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前有故人却情怯
一晚上安悦都没怎么入眠,她最后一个至亲没了,她如何还能睡得着?
辗转难眠,便也不再强求能够睡上一觉,她刚一起来,唐翔前来求见,知他来求见自己必是因为荣安的事情,就立刻召见了他。
陈彦此时正在早朝,祝荣安的事情,让唐翔禀报给安悦处理。“娘娘,祝荣安早夭,宜尽早入土为安,可吴颖抱着她不肯松手,您看该如何处理?”
历来婴孩早夭都是不吉利的事情,最好是当天过世当天下葬,安悦知道荣安的死对吴颖的打击很大,不由问道:“皇嫂的情况怎么样?”
唐翔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她形容癫狂,恐已精神有恙。”
“疯了?”安悦苦笑,荣安是她有勇气活下去的动力,而现在荣安已经死了,她同自己一样,满心的仇恨和难过已无处投放,好在,自己还有陈彦,而她,还能有谁?“也是,荣安都没了,她怎么还能安然无恙。”
唐翔试探的问道:“那娘娘您看?”
“尽早将荣安入土为安。”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吴颖曾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妃,而今沦落如此,只是因为嫁给了自己的兄长,如没有嫁给兄长,或许她能安然一世,不论是对她的愧疚还是补偿,安悦说道:“至于皇嫂,你要好好安顿她。”
“是。”唐翔心中有了计较,她这般说了,只要在不伤吴颖的情况下将祝荣安安葬,自己也就能交差了。“臣这就去。”
见他要走,安悦忽又叫住他。“你等一下,本宫让小鱼同你一起去。”转过头对慕容愉说道:“小鱼,你去看看皇嫂的情况,本宫也可以放心些。”
她一夜未眠,精神状态也十分不好,慕容愉担心的道:“可娘娘您也需要奴婢的照看。”
“经历了这许多事,难道还有什么是本宫不能承受的吗。”安悦朝她微微点头。“放心去吧小鱼,本宫无事。”
吴颖也是可怜之人,慕容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同唐翔一起去了吴颖的宅邸,一路上问了些吴颖的情况,当看到吴颖时,却还是有些诧异。
两个侍卫去抱她手中的荣安,她竟张口就咬,唐翔紧紧的拉着她,她拼了命的就是不撒手,还大喊:“你们休想抢走我的女儿。”
可一个女子哪会是三个大男人的对手,他们很快从吴颖手中抱走了荣安,而吴颖就像被夺走了生命,随之一声刺耳的尖叫,就此昏厥过去。
唐翔把她安放到床榻上,慕容愉便去仔细看了看她的状况,可看着看着她又醒了过来,一见到面前的唐翔和慕容愉,她就露出十分怯懦的神情。“你们是谁?”
自己和唐翔她都是见过的,她虽然受了刺激,却不至于不认识,慕容愉问道:“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吴颖摇了摇头,还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自己,显然是有些害怕。
精神受太大刺激或许会出现失忆的情况,慕容愉又试着问:“那你知道你是谁吗?你在哪儿吗?”
吴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确实不知道,又朝周围看了看。“这是哪儿?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果然是失忆了,不过比之先前的癫狂,这样的她安静了许多,慕容愉就对她说道:“这是你的家,你叫吴颖,先前不小心磕了脑袋,所以现在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会好好照顾你的。”
吴颖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们。“你们真的会照顾我?”
慕容愉对她笑着说道:“你看,我们不是一直照顾在你床前吗?如果要害你,怎么还会照顾你,你说是不是?”
吴颖想了想也是,就笑着说道:“那我肯定让你们担心了。”
“只要你醒了就好。”慕容愉继续问道:“你试着再想想,看还能想起什么来吗?”
