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李花怒放一树白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李意卿笔走龙蛇地写下词句,端详一下觉得还算满意,便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玉印盖上。随手把笔头杵进一旁的盛着清水的云翻墨雨玉砚台里淘洗,丝毫不在乎那支价值百金的紫竹玉兔毫。
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糟蹋起来不心疼。
一旁锦衣玉带的少年目光在笔砚上稍稍停留,随即便转到墨迹未干的宣纸上,一脸的兴奋:“李哥,你一出手果真是不凡。就凭这一首,今个儿月棠姑娘这一面就落不到旁人了。”
李意卿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揉了揉手腕,说道:“词反正给你了,你要作甚与我无关。不过你也知道规矩,待会儿东西给我送到府上……”
“知道知道,”名叫王川的少年急不可耐地抓起宣纸,细细读两遍,背住了之后让一旁的小厮捧下去,然后才笑道:“香烛纸火我早就差人送去了,顺带一盒深海雪玉参。李哥当我是兄弟,这点东西我还是出的起的。不过也别怪兄弟我多嘴,你的诗名已经传遍京都了,何必再……好好好,算我多嘴……”
眼看李意卿眼睛一眯,王川就笑嘻嘻地讨扰绕过了这话题。虽然大家平时也都爱戏谑几句开开玩笑,但他知道这是李意卿的规矩,绝无改变的可能。
不一时,眼见李意卿杯中茶将饮尽,王川忍不住道:“真就不再留一会儿?那月棠姑娘真真是倾国倾城的可人儿,凭借李哥你的诗名,就是要一亲芳泽也是手到擒来啊。只要你愿意留下,兄弟我绝不含糊马上让你,给的东西就当贺礼了。”
然而李意卿只是慢慢地饮尽了甘茗,拍拍王川的肩膀,让他注意下身体,最好再注意下钱包,便挥挥衣袖下楼而去。
王川百般挽留无果,只好注视着那身白衣消失在视线里,心里为他浪费大好资源而哀叹几声之后,脸上露出期待着今晚的绅士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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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京都有三虎,一王,二宋,三世祖;青天有意难留伍,腾蛟起凤孟家树;满城春色何堪图?一枝李花倾无数。”这是好事者整理的京中有名青年才俊——的一部分。旁的暂且不提,这倾无数的一枝李花,说的便是这越国公府上三公子 ,京都第一诗才,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李三公子,李意卿。
一岁识文,二岁断字,三岁执笔,四岁图画,五岁吟诗,六岁作赋……如今十六岁的李意卿不仅面如冠玉,颜如舜华,更是已作出诗词文章近百篇,篇篇都是传世之作。因其才气太甚,近年来不说有旁的才子进京,连京都的才子都要出京“游历”,这就导致偌大的京都,竟是几无余者诗词。故而有戏言称:天下才气共一石,李家独占八斗;京都才气共一石,李家独占十二斗,余者倒欠二斗……
然而让李意卿最为著名的却不是他的才气,而是他的怪癖:他坚决不承认出自他手的任何一篇诗词文章是他所作,而是称自己为“代笔”,连落款都是“李意卿代”四字;一旦写出了名篇,他必然会在自己修建的“文豪祠”中焚香燃纸以为祭拜,因此最开始许多人都道他是借别人诗词扬名。但经人仔细调查之后,却发现这些诗词名篇竟是完完全全出自李意卿之手,他所提到的那些文豪也查无此人。于是大家便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怪癖罢了,又或者这是他梦中所作,只是自己不愿承认。
只是让众多女子心碎又心心念念的是,这位年方二八玉树临风的才子至今未有佳人相伴,即使也曾出入青楼,却也都是像今天这样替人作诗而去,从不留恋。让无数女子都心心念念的是,李家公子既未婚配,自己便能有机会一亲芳泽……不对,红袖添香;而让她们心碎的是,由此传出的李三公子有龙阳之好的消息……
不过这些都和刚刚离开依红偎翠之地、正在回府路上的李意卿没有关系。在他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声于他就如钱之于马总一般,完全不感兴趣。相比之下,他似乎觉得这街上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吆喝买卖更有意思,几番掀起帘子观看。若非总是看着看着就会被姑娘们灼灼的目光盯得他不得不回避一下,想必他会看一路。
回到府上,便有小厮来报。果真如王川所说,上好的香烛纸火十斤,外加一盒顶级的深海雪玉参已经送到府上。香烛纸火是祭拜先贤的,雪玉参则是李意卿收的“代笔费”,这一向是他的规矩。因平常与王川相熟,所以这次李意卿是说过不收代笔费的,但王川显然没在意。毕竟也是安阳侯府上的二公子,不差这点钱。
