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黎明:修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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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梧桐别语

同一时刻,柳家的演武场上,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晨光笼罩着青石板,将众人的身影勾勒得朦胧而肃穆。

柳天南站在演武台的中央,身后是两位长老,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陈锋站在台下第一排,能清晰地看到柳天南眼下的青黑

——这位家主想必又是一夜未眠吧。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柳家子弟、客卿与侍卫们整齐列队,年纪从十八九岁的青年到四五十岁的中年不等,修为则从炼气三层到炼气八层参差不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天南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

“诸位……”柳天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武场。

“昨日傍晚,城主又召集了我们各个家族家主,对征召事宜进行了最后的商议。”

一阵低沉的骚动顿时在人群中扩散开来,像水波般荡开又迅速平息。

陈锋注意到站在他右侧的柳清雪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按照最终决议,”柳天南深吸一口气,“我们柳家符合条件的家族子弟、客卿与侍卫,不论修为高低,一共需出六十人。”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倒吸冷气,有人低声咒骂,更有年轻的小姑娘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啜泣。

“肃静!”演武场上左边的长老一声厉喝,声音如雷霆炸响,瞬间镇压了全场的骚动。

柳天南环视众人,继续道:“我知道这对大家来说是个艰难的决定。”

“但天武国征召令下,违者严惩不贷。”

“作为家主,我必须为整个柳家负责。”

他的目光在几个年轻子弟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现在,请愿意主动前往的客卿与侍卫出列!”

陈锋看到站在后排的侍卫们,顿时开始互相交换着眼神。

片刻沉默后,一个满脸疤痕的中年汉子大步走出了队列:“家主,我段铁柱愿往!”

“我无妻无子,了无牵挂!”

“好汉子!”柳天南重重点头,“你的老母亲我会亲自照看,每月送去双倍例钱。”

有了第一个带头,陆陆续续又有三十多名客卿和侍卫站了出来。

陈锋默默数着,当第三十六人——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侍卫——走出队列时,现场再次陷入沉寂。

“三十六人。”柳天南的声音有些沙哑。

“还差二十四人。”他的目光转向陈锋。

“陈锋,你来帮忙挑选家族子弟吧。”

陈锋心头一震,没想到柳天南会将家族子弟的选择权交给自己。

他刚要迈步上前,队列中突然站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陈师傅,我愿意去!”青年的声音洪亮,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朝阳缓缓升起,晨光恰好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陈锋认出了他——正是那个在练武场上第一个学会符文剑技的柳家子弟。

他记得这青年练剑时总是一丝不苟,手腕稳如磐石。

“你叫什么名字?”陈锋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柳强!”青年大声回答,胸膛挺得更高了。

仿佛被柳强的勇气感染,又一名虎背熊腰的子弟跨出队列:“我也去!我叫柳勇!”

他粗壮的手臂上还带着昨日练剑时留下的淤青。

紧接着,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挤到了前面:“还有我,柳明。”

他的声音不大,但眼神坚定。

陈锋记得这个青年,因为王家的那次夜袭,导致他受重伤,而且生了一场大病。

不过虽然体弱,但悟性极佳,总能最快掌握剑招精髓。

“还有,算我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扎着高马尾的柳玉跨前一步,栗色发梢在晨风中飞扬。

她腰间的佩剑上系着一条红色剑穗——那是陈锋昨日夸她剑法进步时送给她的。

一个接一个,优秀的柳家子弟自发站了出来。

陈锋喉咙发紧,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刻进心里:柳康、柳炎、柳珍……这些曾经在练武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此刻都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陈锋转向柳天南:“现在有多少人了?”

柳天南闭眼默算片刻:“包括你在内,客卿和侍卫愿意去的有三十七人。家族子弟……”他扫视着站出来的十九人,“还缺四个人。”

陈锋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剩下的子弟。

他看到那个圆脸的柳家子弟正站在人群后面,手指绞着衣角,眼神躲闪,但脚步却向前一点一点的挪动着……

陈锋记得他,总是学不会,而且每次尝试新招式,都可能会弄伤自己。

“你……留下。”陈锋指向圆脸的柳家子弟,声音不容置疑。

然后他选出了仅剩下的十几个子弟中的四人,每选一个,心头就沉重一分。

当最后一个选完,场上陷入短暂的寂静。

突然,柳清雪从边上缓步走上前,腰间的玉佩,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父亲,我也去……”她站到队列最前方,声音清晰而坚定。

柳天南脸色骤变:“胡闹!你给我留在家里!”

