山上找些能吃的了。看着面前的光面,我已经开始怀念家旁边的沃尔玛了,我每次去都会会给周末的自制意大利面晚餐尽可能多地增添食材,有的时候光蔬菜都至少要放5种,还要买牛肉和三文鱼煎着吃,即便厨艺渗人,但一顿饭食材少了就浑身难受。我知道我指望着梅丽莎打个野猪回来是不切实际的,她带回来了不少东西,只不过对于我俩这样的肉食主义者,就有点不够塞牙缝。
我们的面条和水只够一个月,为了生存,我们都需要出去找份工作,对此我并不担心,还饶有兴致地准备和梅丽莎在餐桌上讨论,不过梅丽莎却说这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务农,奶制品、咖啡、柠檬……其实,我没这么悲观,作为一个城里人,我和爸爸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返璞归真,有自己的一片田,当然规模可大可小,也不为赚钱,主要就是放松心情。梅丽莎笑了笑没说话,吃了面,我们早早上床休息了,这样就不用浪费电的钱。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准备洗个脸,却发现水龙头里一滴水都没留下来,我随便塞了几口早饭,出门找工作去了。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所谓的技能就是没有技能,在这样一个连网都没有的地方谈什么计算机应用,经济学更是虚无缥缈,让那些老板们连连摇头。
的那些个文凭远不如有驾照的驾驶员和有经验的农耕者来得有用,价值远不如他们家里的牛羊。我一个一个竭尽所能地推销自己,我渐渐不再提起自己大学毕业、不再提自己会说英语和中文、不再提自己去过多个国家有宽阔的眼界,我渐渐开始觉得自己有点一无是处,我知道这个小城不是我能实现价值的地方,但最起码我需要攒到一张去往城里的车票钱。
一整个早上,农场、小卖铺、手工艺品厂……我转了不少地方,可惜完全不能和当地孩子竞争,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工作补贴家用了,教育在他们这和天方夜谭没什么区别,吃饱饭才是正事,也许是我太乐观了,即便早早出来打工的人们,一个个看上去也是面黄肌瘦,很多都营养不良。
我有些饿,但又没有钱,只能去小卖部转转看看包装解解馋。店里暗暗的没有灯,大量的货柜陈列着可口可乐,数量远远比纯净水来得多。整个店铺让我感觉回到了以前电影的八九十年代的超市,破旧的感觉和现在上海的全家、盒马恍如隔世。有不少人进来一瓶一瓶地拿走柜上的可口可乐,但是纯净水一点都没有动过。也是,可乐比水便宜这么多呢,这里的人也没读过书,哪知道多喝快乐肥宅水的弊病。可能也许知道了,也不得不因为囊中羞涩和生存所需来购买可乐,没有钱的人哪来的选择。
我看小卖店老板有点关注我了,也许是怕我偷东西,太频繁发生了,也不怪他这么多疑。村子就那么小,一整天的时间,就挨家挨户地把能看到的营业场所都问了个遍,结果全都吃了闭门羹,我败兴而归,梅丽莎那也没有好消息,不过亡灵之中有两个男生找到了工作。
晚饭的氛围有点沉重,我率先打破沉默,说准备明天去隔壁村子找找看,聊着聊着好像就忘了今天被拒绝一整天的事情了。窗外忽然传来雷电声,梅丽莎迅速地把挂在床边绳子上的衣服收了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在干什么,就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雨击中。
屋外狂风大作,屋内下着小雨,梅丽莎拿起碗迅速地吃着面,然后用家里所有的器皿去接雨水,并且还用雨水洗了碗。我见状也赶紧扒拉着碗里的面,学着她的样子一起刷碗。恰帕斯州临近太平洋,一年降雨3000毫升,这样的日子估计是会挺频繁的,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想想还是开心的,至少有水洗澡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一直在周边城市奔走,却一无所获。有一次从其他城市回来,不幸这次飓风提前来了,我感觉我的面前是无穷无尽的瀑布,不管怎么揉眼睛,也看不清前面,但我还是一刻不停地加快脚步,很想回到家,哪怕家里也是水帘洞,但至少还能吃上一碗热的面,还能和梅丽莎说说话,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火是这么的重要,暖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
到这里已经一周了,亡灵里找到工作的不超过20%,全部都是男人。我们开始采摘一些山上的果实蔬菜拿去集市里卖换一些微薄的收入,有的时候我觉得这样下去,我可能一辈子去不了城里,家里的水龙头最近越来越干涸了,常常出不了一滴水,雨水已经成了生活用水的主要来源。
