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回忆
纵然夜已深，明心却没有丝毫的睡意，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如同蛛网一般向他缠绕而来，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捆绑在床上，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其实明心并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只是不愿意动弹，只要翻个身子或者抬一下胳膊动一下腿，脑海中的画面就会被打断，等到自己重新静下来后，还会有新的画面在脑海中缓缓浮现，只是，这时脑海中呈现的画面往往是他记忆中的另外一件事。
从躺上床开始，明心就一直在梳理着自己的记忆，他将所有关于梦魇的回忆整理到了一起，如同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一件一件放映着。
这些记忆都很清晰，但是明心却没有丝毫头绪，因为每一次陷入梦魇之中后，他要么是完全失去神智，对自己的变化毫不知情。要么是如同正常的发呆走神一般，所有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自己在什么时候动过什么念头都仍然记得，但是这些事情并不能给明心些许帮助。
甚至他还颇为喜欢这种陷入走神却又神志完全清醒的状态，放空了脑袋，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等醒过来之后，大脑一片空灵，精神也变得振奋。
与其将这种状态称之为“陷入梦魇”，明心其实更喜欢将之当做普通的走神，尽管老佛一再强调，不允许明心主动走神寻求头脑空灵的快感，但是明心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地尝试一番，不过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因为老佛的话在他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除了畏惧老何之外，或许更多的是对他的尊敬吧。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明心尝试将所有记忆串联成一整件事失败后，他果断地转换的目标，或许从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的时候开始细细回想，说不定会有出乎自己意料的收获。
说干就干。
或许在体力活上，明心没有如此大的积极性，但是这种动动脑子，翻翻记忆就能完成的事，明心还是很热衷的。
第一次陷入梦魇…明心漆黑的眸子露出回忆的神色。
“似乎是自己五岁那年的一个下午，那时我在做什么？我好像…好像是跟在师父身边的，对，就是跟在师父身边，师父在炼丹，而自己好像在一旁…看火？对，没错，师父似乎要练只一味提升灵魂资质的丹药，还是给我炼制的，后来…后来这炉丹药好像炸炉了，我记得…记得是自己发呆忘了看火才导致师父炼丹失败的，哈哈哈，那时候师父一脸黑烟，和他的黑跑简直是绝配…”
明心一边回忆一边时不时偷笑，显然是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可是我为什么会走神呢？对，那个时候应该就是自己陷入梦魇的开端，对呀，现在回想起来很奇怪，师父看向药渣的时候，明显是一副很心痛的模样，只是为什么没有责怪我呢？我以前因为调皮可没少挨他的揍。可是五岁之后，师父似乎就从来没有揍过自己了，甚至连言语上的责骂也少了很多，我那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长大了的缘故，心中还窃喜不已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明心喃喃道，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中许多不解之处顿时贯通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做了什么？”明心询问自己之后就陷入了沉思，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记忆再清晰，也只能记住事情的大概经过，以及令自己难忘的东西，至于自己是否打了个喷嚏还是挠了挠脑袋，这样的小事情实在是很难记住，更别说是发呆之前的动作了。
“没印象啊…”明心长叹一口气，有些气馁，对于自己陷入梦魇之前到底干了什么事，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换个思路，换个思路…”苦思无果之后，明心猛地甩了甩脑袋，将杂乱的念头甩出了大脑，不准备再纠结上一个问题了，他需要一个空灵的头脑，去思索去分析下一个问题。
“看火好像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按照我的性格，应该会为师父添完火之后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吧？比如看师父炼丹？应该不会，那时候我都已经明确表示暂时不考虑修炼的事情了，应该不会对师父炼丹的手法动心的。应该…应该是研究炼丹要用到的药材吧？嗯，有可能…”