“我能照顾自己的!”柳清雪从怀中掏出一叠符箓,“我准备了很多辅佐型的符箓,战场上可以当作后勤使用。”

陈锋看见她指尖微微发抖,但下巴却倔强地扬起。

阳光照在她脸上,映出细小的绒毛和眼底的坚决。

父女俩对峙片刻,柳天南终于长叹一声:“罢了。”

他转向陈锋,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陈锋……多照顾照顾清雪。”

陈锋郑重点头,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柳天南随即叫出最后四人中其中一个子弟的名字:“你留下,让清雪顶你的位置。”

那子弟先是一愣,随即如释重负地退回了人群,却又在接触到柳清雪的目光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中午之前出发。”柳天南最后环视众人。

“现在去准备一下……顺便和自己的家人们道个别吧。”

人群缓缓散开,有些入选的子弟们被边上的家人围住,母亲们往包袱里塞进干粮和鞋垫,父亲们沉默地拍打儿子的肩膀。

柳玉的妹妹把编好的平安结系在她腰带上,结绳是柳家特有的青碧色。

柳夫人走过去为柳清雪佩戴了一枚护身符。

符纸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纹路,被小心地缝进锦囊。

“这是祖传的保命符,”柳夫人替柳清雪整理发丝时,低声轻语,“别丢了,要贴身带着。”

陈锋默默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收拾行装。

路过青石板路时,他看到那个圆脸的柳家子弟独自站在草坪边,对着草靶疯狂挥剑,泪水混着汗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

柳明来到西厢房的廊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

晨露早已打湿了他的布鞋,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爬,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只是盯着那扇雕花木门。

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间接夹杂着瓷器的轻碰声。

“阿香!”他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抬手叩响了房门,他低声开口,声音却比想象中沙哑,“是我……”

门内的动静戛然而止。

片刻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条缝,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柳香的眼睛肿得像桃子,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见到来人却硬挤出一个笑容:“阿明……我正给你收拾行李呢。”

柳明跟着柳香进了屋,看到床上摊开的蓝布包袱里已经整齐地码着两套衣物和几双厚袜,最上面压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那是去年他生辰时柳香熬了三个通宵做的。

包袱旁的小桌上摆着碗冒着热气的姜糖水,碗底沉着几颗红枣。

“听说北方冷得很……”柳香背对着他继续往包袱里塞东西,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我往夹层里絮了层新棉花,还有这护膝……”她举起一对厚实的羊皮护膝,针脚密密麻麻得像蚂蚁搬家,“你膝盖旧伤最怕受寒……”

柳明突然抓住柳香的手腕。

十七岁姑娘的手腕细得惊人,他拇指抵着的那截腕骨硌得心里发疼。

护膝内侧露出暗褐色的血迹——这丫头准是连夜赶制时被针扎破了手指。

“别弄了。”他夺过护膝扔在床上。

“你跟我出来。”

后院的梧桐树下还留着他们儿时刻的划痕。

最低的那道歪歪扭扭写着“七岁柳香”,往上半尺是“九岁柳明”,再往上还有十几道记录着年岁的刻痕。

柳明把柳香按在树根处坐下,自己单膝跪在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城东王婆家的蜜枣。”他揭开油纸,金黄的枣子裹着晶莹的糖霜。

“排了半个时辰队才买到的……”

柳香盯着蜜枣,眼泪突然砸在油纸上,糖霜立刻晕开一小片。

“你明明答应过……”她攥着柳明的衣襟,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

“答应过,等我成年就带我去看云海的……就差几个月了……”

梧桐叶沙沙作响。

柳明望向演武场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

他摸出腰间匕首,在最高那道刻痕上方深深划下“十九岁柳明”,刀尖带出的木屑纷纷扬扬落在了柳香的发间。

“陈师傅教过我们什么?”他手指拂去柳香鬓角的木屑,忽然问道。

“握剑的手要稳,心更要稳。”匕首“铛”地插在树根旁。

“这把玄铁匕首给你防身了……”

远处忽然传来集结的号角声。

柳香闻声,猛的扑进柳明怀里,额头重重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温热的液体渗透布料,不知是眼泪还是她方才咬破的嘴唇渗出的血。

……

“哥哥……我每天会继续给爹娘的牌位添香……”

“愿他们在天之灵……保佑你平平安安……”她最终松开手时,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

“等你回来的那天,我想去看栖霞山的云海……”

柳明点了点头,进屋系好包袱,出来后揉了揉柳香的发顶。

转身时,他听见极轻的“咔嚓”声。

是柳香折断了那根他们常用来量身高的小树枝。

走到远处时,他忍不住回头。

朝阳中,十七岁的姑娘挺直脊背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攥着断枝,像握着一柄出鞘的剑。

朝阳缓缓上升,八九点的时候,柳家众人也开始前往青云广场。

六十人的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穿过青云城的主街道。

陈锋和柳清雪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是柳家众人沉稳的脚步声。

拐过最后一个街角时,前方突然传来鼎沸的人声。

柳清雪快走两步与陈锋并肩,只见偌大的青云广场上早已人声鼎沸。

青石铺就的广场中央,青云将军的雕像巍然矗立,石雕的剑锋直指苍穹,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即将出征的青云城众多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