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瓜纳华托：接吻巷的故事

聚光灯聚拢在舞台中央，打在她的身上。这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应该庆幸自己精神没有失常，同时发现自己被被人骗了这么久，既然瞒得这么好，那估计是要干票大的，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我俩相对无言，她终于开口：“你觉得刚才的故事怎么样？”我理智作答：“难道你就是接吻巷的女主角吗？所以给自己编了给美梦。”其实，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但是不知从何问起。

她缓缓走下舞台：“人们总是喜欢美化身边的事物，真相远比想象更残忍。如果能故事够像传说中在那幢房子里结尾，我也不会和你站在这里。”这狗血俗套爱情故事居然还有第三个版本。

“其实，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就知道时空可以变换这个事情了。所以我一直等，可惜没有等到可以拿到神器的机会。直到你出现，不会西班牙语又急需短时间学会西班牙语的你，让我觉得我终于等到机会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蒂尔歌校长对你的事情一路开了绿灯，甚至顺利到超乎我的想象。”

我不解：“既然你早就拿到了时空微缩器，为什么现在才动手？”她笑了笑：“这个嘛，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东西刚到手，发现它只能用来影响时间的进度，去不能开启其他空间，我研究了好一阵，才发现开启空间的秘密。至于第二个嘛，你之后会知道的。”

她走过我的身边：“走吧，我们去最后一个地方，仪式就要完成了。”既然不是我疯了，那之前的技能应该都还在，为什么每次给亡灵世界风中传音都没有回应，我准备暗地里在进行一次。她突然回过头：“不用费力了，我把你放在了新的时空，一个没有亡灵世界的时空，当然收不到任何回复。”

我本来以后她发现后会对我采取什么措施，结果话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如果我在一个新的时空，而salina在原来的时空，那为什么我们还能说话？为什么我能看到不同时代的人？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当年的真相是什么？

众多的问题严重挤压着我的脑容量，又是那熟悉的黄色外墙，红色穹顶的建筑，昨晚没能进去，现在却是不得不进去。对着瓜纳华托圣母大教堂，她忍不住四下打量，感慨道：“真是一点没变，无论时代如何发展，事物如何变迁，精神层面的东西总是永存的。”然后，她定眼望住我：“当然，也包括人的情感和欲望。”

教堂内饰总是让我觉得与欧洲教堂有所不同，不知道是橙黄的配色还是独特的绿白色纹饰。“小时候住在瓜纳华托的时候，我总是梦想着在这里有一场盛大的婚礼，谁料结果却是大相径庭。后来，我拼命地想要逃离这里，但是冥冥之中总是不受控制再次回到这里，这可能就是命运吧。”

她走向我，伸手拿过我的书包，从包里仿佛掏出了什么，但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只听她拿着魂器念动咒语，微缩时空器逐渐显现了出来。露西亚：“luo，你知道吗？人活着真幸福，你们被神如此偏爱。如果想要变动时空，只有亡灵是不行的，必须要有人类的参与。上面的人总说死亦是生，死后我们仍能开始新的生活，但是你看，神打心底里不认可。”

我正想把我的问题一股脑抛向她，但她却抢先一步：“对不起，luo。”接着，她再次念动一个古怪的咒语，很长。她的脚下浮现出一个深红的鲜花纹饰，五个花瓣，纹理复杂。很快，又浮现了第二圈层一个像航海罗盘似的圆环，上面像是阿兹特克的浮雕，最后，第三个圈层出现，是一条巨龙，首尾逐渐相连，眼睛射出红光直奔向我，很快，我的脚下也出现了同样的标记。身下传来黑洞般的巨大吸力，我和她同时被吸了进去。再次睁眼，发现自己仍在教堂之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她朝着教堂大门走去：“时间还早，我想回家看看。”

教堂外，早已是另一番世界。本来以为别人会觉得我衣着怪异，但发现他们好像看不到我。在奢华的房间里，之前舞台上的那个女孩难掩期待地在阳台上眺望，一天中最开心的就是看到对面阳台的被打开，她的爱人出现并亲吻她，虽然之前父亲愤怒地说即将把她嫁给西班牙老贵族。

他出现了，但是表情却甚是悲伤，他的弟弟死了，他在她的面前失声痛哭。女孩忙安慰着心上人，承诺会一直陪伴他，不再让他孤单，甚至不惜抛弃自己的家族。这一切都被准备亲自给不吃晚餐的女儿送餐的父亲听在了耳朵里。

父亲充满愤怒，女儿享受着家族的荣光与财富，却想尽办法地给家族抹黑，他拿起餐盘中的刀，准备彻底了结此事。哐的一声，盘子被扔在了地上，他破门而入，拿刀向男孩扎去。“父亲”，一声惊呼过后，父亲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满手是血的她已是满脸惊恐，双手沾满了鲜血，颤抖着不知何处安放。