明心一想到“药材”二字，顿时灵感涌现。
“我好像一直对这些新鲜的东西挺感兴趣的诶，尤其是看起来和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的药材，而且它们还带有特殊的香味，对对对，难不成是因为我接触了某株奇特的药材才会诱发陷入梦魇这个症状？不是没有可能啊，但是，我当时到底摸没摸药材？如果问题的根源就是那一批药材的话，那么自己到底是摸了哪一株药材才会导致自己总是发呆走神呢？”
明心苦苦思索一番后，还是沮丧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因为他脑海中并没有关于这一方面的记忆，明心甚至连自己尿裤子偷偷洗衣裳的事都回忆起来了，但是对于这一方面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
“师父应该会知道吧？他老人家一定知道的，不然…不然不会这么放纵我的。好家伙，现在想起来，师父他老人家炼制那一炉丹药，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吗？我的资质好像是师兄弟们中最差的一个，这样说起来…师父打算用丹药提升我的资质，完全讲得通啊！会不会是当时的我察觉到了师父的不良企图，这才故意忘记添火，让师父炼丹功败垂成的？”
想到最后，明心又忍不住开始自恋起来，如果此时他是在跟明台讨论这件事的话，他一定会向明台吹嘘自己当年是多么多么聪慧，不动声色间破坏掉了关乎自己命运的一炉丹药，让师父“谋害”自己的计划胎死腹中，英明神武实在是不足以形容…
不是说不下去了，而是明台听不下去了，堵住了明心的嘴，准备好好展示一下自己身为师兄的威严…
不知不觉明心又开始走神了，他甚至想到自己在明台面前吹嘘时明台那忍无可忍的脸色，忍不住笑出了声。
多好的一段时光啊，可以…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明心有些黯然，无忧无虑的生活注定是属于小孩子的，他已经长大了，必须要肩负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命运，明台也同样如此，甚至相比自己，他的责任要更为艰苦。
唯识宗的弟子出世，从来都是那一个时代的领军人物，或许有寥寥数个可与之比肩的人物，但论光芒之耀眼，未曾有人能胜过他们半筹。
尽管老佛从未要求他的弟子一定要成为时代的领军人物，但是在这之前，每一位师兄师姐都做到了这一点，到了明台这一代，他岂能甘愿坠了自家的威风？
如果入世之人是明心的话，一切都好说，尽管他也非常想保住自己宗门的威名不坠，但是按他的性子，竭尽全力与天下英才拼搏一把，争一争时代领袖的位置，他还是能做到的，但是如果要他另下军令状，一定要办到这一点的话，他不愿意，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努力过，奋斗过就好，至于结果却显得不那么重要，自己是天才，难道天下所有人都是草包不成？
但是明台不同。尽管嘴上不说，但是他一向将宗门荣誉和师父的名声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尽管他和明心都是一副嘻嘻哈哈，万事都不在乎的模样，但在这不羁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不服输的心。
“别犯倔，活下来啊，你可是说过要来吃我的喜酒的，将来我有娃了，还要让他叫你师伯呢…到时你可得全须全影地出现啊…”
人的头脑中一旦出现了思念这种情绪，就很难再继续其他的思考，因为思念会如同野草一般疯长，最中占满整个大脑，让你每一个念头都是你所挂念的人，每一缕思维都与所挂念的事有关。
明心追究自己梦魇的来历终究是失败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光头，每一顶光头下都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既然无法继续下去，那就果断放弃。
放弃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这或许就是明心难得的优点之一吧。
“有点想喝点东西，大晚上的不适合喝茶，那就来点酒吧，你们能不能喝？什么？瞧不起你们？行，当我没问…”
明心对着空气絮絮叨叨，说得极为热闹，似乎他面前正有一二十位好友围坐在一起叙旧一般。
明心在自己的储物袋中找了一番，果然，明台没有让他失望，在储物袋一个隐蔽的小空间里，装满了好几十坛酒…
与其说是“坛”，倒不如说是“壶”，因为这个空间就如同刘记酒馆的酒柜一般，就像在一面墙上开了数十个格子，形态各异但都美轮美奂的酒壶静静摆放在其上。
其中一些酒壶明心看着十分眼熟，正是明台在刘记酒馆买下来的那些酒，没想到他居然留了一些在这里，这倒让明心感到些许意外，因为他觉得明台应该已经喝完了才是…
不管了，不想那么多，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放松自己。
明心取下自己中意的一壶酒，对着四周一敬，“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