看着雨水有多的时候,我把家里的野菜拿去清洗干净,让梅丽莎把洗干净的土豆和胡萝卜切出花型,放在集市里售卖,虽然单价搞高出一些,但还是挺受欢迎。后来,梅丽莎甚至可以当场按照买家的要求帮助他们切一些其他的东西,收取些费用,感觉日子渐渐有了点起色。
那天我疲惫地从外面赶回来,路边堆积如山的垃圾味道刺鼻。天已经全黑了,以往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拿着面坐到外面沐浴着月光吃,但是今天梅丽莎却出人意料地开了灯,她热情地拥抱了我,并把一张传单塞到了我的手里。在市场的时候,两位妇人在等她切瓜果的时候,聊到了可口可乐即将来到这里设厂的事情。
我紧紧地攥住传单,我知道我一定要拿下这个机会。我穿上了手上最体面的衣服,在面试的路上,我尽可能地把脑海中可口可乐相关的信息都搜罗和归类,它的品牌宣传、供应链、企业文化、各类产品线等等。昨晚,我几乎难以合眼,无数次地用英语和西班牙语重复着自己的自我介绍,我觉得那些文字都要深深地刻进我的血脉里。
面试的人非常多,质量也都层次不齐,面试官惊讶于这样的小城里竟然还有能同时说多门语言的大学毕业的人。其实我知道我是得益于出生在一个好的时代里,但是很多时候竞争就是这么残酷。我打破常态,不再在面试中沉默寡言,端着自己,而是滔滔不绝极力展现自己的每一个闪光点,生怕错过一个就错失这样的机遇。
走出门,我有点热泪盈眶,以前多么难以想象,一份工作是那么的重要,仿佛可口可乐提供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决定了我人生的命运,甚至我的生死。还好,结果是好的,我被录取了担任行政工作。回到家,我和梅丽莎紧紧拥抱在一起分享这样的喜悦,我看这今天的面都觉得面不一样了,它是有光泽的,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就像吃肉一样。我们定了个小目标,在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那天,要买一顿肉吃。
工作很顺利,一切看着像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我每天都在公司仔细地浏览着每一份经手的资料,那是我仅有的能够获取的有价值的信息,同时我还会兼职一些渠道推广的工作,我把每一次获取的数据按照Excel表格的形式记录在打印废掉的纸上,动手在纸上画了总结的PPT草图,一遍一遍修改整理自己的思路想法,用不同颜色的笔更新在同一张纸上,每一种颜色代表一次更新。最后,才誊写到新的纸上交给领导。
第一个月结束后,我拿到了第一笔工资,我觉得那是我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我小心翼翼地抱歉想尽办法分散地藏起来,把鸡蛋放在不同篮子里。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有在公司里蹭电灯。早早回去和梅丽莎一起去买肉吃,闻着锅里飘出来的肉香,我觉得即便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幸福,那一刻肉比黄金更贵重。
我们吃着肉,想着可以尽快攒到钱搬到好一些的房子里去,改善一下居住环境,至少不能漏水。正吃着,我和梅丽莎聊起可口可乐的到来将给小城的变化,这一次,它招聘了很多人,好几百人的就业得以解决,梅丽莎该卖些更好的玩意,多赚些钱。
如我所料,梅丽莎最近的东西卖得更为顺畅了,在空闲的时候她偶尔去别的城市进点货,偶尔去看看城里便宜的好点的房子,物色我们下一个家。在众多亡灵中,不少被可口可乐录取的人,也开始慢慢改善生活。梅丽莎赚的钱已经足够我们用纯净水做饭了,终于不再觉得面里有股怪味。
一天,我回家路上发现有几家充斥着呕吐的声音,混合着四散的垃圾飘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到家门口,我发现屋子里也有这样的气味,梅丽莎痛苦地蜷缩在木板上,微微颤抖。我感觉大事不好,趁她还清醒着仔细询问了她今天的饮食,发现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亡灵那一起吃了午饭,她带了些菜过去煮的。我赶过去,发现那个亡灵也是同样的症状。
虽然我不是学医的,但是每年的体验也不至于让我对医学太过陌生,这样强的急性症状如果处理不好会出大事。我准备带她去看医生,我拿出了藏起来的所有的钱,揣在身上不同地方,准备背梅丽莎下山,但是被梅丽莎拒绝,她觉得不过是吃坏了,不值得花这么多钱,看医生太贵了。
