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慈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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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载垣逆谋

咸丰皇帝曾下旨,在1861年的春天从热河返回北京。但是在一月的时候,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病情也越来越严重,已经无法再长途跋涉,于是只好打消了回京的计划。

在热河的时候,咸丰皇帝的弟弟们都不在他的身边,再加上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于是他逐渐落入了怡亲王载垣的掌控之中。作为军机大臣的载垣和郑亲王端华,宗室的肃顺等人串通一气,把控着朝政。他们看出了皇帝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小皇子年纪还小,未来的朝廷将不可避免地会需要摄政王,于是决定将政权揽到自己手中。

虽然这场阴谋的直接领导者是怡亲王载垣,但在背后策划和操控一切的是肃顺。郑亲王端华是世袭爵位,也是满洲八大王爷之一,他的先祖是努尔哈赤的兄弟。而肃顺是郑亲王的亲兄弟。肃顺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北京城里非常引人注目的一号人物,经常穿着奇装异服,整日里斗鸡遛狗,花天酒地,是有名的纨绔子弟。

肃顺最初之所以能够走入皇帝眼中,是因为有怡亲王和郑亲王二人的引荐。但很快肃顺就因为和咸丰有着同样的爱好——风流成性而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和好感,从户部的一个小官迅速升至协办大学士。

任职期间,众人皆知他的心狠手辣和贪婪无度。他甚至劝说咸丰皇帝下旨杀掉了他的上司兼大学士柏葰浦安,那桐的叔叔,任外务部尚书直至1911年,因协助柏葰处理此事而被处死。——原注。,理由是柏葰在担任顺天府乡试主考官时徇私舞弊。但事实上,柏葰是一个刚正不阿、率直敢言的人。也正因为这样的性格,所以他得罪了载垣和端华,被他们嫉恨。

柏葰的这件事,让很多人对肃顺既恨又怕。也就是在如何处理柏葰的这件事情上,肃顺和年轻的慈禧之间产生了分歧。慈禧担心肃顺对皇帝的影响越来越大,为了削弱肃顺的影响,她故意和肃顺对抗。慈禧努力营救柏葰,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柏葰被处死,而肃顺的地位则变得更加牢固。所有反对他的人都被流放或降职,整个朝廷上人人自危。尤其是当人们感觉到慈禧已经失宠之后,这种担忧的感觉更甚。

肃顺甚至经常故意做一些事情来让他们感到恐慌。他曾上书朝廷举报户部的官员们通过垄断现金市场的手段非法谋取暴利。这导致户部大小官员悉数被革职。其实在当时,官员们通过非法手段揽财的事情,早就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所以他的这一指控很有可能是有根据的。虽然如此,但是这件事竟然是被一个以贪污腐败而闻名于世的人举报出来的,那么就不得不让人觉得他是在恶意报复了。

他后来刻意逮捕了一百多名富商,将他们关押起来,并言明只有拿出巨额的保金才能将人救出来。通过这样卑鄙的手段,肃顺得到了大笔资金。而这笔巨大的资金让他有能力和载垣、端华二人共同密谋篡权,觊觎大位,也最终导致他走向毁灭。

在肃顺被处决后,他的金银财宝被充公,大部分都进了国库,而其中还有一部分则到了慈禧的手中。在1900年朝廷流亡的那段时间,慈禧在出逃之前,首先做的是将这些财宝藏了起来,至今它们还藏在禁宫大内的某个地方。

英法联军进逼北京城时,咸丰皇帝不顾慈禧和众位大臣的劝谏,果断选择出逃,而离开北京、避往热河的建议,就是肃顺给出的。肃顺甚至还建议,不让众位高官随驾。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想要趁机掌控咸丰皇帝,防止咸丰听取其他大臣的意见。幸好慈禧比较聪明和勇敢,在关键时刻粉碎了肃顺等人谋权篡位的阴谋,保住了大清政权,使之得以延续。

咸丰皇帝驾崩的第一时间,慈禧便在肃顺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采取了行动。她火速派人给恭亲王送了一封急件,并在信中要求恭亲王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到热河。而热河这边,慈禧也在荣禄等多位大臣的帮助下,执行了一件大胆的计划,并最终成功粉碎了肃顺等人的阴谋,把自己推上了真正掌控大清王朝的位置上。

逆谋被揭穿,肃顺等人眼看大势已去,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慈禧手中。慈禧下令将他们送往宗人府,并对他们进行了审讯。之后,肃顺转而责备起了他的同党们:“要是早听了我的话,杀了这个女人,又怎么会有如今这样的下场?”

