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5章 嗜灵尸王(2)
火炙看着那堆已然皮肉尽失的白骨脉脉一望,道,“最为重要的是,这样食用的不止是那人的血肉,更为重要的是那人的灵魂精元。那施咒之人对此禁术相当熟稔,用了那些些符咒来确保这溺死之人灵魂永生永世都只能被困于此地供人食用,肉身和魂灵也一并被用来饲养僵尸了,真是,残忍之至……”他语调中肯,脸色却是一汪死水。“故而此等禁术早就被神族诛灭,通晓此术之人也是寥寥。”他又轻烟一叹,凄雨萧条。“真是歹毒。死了便死了,尸身肉体被人当做口中朵颐也就罢了,连灵魂也不得自由。”青鸢喃喃,也在一旁忿忿而言。
话音刚落,洞内那石门忽似乎有了反应般的动了一下,二人望去,只见片刻宁静后,窸窣零碎的劈啪声接着晃动声此起彼伏,且越来越大,惹得周遭细碎的石头无辜遭殃如雨般落下摔了一地。山石崩裂声中随着冷冷的山风裹挟着一阵介于人和动物间的嘶鸣之声,众声齐备。
青鸢火炙见状,自觉成一字排开,手执长剑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对着那洞口。
哐当一声……
带着几分不负众望的戏谑,石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出。
青鸢火炙本能后缩了几步,俯仰间作着掩护之际匆匆向洞内眺望着,仍是一片乌云斗暗。
里面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偏不巧的便是,火炙手中的火把正在此时被一股阴风骤然熄灭。洞内仅有的光源消失,二人即刻又陷入一片混沌。
青鸢急中生智,忽的想起母亲给自己的夜明珠——那是临行之际母亲托人带来的,她一直置于自己的聊瞠之中,没想此时却派上了用场。她使了个法把夜明珠定在半空,石洞内这才再次敞亮起来。
“有这东西,还不早早拿出来。”火炙倒吸一口凉气,白眼一翻十分无语。
“不到危急关头,怎可轻易拿宝物示人。”青鸢牙尖嘴锋,立时回了过去。
火炙一时无言,尬汗顺流而下。
不过有了这夜明珠的光亮,二人也才看清了那石门后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见那里不偏不倚,齐齐的正走出了一个浑身猩红,体型巨大的“人”!
可……那是人吗?
他虽然有人的构造,可是体格较常人大上五倍不止啊。那“人”眼珠猩红尖嘴獠牙,浑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沟沟壑壑,上面似乎还有羽毛般的鳞片层层覆盖着,变形凸起的血管青筋上面淌着脓血……腥臭不止不说,喉咙里还不时发出一阵阵类似野兽嚎叫般嘶哑之声,浓烈的尸臭味四下弥漫。
“喎……”青鸢胸口一紧再次又干呕起来,此次一行怕是把一辈子的干呕都用完全。
她回了神来,远远望去,那,那,那哪里是什么人啊,那,那分明就是一团猩红的会活动的巨肉!——此时他似乎是被门外的动静惊扰,咆哮愤怒的破了石门而出直奔二人来。
“不好,这就是那我说的嗜灵尸王。”火炙神色慌张,惊叫道。“看他这样可以练就到浑身猩红的地步,并且已经有了初步羽化的迹象,俨然不知道使用多少怨灵滋养,此刻怕是已经很难对付了。”火炙言辞急切,急急叮嘱着青鸢,“看来我等此次务必小心。”
眼看那尸王咆哮上前,二人也不甘示弱迎头而上。火炙宝剑腾空出鞘,正欲和那巨人展开纠缠厮杀,却忽听到头顶那洞口处又有异动。
火炙心中咯噔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莫不是还有别的僵尸?”