父亲跪倒在地，挣扎着想要说什么，但是很快就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男孩翻过了阳台，把刀握在了自己的手上，用血沾湿了衣衫，让女孩跪在地上装出想要抢救父亲的样子。此时，他们看到了在门口惊恐到不发一语的母亲。她被餐盘落地的声响吸引过来，没想到竟然看到这样一幅骇人的景象。

男孩走向母亲，说愿意替女孩顶罪，他被带走了，但是没过几天却被人扔到了另一个城市，被放了。女孩在她从小梦想的奢华教堂中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只不过新郎已经年过六十。

父亲突然离世，弟弟尚且年幼，她和母亲需要更强的力量来稳固庞大的家业。她心如死灰地看着宾客如织，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她踉跄地跪在母亲身边，祈求母亲放过爱人，母女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起痛哭。婚礼过后不久，不堪重负的瓜纳华托爆发了独立革命，捅破了腐朽贵族最后的纸醉金迷。

那天，自己的丈夫再也没能从市政府议事厅回来，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她给了不少遣散费，仆从们匆匆离开了这个大房子。外面，大大小小的贵族们也都忙着搬运者值钱的东西离开沦陷之地。母亲没有派人来问过她的安危，他也不知道家人的生死。

革命军破门而入，她仿佛一直在冥冥之中等待着这一刻，她闭上眼躺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准备等着冲进来的革命军给她一枪，好结束这行尸走肉的人生。

门被打开，她一脸平静，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是那个男孩。她能够猜到他会加入革命军，他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抱负的人，但是她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

二人相对无言，男孩快步朝她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给她披上黑色的斗篷：“你需要离开这，革命军也有一部分并不理智的人，他们如果知道了你的身份，不会放过你的。任何人在如此狂热的情绪中，都无法理智判断，即便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号。”

女孩还是选择站在原地：“我在没有你的世界中挣扎了五年，如果将来仍要分离，我宁愿现在死在你的身边。毕竟，你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记挂我的人，你的思念，就是我活着的证明。”

“我保证，我们以后不会再次分开。但是当务之急，是你要先平安地离开这里。然后我们换个身份，一起重头开始。”男孩的语气有些焦急，门外因为大批人的涌入，变得格外嘈杂。眼见，前门的士兵鱼贯而入，男孩把女孩带到阳台，让她像以前那样偷偷地用绳索滑到地面，从后门逃出去，约定三天后等革命风波过去，在瓜纳华托圣母大教堂见面。

女孩双眼噙泪，最后深吻了男孩。男孩最后说道：“不管多么困难，一定要活下去，只要你思念我，我就一直在你身边。”目送女孩离开后，男孩从衣柜中拿出淡紫色的绣有金色花纹的斗篷披在身上，下楼准备去引开革命军。

这两天，女孩一直徘徊在教堂附近，时不时地张望，却又不敢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瓜纳华托因为革命军的胜利，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她却只能躲在阴影里，生怕被人发现。两天天来焦急的心态，让她顾不上吃饭喝水。直到第三天，革命军首领在广场宣布革命的胜利果实，报出了被击杀的贵族的名单，而名单里有她的名字。

第三天，深夜，教堂早已闭门。她坐在教堂内，泪痕清晰，极其憔悴。她知道她等的人已经无法再来，这个曾让她多次憧憬的教堂，次次让她如坠深渊。漆黑而漫长的深夜过去，晨曦渐渐洒满整个教堂。女孩擦干泪水，站了起来，离开了她心中的教堂，也离开了她从未远离的家乡瓜纳华托。

我觉得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这个故事太过曲折，看上去充满了偶然，总有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无奈。“所以，你是用神器是想要救回昔日的爱人吗？”我试探性地问向她，但其实我并没有指望能得到回答。露西亚并不介意：“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巴布罗那家伙一开始就注定失败。”果然，巴布罗的事也和她有关。

“露西亚老师，你今天真漂亮。”听到一个相似的声音，我惊讶地回过头，发现了另一个场景。女孩改了自己的名字，叫露西亚，就是晨曦的意思，本来想着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靠着思念度过余生。但是没想到再次出现了一个和男孩一模一样的男人，从头到尾的一比一复刻，甚至是一样地爱她，但是却没了记忆。

露西亚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他，但还是感激圣母收到了自己的祈求让面前的这个男人像晨光一样再次给了她生命的救赎。距离他的离世已经快要十年了，小镇生活十分闭塞，几乎听不到外面发生的事，但因为独立战争，墨西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革命军逐渐逼近墨西哥城，底层人民都跃跃欲试地加入其中，想要改变命运。

看着十分积极的男人，露西亚却是异常担忧。她了解战争的残酷，它不由分说地把双方分成两类，非黑即白，容不得一丝申辩的机会。他却希望露西亚能够相信他，相信他能够保护他，相信他能够给他们带来更美好的未来。