现在让我们从头来看一下这次的逆谋吧。

最开始的时候,怡亲王的目标是离间皇帝和慈禧二人,因为慈禧对咸丰的影响很大。为了避免慈禧的影响,削弱她的势力,他们便经常在皇帝面前进谗言,说外面有很多人都在传慈禧和她身边的侍卫荣禄之间有私情。当时的荣禄年仅二十五岁,是个外表英俊潇洒,身材魁伟健壮之人。至于皇后,对他们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因为皇后本人性格温和,对政事丝毫不感兴趣。

肃顺等人知道,这件事情想要成功,首要的事情就是让慈禧在皇帝面前失宠,要么让皇帝将慈禧赶出皇宫,要么让她被暂时打入“冷宫”。他们心中很明白,这次的计划只能在热河实施,一旦回宫,将会存在更多的风险。因为在皇宫中,无论多么受宠的大臣,都无法时时刻刻陪伴在皇帝身边,但是慈禧不同,她只要在手下太监们的帮助下重新获得宠爱,就能恢复自己的权势。

所以,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们特意在皇帝面前提起乾隆皇帝的一位妃子因为怠慢了皇太后而被判终生监禁的例子,希望皇帝能够对慈禧和荣禄有私情一事严惩。这些挑拨的话语终究还是起了作用,咸丰皇帝最终同意,将未来皇位的继承人、慈禧的儿子从慈禧的身边带走,并将孩子交给了被特意接到热河行宫之中的怡亲王的妻子来照顾。

多年来,怡亲王和恭亲王都是势不两立的政敌。为了完成这次计划,肃顺等人甚至将目标对准了恭亲王。在皇帝面前,他们极力诋毁恭亲王利用职务之便,联合外国人一起反对皇帝,有叛国的行径。

肃顺等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将京城里的所有洋人都杀光,并且让皇帝将他的弟弟们全部处死,至少也要将他们终身监禁。为了完成这个计划,他们还特地拟好了一份诏书,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它来证明他们的这些举措都是合法的。他们打算在皇帝驾崩之后,便立即将诏书公布于世。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却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阻碍,而这个阻碍还只是慈禧给他们布置的众多阻碍之中的第一个。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原本一直在皇帝手中的印玺,不知何时竟然到了慈禧的手中。而印玺上的印文是“世传受命之宝,凡嗣皇继位,第一次谕旨,必盖此印”,意思就是,根据惯例,在新皇帝登基之后所发布的第一道谕旨上,必须得加盖这枚印玺,才能具有合法效力,否则就是一纸空文,随时都有可能被撤销。但显然,怡亲王并没有胆量采取公开的手段从慈禧的手上夺取这枚印玺。

外面那些关于慈禧和荣禄关系暧昧的传言对咸丰皇帝的影响很大,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病情越发严重,整个夏天,他都是在热河行宫中苟延残喘的,甚至连在京中祭祀先祖的事情也全部交由恭亲王来处理。后来的六月初四,也就是在他三十岁生辰的前一天,钦天监上奏称天降吉兆,皇帝于是下旨回复了这篇谕旨,内容如下:

钦天监奏,八月初一日,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并绘图呈览。本年五月,钦天监奏彗星见于西北,仰惟天象示警,方滋兢惕。兹复据奏日月合璧,五星联珠,自非虚词附会。惟念朕御极之初,即以侈言符瑞为戒。矧值东南贼匪未克殄除,眷念民生,惟增矜恻。即使星文表瑞,实为世运亨嘉之兆,亦惟有夕惕朝乾,冀邀上苍眷佑。如逆匪速就荡平,黎民复业,年谷顺成,休应孰过于斯。其不必宣付史馆。用昭以实不以文之意。钦此。咸丰十一年六月初八日(原作者误写成初四日)上谕,见《咸丰同治两朝上谕档》第11册第192页。

谕旨颁布的第二天,也就是咸丰三十岁生日的当天,他在一座宫殿里接受了大臣们的朝贺,但当时慈禧并没有到场。这次庆典是咸丰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在这之后他的病情便开始恶化。

