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西拉木伦河的难题
三月三十一日 上午九点,离开呼和苏都图村。四个蒙古人牵引着四辆牛车。道路位于丘陵间。烈风依旧,飞沙走石,行进颇为困难。途中又得陶器残片等。行进十里,丘陵渐渐消失,有低地沿河岸延展。附近是草地,有三五成群的牛儿在吃草。途中始遇二三汉人。再行十里,抵胡茹嘎。附近丘陵亦有陶器。西拉木伦河在此附近最窄,只有三四町,靠近大巴林处有一小岛,乃河中露出的岩石,在河的北岸(巴林方向)与小岛间架有一石桥。伫立在南岸向北岸的巴林方向眺望,见小岛上有似堂宇建筑,附近有敖包。石桥有如东京的万世桥,有石栏杆等。南岸(翁牛特方向)与小岛间亦曾架有石桥,然至今无存。南岸保留有曾经架过桥的遗迹,沿着石岸蜿蜒。根据石桥架设的位置,附近的汉人将此桥称为巴林桥,蒙古人称为胡茹干胡格日格。此处乃辽代西拉木伦河石桥的所在,当时架设有雄伟石桥的信息,被宋大中祥符九年的《薛映记》记载。现今的石桥被认为是近代架设的,仅在北岸与小岛间架设,在南岸的方向并没有架设。
即使在西拉木伦河的枯水期,在小岛与北岸间,即架设有石桥的部分,水流依旧湍急。然小岛与南岸间的水量却很少,即使徒步也能横渡。横渡西拉木伦河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选择最近的距离,从翁牛特去往大巴林的人们平日皆选择这条道路。然今日我们抵达南岸之际,河冰已经融化,致使水势湍急,即使在平日无水的南岸与小岛间,也是浊水暴涨,浮冰横流,横渡并不容易。我们在巴林桥前,一年轻的汉人牵着牛来到我们面前,跪下来向我们求助,一边哭号,一边指着河水,连声呼喊,让我们救救其父。我们起初并不解其为何故,听闻所言,乃知:青年与其父一同乘牛车渡河,哪知行至河中央时,水势突然暴涨,洪流裹挟着一尺厚的冰块朝着牛车袭来,势不可挡,牛车一边回旋一边被洪水冲走,其父亦被卷入河水中。我们也因其水势湍急,不能横渡,如若早先一步,强行渡河,恐怕也会落得和这个汉人一样的下场。我们一行的翁牛特衙役频频与驻守对岸的蒙古兵合议,意欲两方合力,助我们渡河,然终究爱莫能助。望着近在眼前的大巴林,不得不再次返回呼和苏都图村。是日行程往复计有四十里。
本日温度,晨十度,正午十二度,夜十四度。
四月一日 西拉木伦河的水流依旧,到底何时才能渡河,暂且不得而知,我们决定在浩斯吐图停留,一时索然无味。我妻背着幼儿,我与一个蒙古喇嘛僧十三岁的小和尚、十四岁的小姑娘,一行五人一同出村,去往南方沙丘。行至不到二里,有一宽七间的小河,称巴日音郭勒。虽然有河冰也在渐渐融化,然选择依旧坚实的冰面尚且能够渡河,遂来至丘陵。浩斯吐图村至巴日音郭勒河的土地平坦,渡河以后变沙丘。沙丘起起伏伏,时有低洼,盖此低洼乃昔时沼泽。在沼泽的岸边拾得石枪及几个石剃刀等残片。渡河前,亦拾得几个陶片。知附近曾有古族居住。和我们结伴的小和尚、小姑娘,颇为天真烂漫,竞相唱起蒙古的歌谣,又作为一般蒙古人的喜好,相互以摔跤相戏,其天真无邪的样子着实可爱。看完丘陵,打算折回住处,然来至河岸,早已不见先前渡河时的水流,如今归来,不过俄尔之间,融化的河冰致使河水暴涨,渡河已是不可能。这样的事情是在蒙古旅行的人们最应注意的。正当我们携小儿手足无措之时,对岸有一牵驴的汉人,驴背上驮着小儿。他亦惊讶河水如此暴涨。他与我们都在寻找可以渡河的地方。他最终决定自己背着小儿渡河,还将我们亲子三人依次背至对岸。小和尚和小姑娘亦不得渡,虽困难非常,但小姑娘还是马上背起小和尚,勇敢地跳入水中,并顺利地到达对岸,真是万幸。我们给汉人四五枚铜钱作为谢礼,他们非常高兴。概是居住在附近的汉人十分质朴。小和尚和小姑娘面面相觑,认为拿出这么多钱作为谢礼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们回到村子已是下午一点,吃完饭后与来访的蒙古人交谈。有位三十四五岁的蒙古人,身穿华丽锦缎,说他曾在三年前和露西亚人一起去过哈尔滨。他本是喇嘛僧,如今还俗。常常接触外人,变得颇为伶俐,谈话亦巧舌如簧。我们从这蒙古人口中打听到诸多情况。蒙古人多恶还俗,也就对他心生鄙夷。所谓三年前与露西亚人结伴前往哈尔滨之事,应是日俄战争之际被露西亚人驱使。其原因,恐怕是他作为蒙古人,或多或少懂些汉语,又懂得俄语,适合在其间做做翻译。他身上带有各种美丽的装饰,腰间挂有一枚五铢钱。我们注意到此枚铜钱,便问其由来,他回答在附近的沙丘上拾得。据此问答,我们可知附近沙丘中有五铢钱。我们随即表达是否有意愿将其相让,他很快答应,将其赠予我们。我们先前在国公坟拾得五铢钱一枚,今又于此得之,此乃学术上颇为值得注意的事。是夜,于此听闻伴奏着蒙古乐器唱出的蒙古歌,真是愉快的一夜。此蒙古乐器乃四弦琴,主体呈八角形,木质,其上蒙着皮革,弓似胡弓,蒙古人称之为“胡日”。
本日温度,晨九度,正午十二度。
四月二日 天晴。吃完饭,下山行至西拉木伦河畔,我妻下河清洗小儿的脏衣等。大雁及其他鸟类竞相嬉戏,其状十分有趣。亦可见红头鹤(?)在我们头顶盘旋。是日,一事无成,静待河流状况的好转,空度一日。
本日温度,晨八度,正午十九度,夜十四度。
四月三日 滞留浩斯吐图村,无事可做,在浩斯吐图村继续停留。想村子附近也该有石器时代的遗址,遂向村民打听,却一无所获。无奈只得严命同行蒙古衙役帮忙寻找。衙役找来两名知情的男人,下午四点启程前往遗址。遗迹位于村东五六里的一处丘陵上,站在丘陵上,西拉木伦河北岸的大巴林好似唾手可得,西拉木伦河或许曾流经于此。沙层中发现陶器和骨头的残片。位置位于现今地面下二尺五寸,深度与日本石器时代的地层相当,遗物上方的地层乃其年代的象征。古族繁衍生息的年代,遗物上方并没有土层,经过年月的累积,土层方才形成。因此,现今的地面上不可能找到古代的遗物。暴风雨或雨水致使土层剥落,地下二尺五寸处的遗物得以重见天日。如若没有暴风雨或雨水等自然的作用,遗物将永远深埋地下。将骨骼拿在手里近距离观察,碎裂的方式与日本在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的骨骼遗址类似,说明曾经的古族敲骨吸髓。遗物包括石镞、小刀柄、陶片等。我们向蒙古人询问遗物乃何人所留,皆言回鹘人,并不认为是蒙古人的遗物。我们调查完,回到住处。
本日温度,晨十一度,正午十三度,夜十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