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裳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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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父女情义难复还

熟悉的声音,轻柔的语气,纵然心里怨怼,在听到父皇对自己的轻唤,跪在灵柩前的安悦还是忍不住回头。

他曾是燕国之主,他用他的权力地位给予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却也是他纵容了毁灭自己一切的祝北辰。

在女儿木然的目光下,祝怀恩再次轻唤。“安悦。”

这一刻,所有故作的冷漠都没有了意义,不管心中对他有多深的怨,他始终是那个宠爱自己的父亲,安悦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只深深唤了一声父皇。

祝怀恩动不了,却因这声父皇激动得落下泪来。“安悦,几日来你都没有同父皇说过一句话,父皇知道,你还在怨父皇,对不对?”

自己确实还在怨他,可看到他虚弱到动都动不了的身体,安悦不再像以前那样娇蛮,她退让了。“没有父皇,女儿只是不知道该跟您说什么。”

“安悦,父皇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你不能接受。”祝怀恩看着她。“父皇也很难过,但斯人已逝生者如斯,父皇同你一样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儿子,可是安悦,父皇也很高兴,因为你还活着,你是父皇最在意的人,父皇舍不得见你受一丝丝委屈。”

“是吗父皇?”安悦这些时日觉得把一生的眼泪都已流完,眼中只剩下仇恨。“可是祝北辰明明是谋逆篡位,他杀了母后,杀了皇兄,您不仅不为母后和兄长报仇,还将皇位给了他,因为他的野心,女儿永远的失去了母后,兄长,在您看来,竟然只是一点点委屈而已?”

“安悦,你终于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祝怀恩目不转睛的注意着女儿面上的变化,他看到了她的仇恨。

“父皇口口声声说在意我,就应该知道我不仅仅只是委屈,我是恨。”安悦也注视着他,眼中迸射的光芒如寒冰冷峻。“我应该恨杀害我母亲和兄长的仇人!”

“该,父皇也恨。”祝怀恩认真的说道:“可是安悦,父皇虽恨却不得不这么做,终究父皇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了。”

“他谋夺了您的皇位,您还当他是您的儿子?”安悦眼中尽是不解。“难道就不能从众多堂兄当中挑选一位出来继承皇位么?”

“安悦,你不懂,皇权不能落入旁支!”祝怀恩怕女儿不理解自己的苦心,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这样,你的处境将会更危险。”

“如今我孑身一人有何危险可惧?”安悦反问:“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性命么?我根本就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你认为就算我将皇位给了别人,别人就能让你安然于世吗?你作为燕国最尊贵的公主,别人只会忌惮你,一旦他坐稳帝位就是你的死期。”祝怀恩的泪止不住的下落。“而且安悦,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仇恨这么简单,你可有想过,祝北辰都敢谋逆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他的目的只是皇位,只要将皇位给他,他就会安下心来治理燕国,如若我不把皇位给他而给了别人,那么祝北辰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领兵夺位京都必会大乱,然而不管是谁夺得了皇位都会落下一个来位不正的罪名,时间一久,皇室的诸多藩王也会卷入这场皇位的争夺,毕竟人人都想当皇帝,由此战乱四起,受苦的却是燕国百姓,难道你想看见燕国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么?”

虽然知道父亲所说为实,但安悦已被心中的仇恨禁锢,她自小身份贵重又极受宠爱,根本不懂什么民生疾苦,她只在乎她所在乎的人,其他的事与她来说无关。“父皇,您是在乎您是否还有后嗣吧。”

这句话太狠,暗道自己害怕绝后,诚然自己确有这样的想法,但先前所说也未必不是心中所想,祝怀恩知道她的偏执,从小便是,要让她原谅祝北辰和自己已是不能,可自己是发自心底疼爱这个女儿,不想她因为仇恨而痛苦,或许远嫁蜀国离开这伤心之地,倒是很好的选择,自己本就打算让她去青州以保她安全,后来祝北辰告诉自己蜀国皇帝陈彦求娶安悦为后,这样一来,她的安危自己也就不用担心,唯一的遗憾是以后再不能相见。