七月初七,慈禧设法给身在北京的恭亲王送去了一封密信,她在信中向恭亲王透露了此刻咸丰皇帝病危的情况,并催促恭亲王尽快派一队叶赫那拉族的八旗兵到热河来。

七月十六,军机大臣和各部大臣(他们都拥护载垣等人)进入了皇帝的寝宫,屏退了皇后和其他嫔妃之后,极力劝说咸丰皇帝,让他指定载垣、端华和肃顺为赞襄政务王大臣赞襄政务王大臣:清代职官名,即辅助年幼皇帝执政的王公大臣,是辅政大臣的另一种名义。,让他们联合摄政,辅佐幼帝,并在禁止慈禧干预朝政的谕旨上签字。但因为印玺此时在慈禧的手中,他们根本无法拿到,所以即使这道圣旨颁布出去,也是没有任何效力的。第二天黎明时分,咸丰皇帝就在自己的寝宫中驾崩了,一众逆谋者们将事先拟好的遗诏颁布出去,命载垣等人辅佐新帝,而关于恭亲王和皇后则一字未提。

之后载垣等人又借着只有五岁的新皇帝的名义颁发了一道谕旨,宣布新帝登基。但人们很快就发现,这道谕旨并不合规矩,因其上并没有按照惯例对皇后进行应有的赞扬。赞襄政务王大臣们担心这件事会引出麻烦,于是在第二天就又颁发了一道圣旨,纠正了之前的错误,弥补了疏忽。这一次则封咸丰皇帝的皇后为母后皇太后,封皇帝的生母慈禧为圣母皇太后。

根据史学家们的分析,肃顺等人之所以这样做,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慈禧在热河的满洲军中有着很高的声望。对于他们来说,这一点要比慈禧是新皇帝生母这一事实还要重要。他们希望回到京城之后能够改变现状,但此刻他们的地位没有稳定,不敢贸然行动。因为现在除掉慈禧,必然会引起内部纷争,也会给他们的行动增加风险。但他们非常清楚,必须得除掉慈禧。因为慈禧本身有着政治野心,同时又有着招人喜欢的性格,只要有她的存在,他们的摄政地位就必然不保。

载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以赞襄政务王大臣的身份代行皇帝职责,发布谕旨,授权首席赞襄王大臣为“监国”。但自古以来,监国一职无一例外都是由皇帝的亲兄弟或叔伯来担任的。载垣想通过他自己担任监国一职的事情来看一下京城和各省的反应。

消息刚一传到北京,就引来了都察院谏官和各位大臣的上奏。他们纷纷奏请新皇帝由两宫皇太后来辅佐,也就是实行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的“垂帘听政”。恭亲王和其他先皇的兄弟们此刻一直在与慈禧暗中保持联系,他们将慈禧当作主心骨。恭亲王等人敦促慈禧尽快将咸丰皇帝的梓宫护送回京,并且告诉慈禧,在做此事时,务必多加小心。因为此刻先皇的众多嫔妃中已经有很多人都投靠到了载垣等人一方,当然也包括她们手下的侍卫。

而肃顺手里的大把金银,同样不容小觑。此人在京城中有着很坏的名声,心狠手辣,残忍至极,经常利用银票和现金操控市场来谋取暴利,京城中的百姓已经对他恨之入骨,但又无能为力。虽然心中对肃顺怨恨,但是又抵抗不了金钱的诱惑。一旦肃顺送给对方大笔金银,那么将可以想象,必然会有很多人倒向他们那一方。其实肃顺的这种做法,在以前的北京城也能找到,但只有他为此而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

当时,皇室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时局动荡,国家内忧外患,民众已经对皇室心存不满,而这样的结果,显然对逆谋者们更有利。因为北京城已经被外国军队占领,许多省份的百姓也都在饱受战乱之苦,所以百姓们很可能会期望有新的统治者来拯救他们,帮他们摆脱痛苦。而这几个赞襄政务王大臣在处理各项国事上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是能够得到认可的,若想因此而掌控大局,并非什么难事。

慈禧虽然为女儿身,却有着处事不惊的气度和精力充沛的劲头,再加上身边有荣禄和一些忠心的追随者,她很快就让国家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出现了崭新的局面。她所提携的军队统帅曾国藩成功地从叛军手中收复了安庆(位于安徽省)。这样的结果对慈禧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喜事,不仅使形势于她更加有利,而且让她的事业开了一个好头。