东西既然已经收到,那么便先祭拜吧。李意卿回到房中沐浴整理一番,便捧着祭品到了后院的文豪祠,寻到了“辛”字的牌位,开始祭拜。一拜,再拜,三拜。香已上,烛已明,纸已烬。青烟袅袅之间,李意卿目光凝滞仿佛出神,又像是虔心感悟若有所得。
“少爷,少爷……”
忽然传来轻声细气的声音让李意卿回过神来,虽然没有特别叮嘱,但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的也就那丫头了。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萱儿。
只见门边探出一个顶着一左一右两个丸子的小脑袋,一边扑闪扑闪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边张着红润的小嘴呼唤。明明正是调皮的年纪,脸上也没有被规矩教导过留下的呆板,却自然流露一种乖巧的神色,或者说,呆气……
每每看着自家小丫头这呆呆的表情,李意卿总忍不住要带上几分笑意,当然还少不了逗弄几番。正好这祭拜也算结束了,便起身走到呆呆的萱儿面前,一面伸出手来给小丫头摸摸脑袋挠挠下巴,一面问道:“这么急着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先是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然后想起自己不是猫咪,不由得呆了一下。正想辩解,又听见李意卿的问话,想起了自己来的正事,于是又呆了一下,才答道:“少爷,老爷让你过去呢……”
看着萱儿那时不时就要进入“Now loading”状态的呆萌模样,李意卿就觉得逗萝莉果然是一件其乐无穷的乐事。不过既然是自家老爹有事,还是先去的好了。反正现在是白天,有些事情还是晚上更有意思。
于是李意卿便拍拍萱儿的脑袋,说了一句:“今晚在房间等我。”然后噙着笑意离去,只留下小丫头呆呆地站在原地,努力理解自家少爷的深意。
这时的越国公李旭正在书房里品……酒。作为一个武将出生的大老粗,茶什么的对他来说简直是比白水还不如,就连这被夫人用道理劝服建起来的书房,墙壁上挂的也全是带尖儿的带刺儿的带钩儿的带刃儿的……
不过好歹是堂堂国公,总是这么一副样子难免会招人耻笑,所以这书房里什么经史子集围棋象棋琴瑟琵琶笔墨纸砚大红袍铁观音……等等也是一应俱全。招待客人的时候总得用上,平时让几个儿子到跟前来的时候也要摆出“为父文武双全”的气派来。倘若唤来的不是李意卿,那李旭早都品茶翻书了。只有这个老三,每次都要拖延将近半个时辰,偏偏他还毫无办法。可能这就是文武天生相冲吧。
不过也好,还能再逍遥半个时辰……
“爹,你唤孩儿来是有何事?”
当看到自家老爹端着酒杯鼓着眼睛,一只脚还踩在凳子上面的时候,李意卿就知道今天自己来早了。虽然他不太能明白知根知底的一家人做这幅样子是想忽悠谁,但作为一个孝顺的好孩子,他决定乖巧地站在一旁装作没看到,全然忽略了李旭进退两难的尴尬脸色。
书房里安静了一盏茶(五分钟)的功夫。
最终李意卿叹了口气:“爹,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不会给娘亲说,您老继续可好?”
书房里不知从何处传来长舒一口气的声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吨吨吨”灌酒声,更不知哪里传来的“三千两”“五千两”“太多了”“不讲价”的讲价声。片刻后,李旭捧着一杯清茶,翻开古籍,抚须与子论事;而其子也是恭恭敬敬,对答如流,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天伦乐景……
“卿儿,为父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问你。”痛失钱包的李旭收拾情绪,说起了今天要和儿子说的正事,“古人云,君子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你也年满十六了,所以也该……”
李意卿一呆:这是要给我说媒了?可二哥不是还没着落么,这就到我是不是太早?还是说终于要补上我的未婚妻了?
“也该考虑考虑要修行了吧?虽然你志不在此,但咱们是武将世家,总得有点修为傍身不是?要是在迟下去的话可就真的不妙了。”
李意卿:……
“好。”
唉,李旭是知道自家老三的,虽是生于武将世家,从小就是天赋绝伦,却对舞刀弄棒毫无兴趣,在他小时候三番五次劝他修行他都不作理会。但正如刚刚所说,武将世家怎么能一点修为都没有?所以还是得劝解一番,虽然估计也是脱裤子放屁……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孩儿说,好,孩儿愿意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