但是我一直很坚持,估计她最后已经没有力气和我折腾了,快晕了过去,我才把她背在身上。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这么难走过,漆黑的山路,我需要用脚小心翼翼地试探,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我感觉我的腰椎已经承受不住梅丽莎的重量了,不得已把她放下,让她依靠在我身上,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些许灯光,到了城里,我敲开了唯一的一家诊所。医生还是很敬业的,他一丝不苟地进行检查,给梅丽莎吃了些药,转身告诉我说她不是第一个了,城里最近出现了不少这样的情况,有个较为富裕的去了更大些的城市医院做了检查,说是大肠杆菌导致的。
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细菌的危害,不仅仅是肠道的问题,还会涉及更严重的疾病。为了安全起见,我要求让梅丽莎多住几天,以防有更坏的情况出现。我拿出了所有的钱,可还是不够医生的费用,不过好在我还有可口可乐的工作,还能还得起债。
我从诊所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转,没想到风险系数如此之高,一场病就能一贫如洗,搬家的计划暂时要搁置一段时间了,我缓缓朝着公司的方向走去,除了努力工作多挣些钱抵抗风险,我现在想不到什么其他。其实背着梅丽莎下山的路上,我哭了,不是因为山路多难走,而是因为害怕失去唯一的陪伴者。我可以吃着没有肉的面,可以用雨水洗澡,但是却很恐惧回到这样的房子后一个人继续那样的生活。
在梅丽莎住院的那几天,我竭力延长待在公司的时间,领导看我会制作表格,便给我分派了更多区域的工作,我的工作变成了白天在邻近的城市折返,趁着回来的空隙赶往诊所探望梅丽莎,然后回到公司做资料的汇总整理,一直工作到深夜,就在办公室里休息了。
外企领导还是很有人文关怀的,知道我目前的情况,给了不少加班费,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他。梅丽莎出院那天,我们俩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直到回到家那,我俩才知道了之前生病的亡灵因为没去看医生,而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一直卧床,梅丽莎才有点缓了过来。我和她说还完债前,可以不吃肉,但是一定要用纯净水做饭,如果真的没钱,那就用可乐做饭。
我们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勒紧裤腰带计较着每一分钱,把欠着诊所的钱都换上了,我有种如获大赦的感觉,就像坐了6个月的地牢现在有能重见光明,要知道之前我是连花呗的几十块钱的信贷都不想欠的人。
日子再次重回正轨,我们开始憧憬着下个月发工资时吃到肉的幸福感。我在另一座城市的超市统计着销售数量的时候,听到货架发出些许碰撞的响声,紧接着,声音逐渐变大,货品掉落了下来,老板大喊着冲出了屋外,我看着对面小楼里的人迅速奔跑着从楼梯留下来,我下意识地跟着跑了出去。但是看到老板像停住了,有些不忍,但又是十分犹豫。
这时,我已经意识到很有可能是地震,这是我第一次经历地震,一直以来的学校里的演习告诉我一定要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我一把拉住老板,不再给他犹豫的机会。在房屋倒塌之前,成功地来到了屋外,这种强烈的摇晃的感觉,事后,我还经常会产生类似的错觉。我无法忘记老板看到货品被埋在倒塌的房屋下的那一瞬间的崩溃,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后续生存的恐惧所吞没。
我很快汇报了所在地的损失,并且往返了好几个城市进行现场情况的查看,也许是因为忙碌,也许是因为无知,当时我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更多的是感慨自己的幸运。直到我回到自己的小城,看到整座城因为糟糕的基础建设和房屋设计,几乎被地震夷为平地,公司是为数不多还没倒下的房子,但也被列为危房禁止入内。
我加快脚步赶回家,我清楚梅丽莎应该人身安全没什么大问题,地震的时间她正在摆摊,但是当我站在山的面前,看着砖块、板材、塑料袋和垃圾们混在一起,已经看不出任何房屋形状的那刻,我突然觉得有点能够理解之前那位老板的感觉。我看到了梅丽莎,我走到她身边,但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最终,我还是更庆幸,至少我们人还是健全的,一些亡灵同伴来不及逃出来,被压在了房屋下,没了声音或者是断了腿。