慈禧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过人的勇气与密谋者对抗。同时,她的权谋手段,也给对手制造出了很多麻烦,甚至使对方内斗,从而给她赢得了更多的时间和盟友。最后,肃顺等人已经毫无胜算。

虽然慈禧的野心和抱负已经昭然若揭,但此时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个很大的阻碍,那就是清朝的法制是禁止后宫干政的。慈禧想要垂帘听政,显然是不合法制的。虽然在顺治和康熙两朝曾经出现过辅政大臣辅佐幼帝的先例,但在这两个例子里,太后对政事都是没有发言权的。

更何况,即使有辅政大臣,他们最终也都没有好结果,不是被下令赐死就是被流放充军。也许恭亲王在提议由两宫太后进行垂帘听政的时候,是没有考虑到慈禧本人的能力的,他认为让女人来摄政,最终的朝政大权一定是会被掌控在他的手中的。

有一位曾经随驾热河的满洲人描述过自己的经历,并在其中特别讲述了慈禧过人的勇气和极具魅力的性格。也正是这样的性格,才让她受到了大内侍卫的爱戴,并为她最后的成功赢得了机会。

例如,为了避免引起怡亲王等人的注意,慈禧从不亲自与荣禄联系,而是通过一位名叫安德海的太监(在后面会对此人进行交代)来联系。安德海每天会送密信给身在北京的恭亲王,向他说明热河行宫的情况。而在这段时间里,慈禧还特意假装对政事毫不关心,并且对怡亲王等人表现出尊敬之意,意在打消对方的怀疑。

八月十一日,赞襄王大臣们开会讨论了当时的政治局势。之后他们以幼帝的名义,颁布了一道圣旨,严厉地斥责了御史董元醇所奏呈的要让两宫皇太后来垂帘听政的建议,并拿出了先帝临终之前颁布的让他们为赞襄王大臣,并负责辅佐幼帝的圣谕来作为证据。同时,他们又以幼帝的名义下达了旨意,指出将于下月初二护送先帝梓宫回京。而这无疑正是慈禧心中一直期盼的结果。

在护送先帝梓宫回京的过程中,赞襄王大臣和各部的大臣都必须全程全程约二百四十千米。陪同。灵柩非常重,需要一百二十个人抬着,再加上这一路都是崎岖的山路,回京的行程必然十分缓慢。沿途每隔约十五英里就设有一个休息的地方,供先皇遗体和护送的官员们留宿。这样一来,赞襄王大臣们返回京城至少也要十天时间,如果再遇到恶劣的天气,所花时间只会更多。

而这样的情况对两宫太后来说,显然是非常有利的。因为她们身份特殊,可以不用护送先皇灵柩,能够走在队列的前面。如果乘坐快轿,只需要五天时间就可以赶回京城。根据清朝的礼仪规定,在先帝灵柩出发之前,新皇帝和先帝的嫔妃们需要参加祭祀,然后先行来到目的地,并在那里提前准备类似的祭祀仪式,来迎接送葬的队伍。慈禧发现此刻她正处在一个对自己非常有利的形势上,因此她和恭亲王取得联系,并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准备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

载垣等人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让慈禧率先到达京城,那么他们将会处于不利的情形之中,未来会充满危险。因此,他们决定在回京途中暗杀两宫太后,让她们无法回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怡亲王下令让自己的私人卫队护送两宫太后回京。如果不是荣禄提前得到了他们将要刺杀两宫太后的风声,并果断采取行动,恐怕两宫太后根本无法平安回到京中。荣禄在得到消息之后,便率领一队亲兵,连夜离开送葬队伍,并火速追赶两宫太后的队伍,最终在古北口处追上,成功营救了两宫太后。古北口是平原通往蒙古的关口,怡亲王等人就是打算在这里刺杀太后的。

送葬队伍刚一离开热河,就遇到了暴雨天。道路泥泞,根本无法行走,两宫太后只能在峡谷中避雨,衣食和住宿都没有提前安排。而护送先帝梓宫的队伍也因为路遇暴雨而行动迟缓,目前已经落后他们大概十六千米。慈禧时刻都在关注着送葬队伍的情形,并派人以两宫太后的名义询问梓宫的情况。怡亲王等人则回复灵柩已经到达了第一个休息地。听到消息的慈禧,则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一千两白银来犒劳抬棺人。

