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裳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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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身无余念心厮守

陈彦,你留下我一个人,是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安悦脑中不再只有陈彦,她倏地睁开眼睛。“晔儿!”

听到她突然喊出一个名字,秦蝶儿有些吃惊。“姑娘,晔儿是你的什么人么?”

她方才说,自己已经昏迷了四天,这四天里,陈彦和自己跳入灵渠的事情恐怕早就传遍了蜀国,不知在朝廷里掀起了何等风波,那亓官铭歌有没有顶住压力,联合众臣将晔儿拥上皇位?

安悦不禁想到,离开天府时,陈彦将监国之权交给了靖王陈焕,自己对这个靖王不甚了解,可皇室中人,有几个不觊觎皇位的?况且晔儿年幼,靖王担任监国重权,会不会也生了篡位的心思?不然祝北辰如何会杀了自己的兄长和母亲篡夺皇位,陈彦又如何会杀死众兄弟坐上皇位?心里没由来的慌乱,也不敢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毕竟已跳入灵渠的蜀国皇后活了过来,对于有心之人绝对不会放过,甚至连累晔儿安危,思及此,只是虚弱说道:“能带我回天府吗?”

“恐怕不行。”秦蝶儿为难的摇摇头。“姑娘,我们是越国人,我们的关牒在蜀国的每个地方只能用一次,天府,我们已经去过了。”

自己和陈彦不就是在天府的雅会乐馆看她的表演么,安悦不由失望,就想着自己独自回天府罢,又听廖玉儿说:“若不是你,我们早就启程回越国了,哪里还会待在这里,现在蜀国刚换新君,万一政权有变,我们就回不去了。”

闻言,安悦睁大了眼,声音嘶哑。“新君,是谁?”

见她反应这么大,秦蝶儿有些奇怪,却还是说道:“姑娘,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蜀国君王已死,新君于两日前继任。”

安悦着急得不得了,就想知道晔儿有没有即位,奈何她们也不知道,下意识要自己出去打听,可试了几次也起不来身。

秦蝶儿看她的样子,就劝说道:“姑娘,你已经昏迷了四天,哪里还有力气,听姐姐一句话,吃点东西,等身体恢复了再想其它的吧。”

安悦也知道自己这样不行,就连想出去打听晔儿的消息都做不到,哪里还能妄想保护晔儿,就在秦蝶儿的喂食下吃了一碗粥,还喝了汤药,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和体力就要出去,秦蝶儿担心她的身体,就让小厮蒋科陪着她一起,万一她有个什么,蒋科一个男人,也能抱得动她。

到了街上,安悦没有方向,也不敢随意问人,想到新皇即位都要昭告天下,通知诸国,那么在府衙门前定然会张贴告示,于是询问到府衙,果然有新皇即位的告示,只不过告示上书:先皇陈彦不幸战死青州,太子陈晔应继承大统,然其太傅亓官铭歌欲挟太子祸乱朝纲,事败杀太子泄愤,靖王临危扶国,诛灭乱党,着即皇帝位,尊先皇陈彦神武君威皇帝,改国号昌平,蜀国平安昌宁。

“靖王!”当下,安悦只觉站立不稳,靠在了旁边树上,亓官铭歌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人,他怎么可能背叛太子!这种谋权篡位的伎俩,竟被他说得冠冕堂皇!居功至伟!

蒋科连忙扶住她。“姑娘,你怎么了?”

此刻,安悦已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她向来待陈晔如亲子,竟然就被夺取皇位的陈焕杀死杜绝后患,只紧紧捏住的拳头让指甲陷进肉里。

陈彦,我知你记挂晔儿,可是,现今连晔儿也没了,如果你还活着,谁敢觊觎皇位!若非拓跋承旭联合祝北辰,你又怎么会死,说什么挚友,在皇权面前,都是笑话!“都是笑话。”

“姑娘?”蒋科见她诡异笑容,不禁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身侧再无在意之人,安悦岂会无事?陈彦之死已让她绝望,可绝望之中,还有陈晔为她点亮最后的希望,现下陈晔被篡夺皇权的陈焕害死,心底处唯一的光亮被熄灭,她已如行尸走肉。

她毫无反应,目光凝滞,蒋科只得将她背回了客栈,秦蝶儿和廖玉儿见她这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廖玉儿说道:“师父,我们还是赶紧启程吧,就不要管她了。”

“这话怎么说的,这姑娘如此可怜,我们既救了她,就该好人做到底。”秦蝶儿也有一丝犹豫,却还是说道:“不如,我们将她带回越国吧。”

廖玉儿斜瞥了一眼安悦。“师父,你看她身体这么虚弱,如何经得起旅途奔波?”

