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技术创新价值、技术创新人文价值

价值是人类实践过程中关于生存与发展的核心问题。价值是研究“世界对于人的意义”，是“客体对于主体的意义”。价值的本质是什么？是主体的固有属性，还是客体固有的属性？马克思说，“价值这个普遍的概念是从人们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的”，从客体满足主体的关系中来确定，“是人们所利用的并表现了对人的需要的关系的物的属性”。把握价值的根本属性，必须从客体、对象的存在及其状态与主体本性、需要、能力之间的关系中确证，其核心是作为主体的人，他的需要、本性、发展能否得到满足或满足的程度与深度。价值的实践活动是价值主体的主观需要和价值客体的属性发生关联的载体和现实基础，价值的客观性与主观性只能统一到价值的实践活动中来。价值是“关系范畴”，不是实体范畴，它的客观性就是表现为主体与客体之间关系的“客观性”。

那么，技术创新价值是如何体现这种“关系范畴”的呢？判断技术创新价值关系范畴可以在下列四方面进行。第一，创新客体的价值；第二，指向谁（创新主体）的价值；第三，能够满足创新主体哪一方面的需要的价值；第四，通过什么方式实现价值。从技术创新主客体关系来看，在创新活动过程中，主体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去改造客体时，也就是作为主体的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过程及其结果，而结果会有两种方式呈现出来，即对人的生存与发展持肯定方面，称为正面价值（肯定价值）；对人的生存与发展持否定方面，称为负面价值（否定价值）。从创新客体实现满足创新主体的过程来看，技术创新价值分为潜在价值、内在价值、现实价值。潜在价值是创新客体的潜能或者待开发的价值，是创新客体中潜藏的未被开发利用的可能的价值；内在价值是创新客体内在具有产生某种价值的性能或者功能，是创新客体具有的作用于创新主体产生某种价值的内在的现实可能性；现实价值是现实中创新客体已经作用于创新主体，并对主体产生的效应。潜在价值与内在价值是有区别的，前者为待开发的潜质是未被人认识和利用的价值，后者为已经现存的未显现出来的价值。在创新实践活动过程中，价值创造一般由潜在价值变成内在价值，再由内在价值转变为现实价值。所以，本书认为，技术创新价值是指在一定的市场条件下，技术创新主体通过创新实践活动，使技术创新客体改变价值形态，满足自己或其他主体某些方面的某些需要的效应关系。技术创新价值包含经济价值、社会价值和人文价值，这三者的划分没有严格界线，三者存在包容、交叉的区域。比如，网络技术的创新带来产业的升值（经济价值），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和改变人们的交往方式（社会价值），这本身就包含了人的自由与发展（人文价值）。

“人文”包含两方面的意思：一是“人”，另一是“文”。前者往往与“人性”等同，后者往往与“人文科学”等同。这两方面总是结合在一起，有着内在的联系：学科意义上的人文总是服务于理想人性意义上的人文，或相辅相成。古希腊人认为，“真正的人”“理想的人”，就是自由的人，所以，西方的人文传承自始至终贯穿着“自由”的理念。人文主义，是指“一种强调人的作用、地位，关注人的历史境遇，并且致力于人类自由与解放的世界观或观念形态”。人文主义思想的历史可追溯到古希腊，形成于文艺复兴时期，当时人们借助于古典知识（主要是希腊哲学与艺术），反对经院哲学与神学，提倡人的人性发展与思想解放，是一种与神本主义相对立的，反对野蛮、愚昧与迷信的世界观。

人文价值一般指关于人自身的意义。有学者从文化角度理解，认为人文价值是“某一种文化对人和文化的全面发展，特别是对人的生存、发展、自由和解放的意义和价值”。也有学者从经济价值与人文价值的关系中阐释，认为人文价值“是指对于人自身的意义，它事实上可以覆盖一切价值，因为一切价值归根到底都是对于人和人类文化发展的意义；但在通常的情况下为了特定的使用，我们把它主要理解为区别于经济价值的其他一切价值的总称”。理解人文价值，应该把握“人自身的意义”，就是要从“人的生存与发展，人的解放与自由”中去理解与把握。人文价值“是人性——人类对于真善美的永恒追求以及表现在这种追求中的自由本质——的展现，这种追求表现着人类对于自己所从来的外在自然和自己的内在自然（动物式的情欲）的自觉超越，使人的感性生活具有日益丰富而高级的文化品位，从而把人与自然区别开来；这种自觉超越同时又意味着人能够以自身的尺度去从事自由的创造活动，不断地从精神的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飞跃”。人文价值包含三个层面的意思：“第一，对于 ‘人之异于禽兽’而为人所特有的文化教养的珍视；第二，对于建立在个体精神原则基础上的人的尊严、人的感情生活，特别是每一个人自由地运用其理性的权利的珍视；第三，对于建立在教养有素基础上的每一个人在情感和意志方面自由发展的珍视。”技术创新的人文价值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技术创新（科学与技术）人文价值是指相对于物质价值而言的精神价值，是除经济价值以外的一切价值。广义的技术创新人文价值就是关于人的一切价值，包含物质价值和精神价值。技术创新人文价值的外延也因学者研究视角不同而进行不同的分类。如，有学者认为科技（技术创新）人文价值“就是人通过科技对 ‘人文世界’（或 ‘与人有关的世界’）践履人文追求使之人性化，从而直接或间接地显示出科技与人类各种主体的各种需要的满足之间形成的肯定或否定关系”。从而把科技人文价值分为物质人文价值、精神人文价值、政治人文价值，一切关于人的全面发展自由的价值或效应。