虽然怡亲王心中明白,只要慈禧还活着,他的危险便会时刻存在,且日益增加,但他仍然要尽职地扮好一个忠守礼节和法度的角色。于是他给慈禧呈递了折子,感谢她们对先帝遗体的担忧和挂念。而慈禧也同样在回复中赞扬了怡亲王的尽忠职守,尽职尽责。就这样,双方在这场生死较量中,始终保持着以礼相待。

双方交流的信件都被收录在案,从这些文件中,我们能看出无论是满洲人还是汉族人,都把形式和礼节看得十分重要,哪怕是在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依然如此,即使是在义和团发动运动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大雨停下之后,两宫太后的队伍继续赶路,在荣禄等人的护送下,她们安全地通过了山口,再也没有遭遇伏击,前路也就安全了。九月二十九日,两宫太后安全抵达京城,比送葬队伍早了整整三天的时间。

慈禧众人刚一到达京城,就立即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参与会议的人员包括先帝的弟弟们和一些明确忠诚于太后的大臣和皇室宗亲。这次的协商会议漫长而又令人焦虑。虽然慈禧手中握有先帝御赐的印玺,可以让颁布的圣命生效,但是要在当下捉拿正在护送先帝梓宫回京的国家大臣们,显然并不合适,这是对先帝的大不敬。更何况对新帝来说,这也是很不合规矩的。最后,所有人一致决定,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应该谨慎行事。暂时还是应该遵守大清的礼节规矩,等先帝的梓宫回京。之后的首要事情是,剥夺赞襄王大臣的辅政权力。其余事情再相机行事。

根据预定的时间,先帝的灵柩应于十月初二的早晨自西北门抵达京城,初一晚上,恭亲王便派出了一大队人马驻扎在此地,以防止载垣的同伙趁机发起政变。幼帝在两宫皇太后和先帝的弟弟,以及文武大臣的陪同下,出城迎接先帝梓宫。当先帝的梓宫经过城门的时候,前来迎接的一众人全部跪地行礼。

走在灵柩前的是先帝的灵位,后面则跟着大队的满洲骑兵。怡亲王率领诸位赞襄王大臣履行了自己的指责,成功护送先帝灵柩回到了京城。按照规定,他们还需要到幼帝的面前奏禀之后,才算真正地完成了使命。为了能够让他们向幼帝奏禀,城门口早已搭好了一处营帐。此刻,幼帝、两宫太后、先皇的弟弟、大学士桂良及周祖培已经等在其中。

慈禧一如往日,镇定自若。但从她身上所透露出来的威仪来看,很显然,今天的她将会是这场大戏的主角。她以圣母皇太后的身份对怡亲王说,她和母后皇太后对于怡亲王和众赞襄王大臣护送先帝梓宫回京一事深表满意和感激,现如今先帝的灵柩已经安全返京,他们的职责也就完成了,也是时候罢免了。

怡亲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大变,声称自己的赞襄王大臣的身份是合法的,乃是先帝下谕旨所赐封,两位皇太后没有权力就这样剥夺。况且在新帝成年之前,无论是太后还是其他人,在没有经过辅政大臣的允许之下,是没有权力召见朝臣的。

对此,慈禧只说了一句“那我们走着瞧”。之后,便下令让侍卫将三位赞襄王大臣当场拿下。接着,皇帝一行人又匆匆赶回皇宫,准备在紫禁城的门口迎接先帝的梓宫回宫。在中国,无论形式如何紧急,始终都是以死者为大。而已经被罢免了职权的三位赞襄王大臣只能默默跟在队伍的后面。哪怕是想要逃跑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此刻站在街道两边的侍卫,都是效忠于慈禧的。这一次,慈禧可谓是稳操胜券,而她也第一次尝到了至高权力的荣耀和煊赫。

之后,两宫皇太后颁下一道谕旨。为显示谕旨的合法性,她们特地在谕旨上盖上了传国玉玺。谕旨内容如下:

谕王公百官等:上年海疆不靖,京师戒严,总由在事之王大臣等筹画乖方所致。载垣等复不能尽心和议,徒以诱获英国使臣,以塞己责,以致失信于各国。淀园被扰,我皇考巡幸热河,实圣心万不得已之苦衷也。幸赖天祖默佑,恭亲王等和议告竣,厥功甚臣。皇考屡召王大臣议回銮之旨,而载垣、端华、肃顺朋比为奸,总以夷情反覆,力排众议。皇考宵旰焦劳,更兼口外严寒,以致圣体违和,竟于本年七月十七日,龙驭上宾。朕抢天号地,五内如焚,追思载垣等从前蒙蔽之罪,非朕一人痛恨,实天下臣民所痛恨者也。

朕御极之初,即欲重治其罪,惟思伊等系顾命之臣,故暂行宽免,以观后效。孰意八月十一日,朕召见载垣等八人,因御史董元醇敬陈管见一折,内称请皇太后暂时权理朝政,俟数年后,朕能亲裁庶务,再行归政。又请于亲王中,简派一二人,令其辅弼。又请在大臣中,简派一二人,充朕师傅之任。以上三端,深合朕意。虽我朝向无皇太后垂帘之仪,朕受皇考大行皇帝付托之重,惟以国计民生为念,岂能拘守常例,此所谓事贵从权。特面谕载垣等,着照所请传旨。

该王大臣奏对时,哓哓置辩,已无人臣之礼。拟旨时又阳奉阴违,擅自改写,作为朕旨颁行,是诚何心?且载垣等每以不敢专擅为词,此非专擅之实迹乎?总因朕冲龄,皇太后不能洞悉国事,任伊等欺蒙,能尽欺天下乎?此皆伊等辜负皇考深恩。朕若再事姑容,何以仰对在天之灵,又何以服天下公论?

载垣、端华、肃顺着即解任,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着退出军机处。派恭亲王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将伊等应得之咎,分别轻重,按律秉公具奏。至皇太后应如何垂帘之仪,着一并会议具奏。特谕。咸丰十一年九月十八日上谕(九月三十日发下,交由内阁发抄),见《咸丰同治两朝上谕档》第11册第374-376页。

两宫皇太后在紫禁城的东华门对先帝梓宫行礼之后,将先帝灵柩迎入宫中,并安置在皇宫中的中心大殿之内。

现在慈禧确认整个京中大权已经全部握在她的手中,且手下兵将均对她忠心耿耿,于是她行事也越发大胆起来。她以自己和东宫太后的名义颁发了一道谕旨,命令将载垣等三个主犯交由宗人府查办。而恭亲王则作为主要负责人,负责调查此事。在调查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慈禧就下旨将一干人等全部剥夺了官职。这份圣谕是慈禧开展君主独裁统治的开端。圣谕的内容如下:

前因载垣、端华、肃顺等三人,种种跋扈不臣,朕于热河行宫,即命醇郡王奕缮就谕旨,将载垣等三人解任。兹于本日特旨召见恭亲王带同大学士桂良、周祖培,军机大臣户部左侍郎文祥。乃载垣等肆言不应召见外臣,擅行拦阻,其肆无忌惮,何所底止?前旨仅予解任,实不足以蔽辜。着恭亲王奕、桂良、周祖培、文祥即行传旨:将载垣、肃顺、端华革去爵职拿问,交宗人府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严行议罪。钦此。咸丰十一年九月三十日上谕,见《咸丰同治两朝上谕档》第11册第377页。

慈禧对肃顺可以说是恨之入骨的,因为在热河行宫的那段时间,肃顺的妻子曾当面侮辱过她,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咽下去。因此,第二天,慈禧便又下了一道针对肃顺的谕旨,内容如下:

因肃顺跋扈不臣,招权纳贿,种种悖谬,当经降旨将肃顺革职,派睿亲王仁寿,醇郡王奕,即将该革员拿交宗人府议罪。乃该革员于接奉谕旨之后,咆哮狂肆,目无君上,悖逆情形,实堪发指。且该革员恭送梓宫由热河回京,辄敢私带眷属行走,尤为法纪所不容。所有肃顺家产,除热河私寓,令春佑严密查抄外,其在京家产,着即派西拉布前往查抄,毋令稍有隐匿。钦此。咸丰十一年十月初一日上谕,见《咸丰同治两朝上谕档》第11册第380页。