“正因如此,若将她独自一人留下,没人照料,也不知会发生什么。”秦蝶儿皱着眉头说道:“可我们也得尽快回越国了,否则年关将至,我们如何能赶得及入宫献舞。”

“也是。”廖玉儿虽不待见她,但好歹是个人。“若丢下她,恐怕真的会死也不一定。”

两人谈话间,安悦皆听在耳中,独有那句入宫献舞让她心里微动,下意识道:“带我去越国。”

忽听她说话,两人都有些吃惊,秦蝶儿问:“姑娘,你真的愿意跟我们去越国?”

“我要去越国,让我入宫献舞。”安悦如是说道,此刻,她整个人的目光中已经有了神色,入宫献舞这句话令她想起了秦蝶儿天下第一舞姬的身份,秦蝶儿每岁新年之际都要入宫献舞,这已经成了越国不成文的习惯,虽然她的仇人太多,可她最深的仇恨已不再因为自己,是害死陈彦的人,是联合祝北辰害死陈彦的拓跋承旭,况且,要靠近祝北辰和陈焕不易,这两个人若知道自己还活着,不知道会如何防备自己,而借助秦蝶儿入宫献舞的机会杀了拓跋承旭就容易多了。

“哈哈。”廖玉儿一听就戏笑了起来。“就你,入宫献舞?”

安悦看向她,眼神毅然。“我,要入宫献舞。”

廖玉儿被她凌厉的眼神看得一怔,秦蝶儿却是将廖玉儿拉开问道:“姑娘,你会跳舞?”

安悦定定说道:“将我带上,待我身体恢复了,我跳给你看。”

看她如此自信,秦蝶儿居然有了相信了几分,便说:“好,那我就拭目以待,对了,既然姑娘要跟我们去越国,我们自该认识认识,日后也好相处,我叫秦蝶儿。”指了指廖玉儿。“她是我的徒弟廖玉儿,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自然,祝安悦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太多,安悦是万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试想,她既是燕国公主,又是已被人认定身亡的蜀国皇后,这层身份若被他人得知,岂能安全,想着和陈彦的点点滴滴,遂说道:“我姓莫,名依。”

莫依,莫依,原是生死相依的感情,却最终不能相随。

她听到自己的声名仍能镇定自若,秦蝶儿不难猜想她的身份当是不一般,她眼中的孤傲和冷漠,想是她的过去她是不会说的,就算她说,必也不会是真,便道:“莫依姑娘,那以后我们就算是一家人了。”

当夜,安悦开始主动进食,主动吃药,秦蝶儿他们忙着收拾行礼,准备一早就上路,安悦坐到镜前,才发现自己头发散乱,而头上戴着陈彦为自己雕刻的木簪已不见了踪影,灵渠那样大的水势,头上的木簪怎会不被水流冲走?她露出惨笑。“陈彦,你终究是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可是,你早已刻入了我的身体,无须什么念想,因为,你一直与我同在。”

翌日,安悦随秦蝶儿踏上了前往越国的路途。

萧索的宅院,秋风瑟瑟,本已该死了的亓官铭歌只觉寒凉彻骨,落叶纷飞过他的脸畔,如刀割一般疼痛,他想抬手去拂开落叶,微微动了一下身体,那些干涸血渍,结痂的伤口又被崩开,痛得他忍不住惨叫一声。

剧痛使他清醒,他看见地面上残留的血迹,陈晔那小小的身体被一刀穿过胸膛的画面就立刻浮现在他眼前,就如刚刚发生一样。

他伸出手大叫一声。“不!”

然而,是空旷的回音,和耳边呼呼的风声。

这一瞬,亓官铭歌彻底清醒,陈晔就这样被人杀死在自己面前,当晚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那些人说,靖王会帮太子治理好蜀国,让他们安心受死,为了皇位,靖王竟诛杀了年仅七岁的陈晔!