仿佛她还是在自己身边玩耍的小公主,不停的唤着自己父皇,祝怀恩近乎期盼的目光。“安悦,再唤我一声父皇吧。”

安悦的确不能释怀,可看到父亲那样的神情不觉心软,她唤道:“父皇。”

祝怀恩的眼泪复又落下,安悦知道,无论自己和父亲有多深的误会以及怨恨,他依然如往昔疼爱自己,起身走到他的身前,像以前一样趴在父亲的腿上,可祝怀恩却连抚摸女儿的头也做不到了,只能将满心的话说给她听。“安悦,往后你到了蜀国,父皇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过也好,或许到了蜀国你会有新的人生,将燕国的一切都忘记吧。”

抬起头,安悦眼中哀怨。“果真如父皇所说吗?难道父皇不知道,就算女儿嫁往蜀国,也不过是祝北辰手中的棋子罢了。”

当了多年皇帝的祝怀恩岂会不知祝北辰耍了些什么手段,虽说刘定宇是祝北辰的人,祝北辰继位后刘定宇和安悦注定无法继续做夫妻,可安悦毕竟将所有的感情都投放在了刘定宇身上,纵使两人不能在一起,安悦也绝不会答应嫁往蜀国,除非祝北辰要挟了她,想想祝北辰留下了太子妃和荣安郡主的性命,祝怀恩便清楚了其中原因。“他拿荣安的性命威胁你?”

“既然父皇知道,就该明白祝北辰是一个什么的人,他不光杀了母后兄长,现在,连我这样一个苟延残喘的人都不放过。”安悦眼中燃着仇恨的火光。“女儿也就这么一点价值了,他却毫不留情要将女儿最后这点价值发挥利用用来稳固他的皇位,这样的人生是新的人生吗?就算女儿想要忘记现今的一切,但又如何能够?”

深吸了一口气,祝怀恩明白她所言为实,可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变她的处境,想让她如以前一般仍是那个骄傲刁蛮的公主,然已无能为力,不管怎样,她嫁往蜀国都比留在燕国好,这不仅是她唯一的选择,也是她最好的选择。“安悦,无论如何答应父皇,你要抛却仇恨,如此,你才能过得幸福。”

父亲依旧希望自己开心快乐,只是那样的生活已是奢望,安悦努力的想笑给父亲看,眼眶已然通红却无泪流。“父皇,女儿做不到了,倘若能让祝北辰死,哪怕让女儿以性命相抵,女儿也毫不犹豫。”

“安悦,他不能死,否则天下大乱......”祝怀恩听到后惊得一身冷汗,他了解她的倔强,他看出她想复仇,他想告诉她如果祝北辰真死了,那么不仅仅是燕国会乱,到时候整个天下都会想要分一杯羹,吞食燕国这块肥肉,可是安悦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父皇,女儿累了。”安悦起身离去,任祝怀恩在她身后唤着她的名字也不会回头,她怕自己回头,在父亲炽热的目光下她会心软,会真的忘却了仇恨。

可是安悦,以后的你会知道,若你真的忘却了,该有多好。

经过了两日的赶路,越国皇城出现在拓跋承旭眼前,面对阔别多年的大都,他没有太多激动的情绪,他的激动源于快要登上越国皇位,就可以将安悦接到身边,完成自己的诺言,也是自己的梦想。

在周庆的领路下,一行人畅通无阻进入了大都,如拓跋承旭猜想的一样,周庆果然是母妃的人,因为周庆将他带到了丞相穆南的府邸。

其实在到了丞相府之后拓跋承旭仍拿不准周庆究竟是不是母妃的人,直到他见到了丞相穆南。

穆南原本不是丞相,是翰林院学士,曾是拓跋承旭的老师,后来拓跋承旭到燕国为质,经过贵妃张翎的努力,穆南终于升任丞相,为的是有朝一日拓跋承旭归国,做为拓跋承旭老师的他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当拓跋承旭见到穆南时,途中所有的担心都消散了,还未等周庆给穆南说明来意,拓跋承旭就先他一步跑到穆南身前。“老师,是我。”

看着眼前的人,虽然过去六年,原本少年的他已经长成了高大的男子,皮肤也变得黝黑,可穆南还是从他的眉眼中认出了他,顿时老泪纵横。“殿下,是您,真的是您,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

想要立功的周庆看到这一幕霎时明白过来,丞相穆南称呼他为殿下,而这个殿下自己未曾见过,只有唯一的可能,他便是到燕国为质的储君拓跋承旭!