大灾面前总有大爱。民众们自发地互相救助了起来,在露天的地面上拿着仅存的铺盖,靠着捡来的口粮勉强相互接济度日,在重建的前几天,梅丽莎根据之前在各城市穿梭进货的渠道帮忙联系了不少建材供应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识的,她总是那么神奇。
我每天依然工作,只不过场地变成了户外,但我总能找到各种合适的姿势坚持每天十小时的活,不过不能加班了,因为没了灯。直到有一天,领导找到我,说公司不准备在小城再建行政办公室,而是统一搬到州府,他很看中我的工作能力,希望我能一起去,尤其是我能在那用到真正的excel和ppt软件,那里有网。
这的确是我之前梦寐以求的去城里的机会,现在房子被地震摧毁,在这露天睡觉和在州府露天睡觉没什么区别,拿到工资后,就能租个小房子了。我和梅丽莎说了这件事,她也很高兴,也许我们俩能在那边有更多的机遇和更好的发展。终于能过上有网的生活了,我充满期盼地望向天上的繁星,过了很久才合眼。
我们揣着几件衣服,坐上了领导给的车票的汽车,到了首府图斯特拉-古铁雷斯,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长的名字,之前还以为瓜达拉哈拉是极限了。路上大都是一片农田,只不过种植的作物不同,玉米、棉花、剑麻等。首府人确实多了不少,同一条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有开着小跑车的,但更多的却还是四处兜售商品的底层人民。
梅丽莎兴奋地指着一家酒店,惊呼那里居然有一个大泳池。我抬眼看了看,是熟悉的希尔顿标志,纯白色的小楼,清澈的泳池把楼宇映照得分毫不差,感觉比我们那喝的纯净水还干净。
首府建筑安全性俨然比小城里的好太多,但也要有部分贫民窟倒塌,不少人睡在大街上,身无分文的我们也加入了她们,梅丽莎说明天她会去找找有没有救助站可以去留宿一下,洗个澡、拿点吃的。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领导说公司会在这一个月里为员工提供晚餐,因为不少员工住所被损坏没法做饭,说着,给我递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面包、三明治、牛奶、水果和小甜点,这是我来这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丰富的晚餐,三明治里还夹着火腿。我连忙拿着袋子,小心地托着,回去和梅丽莎分享,路上我把中午公司午餐藏下来的小面包给吃了。
梅丽莎告诉我,恰帕斯州有不少玛雅遗址,比如帕伦克遗址等,有的时候会有不少游客。我一听突然来了兴趣,让她仔仔细细地给我讲了很多关于玛雅的事情还有恰帕斯州的事情。
每天,我都是最早到公司的那个,然后在办公室泡上一整天,吃完午餐以后,就会出去跑商户,晚上回来整理资料的时候,桌子上都会有领导帮忙拿好的晚餐。因为之前的经历,我在做数据总结的时候将表格整理的十分清晰,并且佐以图表显示,对PPT技能的掌握让我在同事之间很受欢迎,很多人都会找我帮忙绘制。
周末,我来到景点附近跟在一个旅行团后面,听着导游的介绍,一连听了好几个,默默把内容记下。第二天,我自制了一份简介,用中英西语三个版本,站在游客地,2美元/小时的讲解,让我在一些自由行的顾客中格外受欢迎,有的甚至还给了不少小费。我第一次觉得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是对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能直接兑换成金钱的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我希望每一分每一秒它都能带来收益。
随着公司工场逐渐落实,产量不断加大,对推销员的需求也增加了,更多的下沉式市场需要去拓宽,我觉得没人比梅丽莎更合适了,事实证明招聘人员也确实慧眼如炬,她成功得到了工作。她工作的第一天晚上,正准备等着领公司的晚餐,却被告知公司其实从来都只有午餐提供,我听完有点惊讶,心中情绪复杂地吃着今天领导留给我的晚餐。
第二天,我开始每天比平时晚回去一小时,在PPT中梳理着一些excel的公式技能和PPT的美化技巧。最那个月的最后一天,我向领导申请开一个分享会。会议结束后,领导非常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做得好,然后把最后一顿晚餐递到了我的手上,我很郑重地道了谢。晚上,我们坐在走廊的屋檐下,今天天气不好,又下了大雨,雨点随风有点飘了进来,但是不影响我们的心情,我们一起吃着食物憧憬着明天的工资。