陛下一生睿智,却将靖王看走了眼,命他监国之任,让他有机会杀太子篡位夺权,他如何对得起陛下信任?

可对于信任,自己又如何对得起皇后?自己包庇岳婷谋害皇后,险些让她葬身火海,自己本该以死赎罪,可她却保全了自己性命,不仅如此,就连责罚都未,甚至还让自己继续担任太傅,教导太子,这份信任,当以万死效忠。

然,陛下皇后出征青州,自己身为太子太傅理应有保护太子之职,在刺客诛杀太子之时,自己没能保护好太子,让太子就死在自己眼前,最可笑的是,自己却没能随太子一同去了,以全自己护主之心。

身体的疼痛不及亓官铭歌对安悦的愧疚,他趴在地上失声痛哭,一遍遍说道:“皇后,臣有愧于您,有愧于您......”

他曾面容俊秀,却在那晚刺客的乱刀之下被砍得面容毁去,狰狞的伤口因他的痛哭崩开,眼泪和着新溢出的鲜血染红他的脸。

他还要什么容貌,他已无颜存活于世,可是就算要死,也该当面向皇后请罪,那晚,刺客对他说,陛下和皇后已坠入灵渠身亡,他想,他该死在灵渠里,如此,才能找到皇后,有机会赎罪。

于是,他想要去灵渠,奈何他近乎体无完肤的身体已经站不起来,他只能咬着牙爬着前进。

在黄土尘屑里,他浑身是血的模样令几个路人吓得远远避让,也不知爬了多久,他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过去。

说来也巧,吴平忠带着吴颖避世远遁,也没想好要去什么地方,只想着远远离开皇城天府为妙,便驾着马车没有目的的行驶着,行至昌州偏远乡镇,看到地上趴着一个不知生死之人,路边观看的人对其指指点点,吴颖瞧见了,觉得地上的人浑身是血十分可怜,就对吴平忠说道:“兄长,你看他受伤严重,也不知还活着与否,你能去看看吗?”

吴颖在吴明和吴平忠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便知道他们是对她极好的人,也就与他们相认了,只是,她的失魂症依然没好,如同少女一般纯真,善良。

吴平忠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在她的要求下还是不忍拒绝。“好,哥哥这就去看看,你在车上不要下来。”

吴颖点点头,吴平忠这才走到受伤之人身边,蹲下来轻轻摇了摇他,见无反应,便将他的头抬起,想探他的鼻息,看是否还活着,这一抬,却是让他看到了几分熟悉。

虽然他满脸血污,但眉眼五官是不会变的,吴平忠赶忙从马车上取下水壶,用毛巾蘸了水擦去他脸上的血污。

待血迹尽除,除去脸上一条深长的刀疤,这不是蜀国最年轻的状元,太子太傅亓官铭歌么?

吴平忠在途中就已在府衙的告示中得知靖王登基为帝,太子已经身死,此时在这里见到太子太傅孤身一人又浑身是伤,哪里来的能力挟持太子,妄图权力?

想来是那皇权争斗,亓官铭歌本是想护太子躲避靖王追杀,却成了祸国乱政的奸人,不由同情他的遭遇,将他救上了马车。

好在吴平忠常年生活军中,打仗焉会没有负伤之理,让他养成了一个随身携带金疮药的习惯,也懂得一些救治方法,他把亓官铭歌的衣服撕开,用毛巾擦洗他身上的血污,然后将金疮药敷在他的伤口上。

吴颖见他身上十数道刀伤,连连挤眉。“兄长,他怎么伤得这么重,还有没有救啊?”

吴平忠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查看他的伤势。“倒是没有伤及到肺腑,尚能一救,只不过他流血太多,怕是要昏迷一阵了。”

“那我们要不要给他请个大夫?”吴颖问道。

以亓官铭歌的身份,自然不能就医,吴平忠说道:“不用了,哥哥知道怎么救他,现在,他已无大碍,我们还是先找一处地方安顿下来再说。”

“我听兄长的。”吴颖笑道,眼中清明毫无杂质,于她的人生,患了失魂症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