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和好
开饭？不存在的。
李铁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对明星的话恍若未闻。
翠花面露微笑为自己的丈夫解释着，看样子这样的情况她已经十分熟悉了：“你伯伯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唯独对酒喜欢到骨子里去了，尤其是不能见到好酒。这不，老毛病又犯了。没事，咱们不用管他，他看他的酒，我们吃我们的饭。等了这么久。想来应该是饿坏了。”
“伯母说的在理，只是小侄，不单单是饿了呀，小侄对这坛美酒的滋味也是充满了好奇，正准备倒一点出来尝尝呢，却不想伯伯他老人家…”明心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明心哥哥你不是不喝酒吗？”一旁的小紫插话道，她有些疑惑，明心和明台闲聊时候的话，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当时似乎是明台对明心只喝茶不饮酒的“恶习”深痛恶绝，想要通过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明心，让他回心转意，不要在“不沾酒”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深。
但是，无论明台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明心自巍然不动，宛若顽石一般，油盐不进，气得明台不轻。
最后看着明心还悠闲地说道：“我明心今天就算渴死，就算突然出来一条毒蛇咬死我，我也不会碰一口酒的！”
话语间充满了坚定以及对明台爱好的不屑，余音绕梁三日，至今仍清晰可闻，怎么今日说变就变呢？
“我没有，你听错了，别胡说。”面对小紫的质疑，明心脸不红，气不喘，直接否定三连。
“明明就有，明心哥哥你不诚实哦！”看见明心满脸正经之后，小紫却突然笑了起来。
“没有！知道吗？我说没有就没有，饿了，吃饭，吃完饭明心哥哥带你去逛街！”明心轻咳一声，轻轻敲了敲小紫的脑袋，打算用逛街的名义封住小丫头的嘴。
“好！”果然，只要是女孩子就对逛街没有抵抗力，小紫欣喜地应了一声，就乖巧地坐在一旁静等开饭。
明心悄悄地看了一眼李铁匠，在看见他仍是满脸的无动于衷之后，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摸了摸肚子，也不知道自己要饿到什么时候。
他当然可以选择上街去大吃一顿，但是这未免太过失礼了，既然入了世俗，就要遵守世俗中的规则。无论是礼数还是人情道德，都应如此。
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只是唯识宗的弟子，是超脱于世俗之外的隐士，以这个身份面向世人的时候，无论他的行为举止有多么不符合世俗的规则，大家也只会觉得高人子弟本就应当如此，洒脱不羁才应该是他们原本的面目。
但是入了世俗就不同了，从此之后，他就只是明心，或者说是李修缘，而不是一个和尚了，尽管他现在仍然是一个秃头。
和尚是出家之人，李修缘是世俗之名，当明心是李修缘的时候，他就不能再是一个和尚了。
所幸，李铁匠粗大的神经终究不能抵挡被翠花掐拧的疼痛之感，也不知道翠花是如何虐待李铁匠的，明心不敢问，只是看见如同突然从梦中惊醒的李铁匠夸张地揉搓着自己的大腿，明心就觉得，这里的生母，现在的伯母，看起来似乎不如表面这般温柔啊…
“让你闻，让你看，知不知道这俩孩子饿多久了？让你看…”翠花一边跟李铁匠咬着耳朵，一边不断下着手。
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这样？李铁匠此刻非常想大吼一声，但他终究忍耐了下来，因为翠花现在的模样简直就像二人新婚燕尔之时，自己也很多年没有见到妻子这副模样了…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现，李铁匠一把抓住妻子掐拧自己的手，一边深情而小声地说：“对不起…”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这略显生硬的三个字，但是翠花怎能不知道丈夫言语中表达的情感？
刹那间，翠花的眼眶就红了。
她明白，这是丈夫在跟自己道歉，为送走儿子的事向自己道歉，为了这事儿，二人已经整整争吵了十二年了，而这份争吵也一定继续下去，直到自己的孩子回家。
而这十二年来，二人更是坚持己见，谁也不肯退一步，因为他们都认为是对方错了，自己没有错。
确实，谁也都没错。
作为一位母亲，翠花是感性的，虽然她也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远大的前程，但是相比起离别的痛楚，将自己怀胎十月诞下的小家伙送去追寻缥缈难觅的仙道，翠花更希望看的是这个小家伙在自己的呵护陪伴中慢慢长大，慢慢成人，最终娶上一个媳妇，再生下和他当年一模一样的小家伙，自己这一生也就圆满。
“唯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或许这正是每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由衷的期望吧。