深夜，西班牙军队潜入革命军休憩的小镇，准备突袭以作最后的抵抗。男人连夜不顾她的拒绝将她打晕送出镇外，却转身再次走回战场：“我爱你，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平和的自由的属于我们的国家。”

我觉得十分疑惑，怎么可能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更可怕的是，他们还相爱了，露西亚爱的到底是这个男人还是之前那个？露西亚淡然的说道：“那时，我在想这个世界没有神，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残忍；然而我去到亡灵的世界后，才明白原来世界真的有神，而神远比我想象的要更残忍。”

露西亚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周围的人不停地聊着革命军的胜利，就在昨天，他们终于攻下了瓜纳华托。露西亚有一些迷惑，怎么会是瓜纳华托，瓜纳华托明明是独立战争的起点才对，她强撑起身体向旁边人打探。这才发现，瓜纳华托一直以来竟然是首都，而墨西哥城才是战争打响第一枪的地方，她的认知被完完全全地颠覆了。身边的人只当她摔坏了脑子，看了个笑话就散开了。露西亚发现自己完全处在另一个世界，那么，在这个世界里，他还存在吗？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再次回到了那个伤心地。城市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圣母大教堂一如十年前，伫立在城中心。她鼓起勇气走向那条狭窄的小道，看着比邻的阳台，门开了，跑出一个衣着华贵鲜艳的小女孩，仆从们紧张地跟在身后，原来这里早已物是人非了。

身后传来艳羡的声音：“这小姐三天两头地在大街上疯跑，真是任性，要不是因为她家族在这里扎根百年，后来又投诚革命军，早就被抓了。”不知道那个女孩会不会有相似的命运，算了，还是不要了。

露西亚回到墨西哥城，继续当老师。一晃过去二十多年，美国极速扩张，吞并了德克萨斯，一系列政治利益交锋后，美墨战争1846年正式爆发。这一次，露西亚不再消极对待战争，而是选择积极投身于这场战斗中。虽然战场频传噩耗，加利福尼亚被迅速占领，美军已经攻占了墨西哥大片土地，但是露西亚和她的学生从未放弃抵抗。

美军已经攻下普埃布拉了，离墨西哥城仅一步之遥。与普埃布拉不同，露西亚和学生对美军的攻击顽强抗争，在查普尔特佩克山，战斗极其惨烈，死伤遍地。露西亚也受了伤，在战场上腿部受伤是致命的，耳边充斥着枪炮声，不知哪一颗子弹会击中她，恐怕这也是迟早的事。

在无限接近绝望的时候，一个来自普埃布拉的副将带着援军射杀了想要瞄准她的人。她抬眼看着面前这个人，以为自己因为失血而出现了幻觉，毕竟二十度年过去了，但总是觉得他们长得那么相像。

副将眼中的震惊与浓烈的情感，也在告诉她，他们之间并不是初次相识。战场的枪林弹雨显然不是一个叙旧的好地方，副将快步走上前，扶着露西亚，退回援军中。他给她做了紧急的包扎，让她在安全地带等他凯旋而归，这一次，他的确没再食言。激烈的搏杀后，援军暂时击退了敌人，但是自身伤亡也是非常惨重，副将指挥着救援医治受伤的士兵。

一切结束后，他再次来到她身边，抱着她准备亲自送她去医院治疗。可惜的是，路上遇到了早已埋伏的美军，他用尽所有的力气，用身体护住她，拼死冲出了突围。

副将显然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但眼神中还是透露出无限眷恋和不甘，他用尽力气：“快，快离开。真没想到这么多年再次相见，已经成为了永别。我其实一直一直都在想念你，从没停下过寻找你。”露西亚绝望地捂住他的伤口，无论如何都堵不住喷涌而出的血。她一直不停地和副将说话，意图让他保持清醒，但是再也没得到过任何回答。

“我所有的学生死在了那场战斗中，而我也死在了和平谈判前的战场上。”露西亚平静地看向我，仿佛我们刚刚走过的是别人的故事。“时间能抹平一切伤痕，很多情感会随之流失，这原来竟是是神的恩赐。那一刻发生的事，当时间被拉长，也不过沧海一粟罢了。可怕的是，它反反复复，让你一直爬不出深渊，直到最后放弃，自己成为深渊，再也不可能走出来。”

这么多的跌宕起伏，崩溃绝望的过往，露西亚全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波动，就好像并不是她的故事，就好像她已经被时间治愈。可事实却是，也许已经把所有的爱与恨，笑与泪都滞留在了生前，死后与黑暗为伍，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人有什么好恨的，不过都是被神玩弄的可怜之辈。他们享受着万人敬仰，都头来却视之如粪土。人的眼光却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好使对方身上，互相残杀。那些血肉飞溅的战争，不过是神轻瞥一眼的场景罢了。如果他真的对人有大爱，那么在造人之初，又怎么会给人贪欲，使人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