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琴器之成
古琴之能为高士,固有应对于由儒而道之发展,有它来自于其他文化面相之印象,但在此尤不可忽略的是:古琴本身的音乐条件。就因这音乐条件,所有的发展与附加才不致如礼乐般,有过多非音乐的想象与衍生,却见不到它直入人心的音乐能量。
的确,即使不谈它的文化印象,直就音乐来说,琴也非常特别,甚至特别到你不须具有中国文化的任何认知,也能感受到它的某种魅力,觉得它必然指涉一定的文化厚度。
谈器乐,得先从乐器谈起,它是音乐的载体,这载体的型制一定程度决定了音乐。谈琴乐,更得从琴器谈及,因为比诸其他乐器它尤有不同。
谈乐器,材质、结构是基底,琴亦然。
说材质,就在谈音色。琴大多以梧桐木为之,以梧桐为材是中国乐器的一个特色,它显现了与西方基底的不同。
西方的木作乐器,率皆以硬木、薄板为之,板薄才好导音共振,硬木则因弦须一定张力才能发声,为撑住此张力,又要薄板导音,木质乃必须坚硬,否则就塌陷破裂。
梧桐:中国木造乐器皆喜用梧桐,梧桐质松,“其音醇厚”。琴尤其将此特性彻底发挥,使凤栖梧桐的神话与琴器之神品相互辉映。
中国乐器不同,它用软木、厚板。为何用软木?因要直取木质之声;而软,还必须能撑住弦的张力,板就须厚,由此所得音色就不像硬木般高而明亮,而是圆而松沉。中国人以为直取木头之声,是见其本质,松沉音色则引人中和醇厚,不会导致情感的直接亢奋,甚且能安定心灵,这与一般想撩起情绪反应的乐器制作恰成两极。
琴“松沉”的音色是它最根柢也最特质的存在。一般而言,西方乐器要沉,音域就得低,弦就得粗,其音乃紧,如低音提琴般。但琴不然,它松而沉,予人淡泊、从容之感。醇厚,本与中庸的哲思有关,松沉更直接关联于整体人生的观照。
就材质基点,古琴是个典型,它以梧桐特质将形上、形下作了最好的连接。
材质外,还得谈结构,有了结构,琴才成之为琴。
谈结构,主要在共鸣。相对于西方乐器,中国乐器的共鸣箱都较小,不希望太多扩充的共鸣正要它保持本质的音色,这在琴是典型,坦白说,它的共鸣箱并不符合所谓共鸣的原理,但乐器原不只是科学工艺的事实,它更是种文化价值的选择。
斫琴:斫琴工序复杂,步步讲究,斫琴者如唐代雷氏一家,亦可历史留名。(图为当代斫琴家王鹏)
琴器之美:琴适合久藏,琴器亦成鉴赏文物,名琴皆有文人雅赏之琴名及断纹,不仅形成琴器特殊之美,亦常用以断定年代。(图为宋琴“托自”,钤印:“清宁夏汉知吴氏家藏”)
这选择使古琴在松沉音色外,又有了另个特点:小的音量。音量小是因用来给自己或三两知音听的,就此,琴的音量是个很符合心理学的设计:当你不想听时,它不形成干扰;当你静下心来,它又声声入耳。而前提是你必须先静下来,就达到了它修身养性乃至反观归零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