对于将孩子送给那位老神仙当弟子这件事，翠花一开始就不是很赞同，但是李铁匠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是一家之主，李修缘终究还是在满月酒的被一个大和尚接走了。
每一次思念自己的孩子之时，翠花总是难免和自己的丈夫大吵一架，起初丈夫还是一点也不肯退让，坚持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而随着约定的期限越来越近，乃至约定的十二年时间早就过去，这期间，翠花和丈夫的争吵次数越来越频繁，而李铁匠也从一开始的据理力争到逐渐沉默寡言。
他有底气的原因是因为他相信老神仙毕竟是神仙，一诺千金是必然的，但是现实却…
而夫妻间所积攒的矛盾与怨气，在李铁匠的这一声对不起中全部都烟消云散。
翠花明白，自己的丈夫本不用道歉的，自己也明白他没有做错什么，之所以争吵，其实也只是发泄自己对孩子的思念之情罢了。
丈夫的道歉与其说是认错认输，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爱护，据说心中有怨气的女人必然短命…
看着眼眶突然变得通红的妻子，李铁匠无声地笑了笑，将妻子略显得粗糙的手握在手中，有些感慨。
想当年，自己的妻子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俊俏娘子，一双小手更是白皙水嫩，似乎一把就能掐出水来…
尽管这双手已经被柴米油盐给打磨得略显粗糙，但是握起来，怎么却觉得那么舒适呢？
李铁匠想了想，哦，令自己舒适的其实不是这双手，而是手上的老茧和皱纹，这都是生活留下的痕迹啊…
这个女人已经花了大半辈子在自己身上，将来也还会继续无原则地浪费她宝贵的时间在自己身上，或许，有她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吧？
“有些粗糙了，没有前些年摸着舒服了。”尽管心中感动莫名，但是所有的感动从嘴中涌出之后，就变成了打趣的话语。
翠花自然明白丈夫口中的“那些年”是什么光景，她猛然将手抽了回来，脸色通红，啐了丈夫一口道：“老不正经的，还有孩子呢…”
顾不得欣赏妻子多年未见的娇嗔模样，李铁匠猛得转头，只见两张表情相同的面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饶是李铁匠定力卓绝，此刻也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明心和小紫的表情如出一辙，一大一小两张脸上都挂着玩味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双眼之中却明显满是探究…
“咳咳咳，那什么，大家都饿了吧？饿了咱们就开饭，哈哈，哈哈哈…”李铁匠干笑两声，试图将刚才的尴尬掩盖过去。
谁知刚才吵闹着要开饭的明心和小紫一起摇头，嘴中还嚷嚷道：“不饿，小侄现在一点都不饿，您二位继续，不用管我们。是吧，小紫？”
小紫在一旁点头附和着，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浓厚的好奇。
她似乎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这副模样，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一家子生活平淡如水，除了父母偶尔会因为自己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哥哥争吵之外，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当然，对于父母口中的哥哥，小紫也是充满好奇的，只是每次自己向父母问起哥哥的事时，父母都只是摇摇头，要么是让自己出去玩耍，要么是示意自己该睡觉了，从来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只是越这样，小紫对自己未曾谋面的哥哥就愈发好奇。
他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偶尔小紫会躺在床上不断幻想着，她很羡慕自己有哥哥的玩伴，因为他们哥哥的糖葫芦从来都会让给自己的妹妹。
小丫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会对哥哥这一熟悉而陌生的词汇产生如此大的好奇，只得以糖葫芦作为借口搪塞自己。
而明台和明心二人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就获得了小紫的信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小紫对二人感到莫名的亲切。
明台以糖葫芦诱惑小紫喊自己“哥哥”，自以为得计，却不想小紫早就期望自己能有一个哥哥，更何况眼前的漂亮光头还让自己感到莫名的亲切…
世间一切都是那么奇妙，缘分这东西属实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明心现在没有精力去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似乎因为自己的一番调侃，李铁匠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