周末,梅丽莎自从我们领了工资后就开始物色小房子,可口可乐是个大公司,工资不能说有很多,但也不算少,再加上梅丽莎业绩能力着实出众,还给了额外的奖金。与此同时,我还是每个周末都坚守在景点,尽可能多地挣一些外快。
我忘不了第一次走进房子里的情形,房子不大,或者可以说是很小,离上班的地方也不近,但是至少能有张像样的床,有能洗澡的地方,虽然公司也有洗澡的地方。厕所和厨房不再是同一个地方了,上一任租客还给我们留了几个厨具和其他用品。
以前,如果是我,我会毫不犹豫地扔掉这些破烂玩意,但是现在,秉持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想法竟然会对上任租客满怀感激。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房子,就花了我们俩收入的八成,为了能再省点,我们每天早上都提前一小时跑步上班,一边安慰自己就当是健身减肥了。
生活逐渐稳定,但是我们却还是很难攒下什么钱,虽然我知道以后我们也许能有收入上的提升,但目前却还是有些捉襟见肘,一旦在有什么意外情况产生,我们的抗风险能力几乎为零。我想着还应该再多打一份工,希尔顿酒店就在公司不远处,下班后,我主动上门毛遂自荐,但是因为地震的原因,导致他们顾客骤减,现在还在裁员,并不需要服务员。
梅丽莎好奇我为什么想要再多打一份工,我告诉她其实是因为我想给我俩买两部智能手机,她有点不明白,一开始以为是为了买更多的肉吃,结果居然我会觉得两个金属块比肉更香,不过她并没有多问什么。
我每天下班时间过后都会在公司蹭会儿网找找能做的兼职,我找了不少中文翻译和英语翻译的兼职,把晚上的时间塞得满满的。这段时间的工作日晚上都没有回家吃饭,而是把午餐留一部分放到了晚上吃。直到一天,客户突然放了鸽子,我才得以提前回家吃碗热汤面,却很惊讶地发现梅丽莎居然也不在家。
晚上11点,她才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回来,原来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一家餐馆下了班就去兼职当服务员,虽然不是什么高级地方,但是倒是个本地热门餐厅,餐厅就在她以前的一个客户对面。梅丽莎有点尴尬:“本来打算攒一个月的小费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被你提前发现了。”
梅丽莎因为餐厅的工作,发现很多客人都有智能手机,也开始对手机渐渐好奇起来:“我看到客人会拿着那个东西对着食物按一下,屏幕里就有了食物的样子,真是太神奇了,难怪你会想要买。”我笑了笑:“其实我并不是买来拍照的,手机对我来说更多的是知识的获取,我想要在免费的渠道上学更多的东西,不仅仅是升职加薪,还能省下不少钱,比如看病的钱。”
为了买手机,我们利用赚外快的钱整整攒了6个月。此后,我停止了晚上的兼职,大量地从网络上学习更多的关于市场、财务之类的知识,梅丽莎和我周末都会去到图书馆,她上英语课,我上专业知识课。一段时间后,为了帮她更好地练习英语,我们俩见面都开始用英语对话。
除此之外,自从我告诉她有淘宝这么个东西以后,她就钻研了好久,准备有点闲钱的时候干回她做生意的老本行,事实证明,她确实很有头脑,凭借着手上大量的客户资源,她很清楚客户需求,通过淘宝成为了一部分产品的供应中介。我的职场也很顺利,领导很赏识我也认可我的努力,说我对一份PPT改到30次以上,着实让他震惊,团队的绩效蒸蒸日上,升职加薪也随之而来。
我们逐渐搬进了更大的房子,有了各自的房间,还添置了些微波炉、面包机、榨汁机这样的小家电,我们能够每天吃上肉了。后来,梅丽莎的生意越做越大,她离开了可口可乐公司,虽然她的主管极力想挽留她。
我的领导亦是步步高升,从一个小区域的负责人,现在已经是整个公司恰帕斯州的话事人了,我也成了唯一一个公司里的亚裔中层。我们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台车,主要是她需要跑业务开出去,当然,如果在同一城,她一定会接我上下班。即便工作很忙,她也会挤出时间学习中文,家里的对话又开始从英语向中文转变。
她在希尔顿酒店旁拥有了属于自己公司的办公楼,经常在酒店里举办活动,她开始一年要去几次中国实地考察了。领导成为了墨西哥南部的负责人,我接手了他原来的职位。
我们搬进了富人区,住进了豪华别墅,有了自己的泳池,买了两辆好车,请了帮佣打扫和做饭。搬家那天,我们邀请了领导,领导打趣地说他也没想到那个小城里这么卧虎藏龙。