吴颖转了眼珠想了半天,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变得有些激动,起身抓着慕容愉。“怎么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别害怕,别害怕,你只是一时忘记了而已。”慕容愉安慰的说道,自己这么问,也是为了确定她的病情,现在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然不假。“这样,你先吃些东西,等养好了身体,以后就会慢慢想起来的。”
唐翔立马吩咐下人去准备吃食,慕容愉见此也会意过来,同吴颖说道:“家里会有人照顾你的,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不过,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说完,就走出屋外,唐翔这才问道:“慕容姑娘,她怎么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这种症状被称为失魂症,是因所受刺激太大,选择遗忘来了却痛苦。”慕容愉如是说道:“其实,也就是精神有异。”
唐翔似懂非懂。“那她忘记了所有的东西,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发狂了?”
“当然不是。”慕容愉缓缓说道:“我刚才已经试探过了,你也看见了,我让她想以前的事情,她就会显得比较激动,那是因为往事对她来说太痛苦,她若是强行去想,就会再次受到刺激,所以,以后千万不能在她面前提到荣安。”
唐翔说道:“我知道了,会吩咐下去的。”
“有劳唐大人了。”慕容愉朝他略微行礼。“如此,我就先回宫了。”
“你先回去也好,免得皇后挂心。”唐翔颔首回礼。“我晚一些回宫,再看看情况。”
慕容愉告辞离开,难得出回宫,也就边走边逛,看了看蜀国都城天府的风情,作为医者,在经过药店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她在一家药店旁边,却看到了流连客栈,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
若这家客栈凑巧用了流连两字,那不凑巧的就是它为何会开在药店旁边?慕容愉下意识觉得,这就是为了吸引自己,让自己知道,此流连客栈就是以前在燕国的流连客栈。
心中既期盼远在越国的拓跋承旭和谢全想起自己,但事实在提醒着自己,流连客栈的出现仅仅只是为了祝安悦,因为自己是祝安悦身边的贴身侍女,安悦的情况只有自己最为了解,而拓跋承旭已经是越国的皇帝,很容易就能探知他国的信息,但他想得知安悦的确切消息,只会相信自己。
慕容愉犹豫的望着流连客栈,心想,如果同他们有了联系,现在相对平静的生活或许就会扰乱,毕竟自己得到拓跋承旭的命令是照顾好安悦,而自己也一直努力的这样做着,且渐渐成了习惯,加上自己眼见陈彦对安悦如此的好,也希望安悦能有一个对她这般好的人永远守在她身边。
最重要的是,自己觉得安悦是个不详的人,她身边的至亲都已经死绝了,连还是婴孩的祝荣安都没能躲过,自己深知拓跋承旭喜欢安悦,可自己却一点不想拓跋承旭和安悦再扯上关系,谁能保证安悦会不会牵累拓跋承旭?如今安悦已经有了陈彦的保护,就不需要拓跋承旭再牵肠挂肚,自己也会完成对拓跋承旭的承诺,好好照顾安悦。
思及此,慕容愉后退了两步,然后快步离开,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她不是背弃了拓跋承旭,她只是想拓跋承旭好好治理越国,过他自己的人生,而他心爱的祝安悦,就由自己来帮他守护。
回到宫里,慕容愉将吴颖的情况如实告知安悦,安悦反而有些欣慰。“她能忘记是她的福气,她余下的人生也就不会痛苦了。”
慕容愉适时劝道:“娘娘,您也可以像她一样选择放下,您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了。”
知道她是想劝自己想开些,可安悦如何能做到?“如果连我都忘记了,那他们的仇还有谁会记得?”