二人迅速调整攻势,犄角状背靠背拔剑而立。
一人对着尸王,一人对着洞口,躁动不安的汗珠顺着火炙脖颈滑落,他自是无暇顾及,洞内伴随着夜明珠幽幽的光线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阴风袭袭,长夜寂寥,谁都不知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这一个尸王还好,倘若再来一个,胜算可就大大减少了。”火炙暗暗忖度,焦灼之际喉结不由自觉抖动,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身侧的青鸢,继而余光极速又转移对着那洞口。
谁知此时洞口一阵骚动后,一条极长的蟒纹细绳落入洞顶,继而陆续跳入了五名壮汉——个个身形壮硕眉目有神,孔武有力器宇轩昂,看样貌断不是僵尸。火炙悬着的心这才落到地上,他稍作松散了骤然紧缩的手,不自觉在膝下抖动着。
青鸢也在旁兀自松了一口长气。
只须臾过后,二人又十分有默契的同时调转了身体朝向那尸王协同作战,却不料被那洞口方才落定的五人抢了先。他们二话不说便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向尸王砍去,虽是毫无章法但却万夫莫当!五人绕开阵势,在青鸢火炙的一片惊讶唏嘘声中,如入无人之境,看的这二位神君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青鸢耳尖一颤,恍惚中仿佛听见那五人其中一人言道,“大哥,就是他,这尸王被我们找到了。”
继而,再看,见那五人便与那尸王陷入一片鏖战。
说时迟那时快,其中四人齐齐从腰间甩出赤练绳索,用力朝着那张牙舞扎的尸王一挥,一时那尸王的四肢就被他们牵制。此时,一旁的另一名壮汉将手中早就预备好的砍刀直直的砍向那尸王的脖子……
立时手起刀落,好不干脆利落!
随即,偌大的尸王头颅竟像个成熟的葫芦一般,应声而下。接着,那仍旧抽搐蠕动的身体也被五人一分为二——此情此景,甚是血腥而解恨。
“好身手!”火炙忍不住拍手称快。“许是我许久不曾出了仙山,竟不知着普天之下肉体凡胎竟也能有这般功夫!这五人当真也是人中之龙,身手好生了得。想来也是那尸王道行有限,不能力敌。否则,单单就凭这五个凡人,就算是英勇无比怕是也要吃亏啊……这……”
青鸢一愣,“那,他们区区五个凡人,是如何破解了那地上我等设下的仙障的?这五人莫不是就是那老婆婆口中所说的五壮士?”
二人一头雾水之际,适才这厢五人不由分说待将尸王大卸了八块,这才有空理会旁边的青鸢火炙。为首的那个壮汉拍拍胸口的尘屑,憨憨一笑,大嘴之中露出排齐生生的白牙,怔怔问道,“请问二位,可是也来寻这尸王?”
青鸢和火炙一愣,应声齐齐乖觉的点了点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没成想敛天阁上令人得意的两名弟子神君,此刻对这无名凡人剩下的唯有无尽的仰慕。
五人里,一个看来年纪较小面目清秀的男子对他二人好似不大感兴趣,只跑过来拉着那先前壮汉的衣襟道,“大哥,这尸王好解决,可是那法师再回来,我等再怎样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啊……”此言既出,五人听闻后齐齐垂下了头,只各自默默挽起手上的袖子,摩拳擦掌恨意难平。
“你们说的法师,莫不是就是那杀死乌倭国王的那个?”火炙收起了那歆慕的恨不得发出光来的两道的眼,忽然开始发问——这倒是与素日不喜与陌生人言语的他,为数不多的一次主动。
“是。”五人齐声道。
火炙迈开步子,走上前去又细细的端详了眼前这五人。
他们清一色的穿了普通农人的服饰装扮,头上裹着残破凌乱的头巾,黝黑健康的皮肤上布满了参差不齐的刀剑的伤疤,尽管如此,可五人全然脸上带笑,清一色的龇着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乐呵呵的看着青鸢火炙——他们笑容干净而温暖,像是原野之上朴实饱满的稻穗,令人无名的踏实和信任。