两年后的某天下午,梅丽莎因为刚出差回来正在她房间补觉。我在公司看着研究报告,忽然间接到一个电话,是绑匪的电话,我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这是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场景,却是曾经也听ranti提起过墨西哥频发的绑架案,但是我没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这些年,虽然富裕了,我们一直都很谨慎,很多活动都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我赶回家里,发现被绑架的不只是梅丽莎一个,邻居们同时也都面临着同样的情况。我按照绑匪的要求提了钱,在规定地点放下赎金,我再次接到电话通知我去城市的另一边接梅丽莎。整个过程我冷静到自己都觉得可怕,除了晚上不能睡着以外,一切都很正常。
我强迫自己一直吃一些东西,来支撑身体机能的运转,在去接她的路上,我的心情开始忐忑起来,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撕票,她有没有受伤。最终,我在被告知的地点成功找到了她,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我提前叫了救护车。她的右腿被子弹打上了,绑匪不过是简单地止了血,甚至都没有把子弹取出来。
坐在急诊室的外面,我明白我要打起精神来,后面还有很多我需要做的事,但我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绑匪是个早有预谋的团伙,至少他们背景调查了不少时间,对于我们手头上的现金还是有个把握,才会压着底线来索取赎金。医生出来后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右腿是保不住了。那个时候,我哭了,不知道是因为突遭大难而感到难过,还是庆幸还好一切是以最快速度处理的,不然如果稍有犹豫恐怕命都很难保住。
梅丽莎醒来后很平静地听完我的话,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没顾得上难过,而是确认了公司的情况,至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天,我并没有耽误可口可乐的任何事务,敬业到领导都觉得我是个恐怖的人,但是下了班,我开始替梅丽莎暂时管起了她公司的事,那么多的货物需要交付,应收账款的周转不会因为她躺在医院里而产生任何变化。深夜,我回到她的病房,躺在沙发上,哪怕那个时候她已经睡了,我都觉得比自己在豪宅里安心的多。
她出院后,我们没有回家、没有去新的房子、没有去离得更近的希尔顿酒店,而是在万豪开了个标间。我把她扶到床上,她正欲开口,我打断了她:“我们移居去美国吧。”我知道她其实很早就想提这件事了,只是我一直在墨西哥工作,正是因为领导的重用,我们才能够来到首府,有这样的成就,她一直憋着没有说出口。之前一直以为金钱就能带来生活的稳定性,直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才知道金钱在社会不安定的情况下,也会成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回避了她的问题:“给我点时间,我会和领导请辞,然后整理一下工作交接和你公司托管的事情。”
领导并没有挽留我,而是给我写了推荐信:“你知道的,亚裔在墨西哥职场是有天花板的。去美国也许是更好的选择,你是个有能力的而且敬业的人。不过,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说?”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领导的扶持,我也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但是坐上了这个位置,我才渐渐发现了很多以前我无法接触到的事情:“当年,在小城里,我们无法正常地进行生活用水是因为薄弱的公共基础设施禁不起工厂所需的大量的地下水抽取;梅丽莎他们的大肠杆菌来自于工厂污水排放进河道的菌落超标;还有现在激增的糖尿病数量。我不可否认可口可乐的低价解决了人们需要的饮水需求,增加了就业,但是却带来了新的麻烦。我知道这些问题极其复杂,这不是一家公司的事情,背后联邦政府、地方政府、还有太多的东西盘根错节。我想为自己的人生做点减法,这些年,谢谢您了。”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拿起推荐信转身离开,我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遇见这样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