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恬漠先生翼神碑考

河水又東，千崤之水注焉。水南導于千崤之山，其水北流，纏絡二道。漢建安中，曹公西討巴漢，惡南路之險，故更開北道，自後行旅，率多從之。今山側附路有《石銘》云：晉太康三年，弘農太守梁柳修復舊道。太崤以東，西崤以西，明非一崤也。西有二石，又南五十步，臨溪有恬漠先生翼神碑，蓋隱斯山也。^[17]

此處爲墓碑，立碑年代及立者皆不可考，唯見於酈注，歐、趙、洪諸家皆未著録，當久已亡佚，亦無拓本傳世。酈注言此碑立於崤山北道臨溪之側，與“晉崤道銘”相鄰^[18]。

恬漠先生，史書無載，未知其姓名，亦未詳其何代人，或爲晉時之隱士。“恬漠”，亦作“恬默”，即“寧靜淡泊”之義。“恬漠”多用於形容道家之“真人”、隱逸之士^[19]。依酈注所言，此碑立於崤山北道路側，臨近溪水，與“晉崤道銘”相去不遠。酈道元經此地，當見此碑，然未言其碑文，此碑或時已摩滅殆盡，僅可識“恬漠先生”之字，酈道元進而據此推測“恬漠先生”當爲隱居於東崤山之隱士。因與“晉崤道銘”相近，故其碑主年代或亦爲晉時。魏晉之時，玄學興盛，諸多名士隱逸山林而終老不仕，《晉書·隱逸傳》即載有諸如陶潛、郭文、夏統等四十餘隱士之傳，其中多有被後人加以私謚。如索襲，虚靖好學，不應州郡之命，謚曰玄居先生；公孫永，隱于平郭南山，謚曰崇虚先生；張忠，隱于泰山，謚曰安道先生；宋纖，不與世交，隱居于酒泉南山，謚曰玄虚先生；郭荷，隱居張掖東山，謚曰玄德先生等。“恬漠先生”當亦爲後人給予碑主之私謚，然其人之名及事皆未可知也。

翼神，施蟄存先生認爲：“或姓翼名神，或名翼而失其姓。或姓翼而失其名”^[20]，乃“恬漠先生”之名字。然“翼神”更當爲石碑所雕鑿之“翼神獸”，即有翼之神獸。漢魏墓葬多於墓前神道列石獸，多爲龍、鳳、飛廉、麒麟、辟邪、天祿、獅、虎、鹿、羊等動物形象，而“翼神獸”即爲其中之一，其“皆具雙翼，短而上舉”。翼神兽形象自古有之，如《山海經·西次四經》記載：“有獸焉，其狀馬身而鳥翼，人面蛇尾，是好舉人，名曰孰湖。”^[21]這種來自於神話傳說中的有翼神獸，後多視爲象徵祥瑞、威儀之物，或以青銅製成銅器而置於皇宮廳室，或以石質雕成石獸置於陵墓神道，其中石質“翼神獸”，自漢代以來多用於陵墓神道及石碑碑首。東漢時期的石質“翼神獸”，目前發掘出土的即有近四十餘處，如河南洛陽孟津東漢光武帝原陵石辟邪、南陽城北漢汝南太守宗資墓石辟邪等，這些也在《水經注》中多有記載，而酈注此處所言“恬漠先生翼神碑”所指當爲“恬漠先生”陵墓之碑，碑首雕刻有“翼神獸”之形象，也可解釋爲“恬漠先生”陵墓之前所立石碑及“翼神石獸”。

圖1-1 河南省洛陽市博物館藏漢光武帝原陵石辟邪^[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