肃顺的家产少说也有几百万两的白银,就这样,全部落入了清朝政府和慈禧的手中。这些财富,无疑给慈禧和政府带来了巨大的财力和战斗力,同时也为她的统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清朝的历史上,能和肃顺一较财力的,恐怕只有乾隆年间的和珅,不过最后和珅的钱财同样也被之后继位的新皇帝查抄并充了公。

但显然慈禧的报复欲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满足,第二天,她就又颁发了一道谕旨。从中我们能看出她的贪得无厌和作为女性勤俭持家、守护财富的一面。同时,敛财也成了她一生的追求。谕旨内容如下:

昨因肃顺跋扈不臣,已明降谕旨,革职拿问,并查抄家产矣。该革员于热河盖造房屋,年余以来,尚未完工,所蓄资财,谅必不少。着派春佑将该革员所有热河财产密速查抄候旨。该革员身膺重罪,难保不于事前寄顿。并着春佑传谕热河道福厚、承德府知府灵杰、热河总管毓泰,将寄顿之处悉为指出,一律查抄。倘福厚等敢于挟同隐匿,不吐实情,将来别经发觉,定当重治其罪,不能宽贷。该都统于派办要事,亦应认真办理,不得稍涉徇隐,致干重咎。将此由五百里谕令知之。钦此。咸丰十一年十月初二日上谕,见《咸丰同治两朝上谕档》第11册第381-382页。

十月初六,经过一段简单而又敷衍的调查之后,恭亲王和钦差大臣将调查结果上奏朝廷。之后,朝廷又颁布一道谕旨,给出了关于载垣几人的最后结果。谕旨内容如下:

宗人府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等,定拟载垣等罪名,请将载垣、端华、肃顺照大逆律凌迟处死等因一折。

载垣、端华、肃顺,朋比为奸,专擅跋扈,种种情形,均经明降谕旨,示知中外。至载垣、端华、肃顺于七月十七日皇考升遐,即以赞襄政务王大臣自居,实则我皇考弥留之际,但面谕载垣等立朕为皇太子,并无令其赞襄政务之谕。载垣等乃造作赞襄名目,诸事并不请旨,擅自主持;即两宫皇太后面谕之事,亦敢违阻不行。

御史董元醇条奏皇太后垂帘等事宜,载垣等非独擅改谕旨,并于召对时,有伊等系赞襄朕躬,不能听命于皇太后,伊等请皇太后看折,亦系多余之语。当面咆哮,目无君上情形,不一而足。且每言亲王等不可召见,意存离间。此载垣、端华、肃顺之罪状也。

肃顺擅坐御位,于进内廷当差时,出入自由。目无法纪。擅用行宫内御用器物,于传取应用物件,抗违不遵。并自请分见两宫皇太后,于召对时,词气之间,互有抑扬,意在构衅。此又肃顺之罪状也。

一切罪状,均经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面谕议政王、军机大臣,逐款开列,传知会议王大臣等知悉。兹据该王大臣等按律拟罪,请将载垣、端华、肃顺凌迟处死。当即召见议政王奕,军机大臣、户部左侍郎文祥,右侍郎宝鋆,鸿胪寺少卿曹毓瑛,惠亲王,惇亲王奕,醇郡王奕,钟郡王奕,孚郡王奕,睿亲王仁寿,大学士贾桢、周祖培,刑部尚书绵森,面询以载垣等罪名,有无一线可原。据该王大臣等佥称,载垣、端华、肃顺跋扈不臣,均属罪大恶极,于国法无可宽宥,并无异词。

朕念载垣等均属宗支,遽以身罹重罪,悉应弃市,能无泪下?惟载垣等前后一切专擅跋扈情形,实属谋危社稷,是皆列祖列宗之罪人,非独欺凌朕躬为有罪也。在载垣等未尝不自恃为顾命大臣,纵使作恶多端,定邀宽宥。岂知赞襄政务,皇考并无此谕,若不重治其罪,何以仰副皇考付托之重?亦何以饬法纪而示万世?即照该王大臣等所拟,均即凌迟处死,实属情真罪当。惟国家本有议亲议贵之条,尚可量从末减。姑于万无可贷之中,免其肆市。