如果只从技术创新的狭义概念去讨论人文价值，难以真正理解和把握人的生存与发展、解放与自由的深层问题，也难以消解技术创新带来的负面效应及其异化问题，所以，本书主张从广义的角度来研究技术创新的人文价值。本书认为，技术创新的人文价值就是指在一定的市场条件下，技术创新主体通过创新实践活动，改变技术创新客体的价值形态，满足人的生存与发展、解放与自由的需要的效应关系。因此，技术创新的人文价值可以分为人的生存价值、人的发展价值、人的解放价值、人的自由价值，因而包含物质价值、精神价值，或者经济价值、生态价值、社会价值、政治价值等技术创新价值。这种关于技术创新人文价值的内涵界定，有其特殊的意义。第一，我们研究的对象是技术创新的人文价值，就是关乎作为技术创新主体的人的一切价值，其内涵应该突显人的生存境况、发展空间、解放程度、自由尺度，体现对人的生存权、发展权、解放权、自由权的珍视。第二，技术创新，正如科学技术一样，是一种革命的力量，首先体现人的本质力量是人的生存力量，在客体主体化过程中最初表现为物质资料和社会生产力状况。只有不断改变和发展生产力，才能促进生产关系的变革，引发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的变革。如果只谈技术创新的“精神价值”，不谈其“物质价值”，似乎成了无源之水。第三，将技术创新的人文价值划分为生存价值、发展价值、解放价值和自由价值，具有内在的逻辑与历史相统一性。马斯洛的人的需要层次论已经告诉我们，满足人的需要所对应的价值可以表达为生存价值、发展价值、解放价值和自由价值，这四种价值是依次递进的。一般情况下，从人的生存价值→人的发展价值→人的解放价值→人的自由价值由低层向高层递进，但有时会交叉重叠，有时同时发生，有时高层次满足了，低层次需要还保留着，有时甚至从高层次向低层次递进。从人的进化史来看，人类是从低级向高级进化，人类社会也是从低级向高级演化的，循序渐进的。每一个历史时期，人的生存价值、发展价值、解放价值和自由价值所表现出来的价值尺度是不同的，但与这一历史时期的生产力水平、对自然与社会的认识程度、社会形态相制约并相匹配的。第四，这种划分方法，目的不是研究技术创新人文价值的含义，而是探索“解放人类实现自由”的途径，目的在于“改变世界”。从科学技术（技术创新）发展史来看，对于技术创新的负效应的消解，一直存在两种对立的学术流派，一种是乐观的技术创新决定论，认为技术创新是万能的，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另一种是悲观的技术创新决定论，认为技术创新已经将人类带入死胡同，必须“拒绝”技术创新。这两种观点的错误在于机械地割裂了人的生存价值、发展价值、解放价值和自由价值彼此之间的内在联系，只看到某一方面的价值需要（如生存价值或自由价值），或者拒绝某一方面的需要，而技术创新内含的人文价值是关乎人的一切的不可分割的整体价值，所以，他们都找不到消解技术创新异化的出路。只有把技术创新的生存价值、发展价值、解放价值和自由价值视为彼此关联和相互作用的整体，我们才能找到人的异化过程、根源及其消解途径。

技术创新的生存价值是指人能够“活着”的基本条件及其满足的效应关系，表现为社会生产力水平与人的需要的满足程度；技术创新的发展价值是指人类的向前发展及其个体的成长、发展过程中所需要的环境条件及其满足的效应关系，表现为社会生产关系状况与人的需要的满足程度；技术创新的解放价值是指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状况及其满足的效应关系，表现为社会生产方式结构与人的需要的满足程度；技术创新的自由价值是指人的交往方式及其满足的效应关系，表现为人的意志和意识的自由程度，以及人的实践活动过程、结果的自由程度。

与技术创新价值的实现过程一样，技术创新的人文价值与技术创新价值具有相同的实现路径，即技术创新人文价值分为潜在价值、内在价值、现实价值，这三者分别表示作为创新主体的人与对象性的客体实施相互作用过程的不同状态及其效应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