攀谈之中熟络之后五人才告知青鸢火炙,原来他五人本是国王手下的御前侍卫,深受王恩而不能忘怀。几人颇有些身手功夫,故而才有幸躲避开了法师的追杀。国王死后几人就一直在暗中保护一些幸存的流民,时而也寻机继续跟踪这尸王的踪迹,意图杀之后快为民除害。殊不料这尸王狡猾,数次寻觅终究不得其果,这种情况已然持续了大半年了,直到今日才偶然发现了端倪——见那殿上竟多了些足印,一路追踪下来没想到竟寻到了这尸王的藏身之所。
想来那足印原是青鸢他们留下的,也算是冥冥注定,这才终于有了机会能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那,你们五人入殿之时竟毫无任何阻拦?”青鸢想起仙障一事,急忙发问。
五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了摇头。
青鸢火炙相视而笑,怕是此地魔气缭绕术法失灵也未可知,便不再过多追问。之后五人也从火炙处也听闻到了关于这洞内巫蛊之术的由来,而火炙呢,从他们满面茫然的表情便知道他们五人入洞之前必然对这洞内光景一无所知,心中不由得愈发又多了几分敬佩仰慕。
想来这无名壮士怕是浑然不知其中凶险便只身前来涉险,不知者无畏,如今知了亦是面不改色……此情此景,更是让人望而生畏。就连青鸢也不禁更对他们刮目相看,为人当如斯。
早在青鸢下山前师父云泰便谆谆传了她几道枉生咒,本意也并不是让她此番用途,没想到此刻她竟派上了用场。她俯下头会心一笑,赫然走上前去揭下了那坛上的封印,取出聊瞠中的枉生咒附于那白骨之上。
五人眼眨都不眨盯着她的行迹自是满头雾水,齐齐抓耳挠腮,憨态可掬。
青鸢停在缸前双目紧闭,口中喃喃念了几句。须臾后,忽见那坛中的水噗噗作响夹带着巨大的水雾盈盈而升,水中的鱼儿也愈发躁动不安开始朝着缸外四处乱跳。语毕,只见那鱼儿身上的颜色全然退去,只在坛中一隅默然吐了一些透明的冰晶似的东西出来。再过一会儿,再看,那烟、白骨连同那些冰晶竟全然消失了。
青鸢抹了抹额迹的汗珠,长长的眼风扫过火炙,脸上笑涡初绽,“他已然往生极乐了。”
五兄弟见状扑通一声忽的全体跪下,手忙脚乱间喜形于色,“二位神人,劳请二位救我国臣民于水火啊……”
可只一眼,火炙的脸便骤然红到了耳根……
鹿柴鹤径,莹莹深处,骤然昙花一现,梧桐悄然花开?
白骨消失之时,整个洞穴也跟着忽的开始剧烈晃动,硕大的乱石从洞顶依次滚落,霹雳吧啦碎了一地。坛子里的鱼也愈发躁动,蹦跶到了坛外落了一地。
众人一时也被这顷刻之间的地动山摇杀了个措手不及。
“不好,山洞要塌。”火炙大喊一声,随即立时一把抓过青鸢,一个箭步翻身便要带着她就朝着洞口腾云欲将离去。
人还未动,长剑先行。
行至半途,他才忽然想起身后。对,他身后分明还有那五个凡人。——虽说那五名壮士任英勇无双,可再怎样也不过全然是不会术法的肉体凡胎,而如今这架势洞穴坍塌就在旦夕,他若此时不施以援手,那五人必是凶多吉少啊。
他警醒了拍打着自己的脑门怅然懊恼之情油然而生,哎,这一着急,竟然把这事都给忘了。他极速调转方向返了回去,仓皇间一回头,果然正看见洞里那不知所措的五人,四下逃窜躲藏……
他心下憋了一口闷气,回首又见身后的青鸢亦是面有愠色怒中带笑,直勾勾盯着他的一双眸子里喜忧参半,他心中更是羞愤难当。
她的心中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娇小的身躯轻轻伏在他的身后,此时正急促拍打着他的肩膀……或是埋怨或是敦促吧。他虽不知为何,心里确是一团乱麻。
眼下先救了这五名好汉才是要紧。
火炙携着青鸢,二人合力将五人一一救起率先送出洞外,最后末了收拾妥当,才妥妥善后而出。
好在天佑祥人……
虽然险之又险,可就在方出了洞口的一瞬,伴随轰隆一声巨响,地洞全然坍塌几人又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