想着自己早先还想杀了他,周庆只觉后背冰凉,立马跪到地上,连声说道:“殿下,微臣不知是您,先前多有冒犯,万望殿下恕罪。”

拓跋承旭是非分明,这本就是自己的主意,害怕暴露身份惹来杀身之祸才有了这么一出,现在,自己应该庆幸他是母妃的人,这样自己到了大都后也不必想办法脱身了。

穆南还以为是周庆将拓跋承旭带回了越国,但看现在的情形并非自己所想了。“这是?”

拓跋承旭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再看向周庆。“说来是我的原因,皇后对我一路追杀,我担心不能平安回来才设计于你,若非你,我也不能安全回来,起来吧,你有功无罪。”

“谢殿下,谢殿下。”周庆连连叩头,心中实是后怕。

明白原由,穆南让周庆先去休息,拉着拓跋承旭到了屋内说话,还吩咐下人拿来许多吃食,并让人处理了三人的伤势。

一路上,拓跋承旭和谢全,方奇的确没吃什么东西,周庆也是为了防止他们有力气逃跑才这么做,三个人都饿得不行,见到一桌饭菜都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他们的样子,对拓跋承旭有着师生情谊的穆南感慨道:“殿下,这些年您受苦了。”

六年的质子生活,拓跋承旭早就习惯了艰苦的生活,他猛吃东西不是因为见到了丰盛的饭菜,只是因为他很饿,曾经在燕皇宫,那些馊饭剩菜他也一样吃得下去,他明白,若不能吃饱,又哪有力气生存下去,如同现在一样,他不吃饱,又怎会有力气去做接下来继承皇位的事情,他明白,要坐上那个位置,不只是一个储君头衔就能办到的。

拓跋承璟的母亲是皇后,有她为拓跋承璟谋划,非嫡子的拓跋承旭要想顺利继承皇位并不容易,习惯性的笑了笑,说道:“老师,说不苦是假的,但能平安回来就都值得,现在宫中是什么情况,还请老师跟我说说。”

“殿下,不用您说老臣也会马上告诉您。”穆南一扫那种师生久别见面时的情怀,顿时严肃起来。“陛下大行可能就这两天的事情了,不过正因如此,宫中戒备森严,想是皇后料定了您不能回来,想趁陛下大行后立马让二殿下在灵前即位,一旦事成,就算那些支持您的大臣也无从反驳,毕竟他们并不知晓您已经回来了。”

拓跋承旭立即说道:“那还等什么,我立马进宫,皇后的算盘也就白打了。”

“哎。”穆南的脸色很差。“坏就坏在此刻不是进宫的时机,现在整个皇宫几乎都落在皇后的手上,若此时进宫于殿下来说反倒危险,老臣以为不如再等等。”

“等什么?”拓跋承旭也知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自己可以等,安悦却不能等了。“难道等拓跋承璟灵前即位,皇后放下戒心?那我拼死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殿下莫急,老臣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穆南有几分为难。“只是要让殿下受些委屈。”

“老师,质子的生活想必你也知道,难道我还怕委屈吗?”拓跋承旭一脸郑重。

这些年谢全陪他度过艰难的质子生活,深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遂附和道:“丞相大人您快说吧,殿下为质六年委屈六年,一路上死里逃生为的就是能继承帝位,而今再受一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一想到他在外受苦多年,穆南不禁又落下泪来,缓和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殿下,您以储君的身份入宫定是不难,只是,就算您是储君,可皇宫还在皇后的掌控之下,难保她不会加害于您,所以臣想,让您扮作臣的随从,臣以为陛下侍疾的借口入宫,皇后也就不知道您已经回来了,到时候您当着众人的面出现,皇后便再没有机会谋害您了。”

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意思,拓跋承旭眼睛一亮。“老师是想瞒天过海?”

穆南颔首。“殿下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