“娘娘,奴婢没有要您忘记的意思,奴婢只是不愿您将所有的事都放在心里独自承担,那样太辛苦。”慕容愉蹲下望着她。“娘娘,您记得殿下将我托付给您是为了什么吗?是想奴婢能好好照顾您,他希望您能平安喜乐呀。”
拓跋承旭,虽然在他离开燕国后,自己和慕容愉都没有刻意提起过他,而今重提,难免不想起以往两人真心相待的时光,他是最懂自己的人,也是自己唯一的朋友,犹然记得七夕那晚,自己为帮他脱困跳下了马,他竟威胁祝北辰,若自己有任何闪失,必举国来犯,这等真挚的情感,自己怎会忘记,安悦说道:“听说承旭已经掌管了越国,也立了皇后,他现在应该过得幸福了吧。”
从前在燕国的种种屈辱和艰难生活历历在目,他们三人彼此相依为命,想尽一切办法逃离燕国,终于在苦熬了六年之后,拓跋承旭回到了越国当上了皇帝,自己也不负使命,不负三人如兄妹的情义,自己当然希望他能够幸福,然在看到流连客栈时,自己深知拓跋承旭还是没能放下安悦,他纵然成为帝王,依然还在打探安悦的消息,依然心系安悦,依然还心存希望。
可这些又怎能让安悦知道,让安悦知道,一直以来,拓跋承旭都深深的爱着她,其实,他们两人之间就此断却联系是最好的结局,互不牵念,拓跋承旭也就不会为了安悦的怨恨而苦恼,彼此安然一世,或许时间久了,就能淡忘曾经的情义。
慕容愉不置可否。“能离开桎梏,就是幸福。”
“很好,承旭以前过得太苦,他是时候过幸福开心的日子了。”安悦嘴角微微上翘,忽又皱起了眉。“小鱼,你说我以前是不是过得幸福了,老天才会让我经历所有亲人的生离死别?”
“娘娘,事情的发生不是您能控制的,更不是老天所安排的,与您无关。”慕容愉劝慰道,心里却是觉得她的命格实在是有些凶煞,这也是自己不愿她和拓跋承旭再扯上关系的原因。“终究是祝北辰觊觎皇位,才有了这后面许多的悲剧。”
安悦望向门外,眼中无怒无悲,她平淡说道:“是啊,都是因为祝北辰。”
可平淡的下面,是隐藏了多少的仇恨和哀伤。
燕国皇宫里,宋臻一国之母却以银簪束发,身上所穿的衣衫也朴素之极,与宫女无二,宫中伺候的宫人也是裁减了一半,她将所有的财物都捐给了前方将士,以图能为祝北辰帮燕国度过难关。
有她以身作则,使得很多官员都捐出了钱财,算是帮了祝北辰一个大忙,可仅靠这些财物,要支撑大军作战仍是杯水车薪。
朝会上,有人提议向百姓加收一成赋税,以此来解决军队的粮饷问题,薛从之立马反对。“将士在外拼搏就是为了能让百姓过得安康,如果朝廷加重税收,很多百姓就要过上忍饥挨的日子,那将士们的拼搏为了什么?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官员便说道:“薛大人此言差矣,若将士们吃不饱饭,没有力气与贼寇作战,又谈何保家卫国?”
另一个官员也说道:“是啊,难道任贼寇肆意烧杀抢虐,到时候百姓就不是忍饥挨饿的问题了,是流离失所啊薛大人。”
薛从之一时无言以对,但他仍旧坚决反对。“反正我是不会同意向百姓加税的,至于将士们的粮饷,我们再另寻办法。”
“薛大人,刘尚书还在前方作战呢。”一个官员朝他说道:“难道您连您女婿的死活也不管了吗?”
“刘定宇身为朝廷重臣,就该为国为民。”薛从之毫不退让。“纵然他身死沙场,也是他为国捐躯了。”
“还是薛大人高义啊。”一个官员对他作揖。“下官佩服,佩服啊。”
“......”
殿上吵闹不休,祝北辰也是拿不定主意,这些天他已经想得头都疼了,若不增加税收,就没有钱粮给前方将士,如此一来,将士们哪里还能奋力作战,甚至有可能引发兵变,更不要说有粮食赈济当地百姓了,可若增加税收,百姓身上的负担就会加重,自己也知道,很多百姓都是靠着所种的粮食养活一家人,如果再拿走他们一成的收入,或许真会吃不饱饭了,话说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如今燕国面对的问题,实在让人伤透了脑筋。
他抚着额头,继续看着朝堂上的争论,看看他们究竟会争出个什么结果,自己也好有个决断。
“报!”这时候,一名传报官拿着加急信件从殿外喊到殿内。“禀陛下,青州节度使方博急奏。”
方博驻防青州,那里连接燕蜀边境,祝北辰未及思索。“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