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7章 海龟潜艇
东谷泽晨独处单人房间内。靠近舷窗的位置,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几条发光的水母和浮游生物。估计只有驾驶室前才会安装探照灯,得以巡视夜晚的海底景色。
果然还是有种不真实感,明明昨天还在火山口与四矢死斗,结果今晚人就在海龟壳造的房间里活动,不免令人恍惚。话说此刻正踩着的地板之下的这头海龟,它没有自我意识吗?它真的不会失控吗?相较于把龟壳改造成潜艇,还是如何驱使这头巨兽的意志更让人好奇。
管不了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
东谷泽晨抬起右臂,仍旧不明所以。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右臂是被四矢劈断,掉进岩浆里了,那种疼痛感是不会骗人的,又或许,只是血熔炮的灼烧而引起的恐怖幻象?
那就更怪了,被血熔炮直击,结果现在只有浅显的烧痕,而且连这痕迹也在逐渐变淡。另外我在牙齿上也涂满了屠魔散,做好了同归于尽的觉悟,可为什么……莫非?莫非我是觉醒了什么天赋?那就赶快来个人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能力呀!
“蠢货!哪有什么天赋?”
“又是你!”东谷泽晨知道是那魔猿又来造访了。
“屠魔散对鬼族的伤害是致命的,对人类却只有些副作用。不过嘛,老夫对这药剂也是相当排斥呢,所以就自作主张帮你将此药毒性排除出体外了。毕竟,我还得亲自杀死你呢。”
“嚯嚯,原来是多亏了你帮忙啊,那还得谢谢你喽。就是有点可惜,要是这药也能顺带把你带走就完美了。”
“哼哼,这么说你想精神错乱,整夜失眠,往后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喽?”
“你,你是说屠魔散对人类的副作用就是……这个?”东谷泽晨咽了口水。
“那不然呢?不过你也别太庆幸,我也是消耗了你十年的寿命,才得以帮你将毒性全都排除了出去。”
“你这家伙……”东谷泽晨也不敢说什么不是,毕竟相较于下半辈子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他情愿消耗这些寿命。何况只是这个世界的寿命。“那我其他的伤口也是你帮忙治好的?”
本以为对魔猿看法能就此改观,谁料它说:“那你可就想多了,说实话,我也在疑惑,究竟是什么力量能一下子疗愈那么多的致命伤?只能说,你这家伙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带着这样的困惑,在潜艇上又度过两周时光。白天的风景倒是悦目:五彩斑斓的鱼群、淡定的鲨鱼、各种各样的软体动物、珊瑚群,简直就是天然的海洋博物馆,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们的旁边没有注名介绍,只能饱个眼福。
何况在这房间之下游走的更是个庞然大物,因为大到一定程度,所以从感觉来看反倒没什么威胁,便有几只指甲盖大小的鱼儿好奇地顶撞着舷窗。
谁知话音刚落,那巨龟像是有意反驳人的偏见似的,它深吸一口海水,而后吐出,结果整个潜艇经历了一场奇妙的波动。
另外,东谷泽晨这几天频繁地梦到自己回到中小学的课堂,面对各科教师的各种小测、提问或抽背,而自己总回答不上来或是不通过,即使醒来也留有一种提心吊胆的回味。漫长的旅途只能靠不断给自己灌输昂扬的话语熬过。
有人聚集的地方就是一个社会场。潜艇内也不例外,这里有形形色色的人,男人女人,瘦子胖子。喏,那里就有一个胖子刚从公共餐厅出来,正要往房间回去,却在一处楼梯口角落无意间听到如下对话:
“观察几天了,301房那小子看起来适合下手,他好像没有同伴。”
“你是说,那个背着奇怪箱子上船的家伙?我也注意到他那沉甸甸的钱袋了,而且人看起来也不大机敏。可是,他敢一个人出远门,想必还是有点手段的吧?单凭我们几个……”
“怕什么?高手也怕蒙汗药,麻翻了取走钱袋子,人就随便丢到海里去喂鱼,又有谁知道呢?而且据我观察,那小子从不来食堂就餐,却是每日吩咐侍从送餐到房间,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吗?”
“你是说,在侍从送餐的那段时间来个偷梁换柱?”