载垣、端华均着加恩赐令自尽,即派肃亲王华丰、刑部尚书绵森,迅即前往宗人府空室,传旨令其自尽。此为国体起见,非朕之有私于载垣、端华也。至肃顺之悖逆狂谬,较载垣等尤甚,亟应凌迟处死,以伸国法而快人心。惟朕心究有所未忍。肃顺着加恩改为斩立决,即派睿亲王仁寿、刑部右侍郎载龄,前往监视行刑,以为大逆不道者戒。

至景寿身为国戚,缄默不言,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于载垣等窃夺政柄,不能力争,均属辜恩溺职。穆荫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最久,班次在前情节尤重。该王大臣等拟请将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革职,发往新疆效力赎罪,均属咎有应得。惟以载垣等凶焰方张,受其钳制,均有难与争衡之势,其不能振作,尚有可原。御前大臣景寿,着即革职,加恩仍留公爵并额驸品级,免其发遣。兵部尚书穆荫,着即革职,加恩改为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吏部左侍郎匡源、署礼部右侍郎杜翰、太仆寺卿焦祐瀛,均着即行革职,加恩免其发遣。钦此。咸丰十一年十月初六日上谕,见《咸丰同治两朝上谕档》第11册第388-390页。

1861年咸丰皇帝过世之后,怡亲王和郑亲王因为逆谋一事都被剥夺了亲王的封号。直到1864年朝廷平定太平天国运动,收复南京之后,两宫皇太后下旨大赦天下,这才恢复了他们二人的封号。谕旨内容如下:

本年克复江宁,殄除洪逆,礼臣诹吉,恭拟本月二十六日,行告恭礼。朕敬先期于本日亲诣太庙拈香行礼。用肃明禋,并特降谕旨,将军兴以来有功死事诸臣,再沛恩施,懋加恤赏,俾功在社稷者,庆流子孙。

因念郑献亲王济尔哈朗、怡贤亲王允祥,功勋卓著,炳耀旂常,崇德暨雍正年间所得之册文敕书,旌功褒德,带砺山河,揭日月而行,俾世守勿替。乃其后嗣端华、载垣,因恣肆狂悖,跋扈不臣,赐死革爵,既负国家豢养之恩,且为乃祖声名之玷,九原有知,能无隐痛?其所遗爵秩,前经大学士九卿等遵旨会议,佥称端华、载垣罪大恶极,请将世爵永远革除。尔时如不照议施行,恐无以服天下之心。第眷念成劳,心究不忍,当经加恩降为不入八分辅国公,并令岳灵、载泰世袭罔替。所以笃念勋旧者,固已无微不至。我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莅政之余,亦时眷怀旧勋,怆然动念。

今当大勋渐集、懋赏酬庸之际,追维开国之初,郑献亲王忠义勋名,载在史策。怡贤亲王于雍正年间,忠诚辅弼,懋著勤劳。若因端华、载垣之故,使亲贤后裔弗获世守旧封,其何以绍前光而严对越?所有郑亲王、怡亲王世袭王爵,均着加恩赏还,其一切红白蓝甲数,并佐领人等,均着仍复其旧。并着宗人府照例于始封立官人之后裔内,择其向有袭次房分,排列在前,仅止有分房分,排列在后,如各房分均属相同,即以长幼之序排列。并将岳灵、载泰一并带领引见,候旨承袭。其端华、载垣子孙及亲兄弟侄,仍不准其拣选。同治三年七月癸亥日上谕,见《穆宗毅皇帝实录》卷一一〇,《清实录》第47册第425-426页。

虽然朝廷心怀善意,给郑亲王和怡亲王家族恢复了爵位,但他们的族人并没有受到上天的眷顾,最后还是落得个难得善终的下场。最后一位怡亲王在1900年的时候被赐自尽,据说他曾经在义和团运动的时候和匪徒有勾结。但实际上,他的名字未曾出现在洋人所列出的黑名单里。他的死也许是因为运气太差,恰好赶上了慈禧心情不佳。慈禧在一气之下便仓促地下了赐死的谕旨。至于郑亲王则是在同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的时候选择了以自杀来殉国。他算得上是一位满洲爱国者。

慈禧对肃顺的恨意在他死后三年依然没有消弭,反而再次爆发。她颁布了一道谕旨,永远禁止肃顺的子孙入朝为官。理由是当初咸丰皇帝与肃顺讨论对一位曾经得罪过肃顺的官员该如何处置时,肃顺趁机公报私仇,给出了永不叙用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