“是啊,这对咱们来说不难吧,毕竟也有过几次经验了。”
“好,就依此计,到时候先这样……”
胖子听罢,只是无奈叹一口气,心想又有哪个倒霉的家伙要葬身鱼腹了,果然出门在外,伙伴还是越多越好。
东谷泽晨今天难得愿意走出房门,到温泉大厅泡上一个下午,现在正打算回房间享用晚餐。
虽说是一时兴起,但忆起刚才的情形:
自己大概是整个温泉大厅唯一没有结伴同行的人了吧。看着三三两两的小团体有说有笑,自己只敢在角落里阴暗地观察他们,却又担心被人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尤其是这样一双孤立于周围的目光,从而招致令人不安的关注、猜测和议论。可一直盯着水面的倒影发呆又显得很傻,这种身处公共场合而心外此场合的纠结感受实在难以形容。不过呢,能有这种心理,据说是自我意识过剩的表现。
那干嘛不主动随机加入某个小团体呢?谁也不是生来就搭配好同伴的,还不是要靠自己主动。
唉算了,好麻烦,纯粹享受热水的温度也不失为一种雅趣,东谷泽晨心想,总有一天可以适应的嘛。像是在自欺欺人。
汤气氤氲,人们脱下文明的衣裳,显露出最原始的模样,彼此坦诚相待,他们会聊些什么呢?但毕竟仍隔着一层肚皮,还是会有所保留的吧。不过嘛,能袒露到这种程度的机会不多,还是要珍惜彼此的每一句对话才是呀。
东谷泽晨两手按着池岸,爬出浴池,离开温泉大厅。回去的路上,隐约听到背后有人在喊自己:
“恩人!是您吗?原来您也在这艘潜艇上啊。”
“您找谁?”见来者到自己面前,东谷泽晨仍不明所以。
“您不记得我啦?机械城的牢房里,正是您把我保释出来的!”
“哦哦,想起来了,是你呀!最近怎么样?生活还过得去吗?”
“托您的福,那天和您道别之后,我花钱将我的兄弟厚葬了。后面又借了点钱开始做海上生意,现在日子倒是越来越好了。您呢?最近可还好?”
“我?哈哈,最近还好。”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您更憔悴了?满头的白发,而且,我总觉得您少了些……那时的激情。您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一定要告诉我,凭我现在的财力,不说大事,小事绝对不在话下,就算是大事,荡尽家财也要帮您!毕竟是您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呢。”
“能有什么困难啊。不过看到你如今这样,我也挺开心的。”
“哈哈,您见笑了。诶,不如我们到酒馆里整一杯?”
“可我晚饭还没吃呢,要不改天?”
“嗐,晚饭而已,到那里一样可以解决的嘛。”
“这个……”东谷泽晨不愿离开泽羽太久,毕竟已经不在身边一个下午了。
“好吧,既然您有要事,那我就不打扰了。”男人看出了他的心事,“可否告诉我您房间的号码,改日也方便登门造访。”
“这个没问题,301号。”
“嗯好的,我们到时候见,301号。301号……等等,您确定是301号?”
“有什么问题吗?”东谷泽晨转过一半的身子又回来了。
“唉遭了!要出大事!”男人急得拍了下大腿。
“此话怎讲?”
“唉,这个……您不知道,正是刚才我在楼梯口角落那儿偷听到……”男人尽可能将自己方才听到的对话如实复述了一遍。
“什么!竟有此事?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哈哈,运气不错嘛,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但这正是上天安排给我的报答您的机会啊,一切都是那么凑巧,可不就是有意安排的吗?这就是缘分啊。”
“好了,你先收敛一点,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恩人先别急,我与船上的三副颇有些交情,不如一起去找他商量?”
“也好,就请你带路了。”
路上,东谷泽晨经过公共卫生间,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满头白发,同泽羽十分相像。近来他不曾关注自己的外貌形象,若不是那人提醒,恐怕到现在都不会发现这一变化的吧。不知为何,他对这一变化竟有些高兴,仅是因为更接近泽羽了。
两人找到三副的房间,发现那里房门紧闭,大概他人还在潜艇的某个地方工作,只有等换班后才会回来吧。
男人却是等不及了,便带着东谷泽晨四处打听,最后总算找到了三副的岗位。他那时正在检查消防设备,手里头做着登记。两人说明了来由。
“原来如此,你是说这位小哥被船上的歹人盯上了,有性命之危。那我尽快联系船长,为他安排其他房间,并尽可能保障他的安全。”三副手里的笔仍做着记录。
“哎呀,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些虚的能保证我恩人安全吗?就……就只是换个房间什么的?”男人更急了起来。
“那照你的意思,我是该上报船长,把你说的那些人全都抓起来,然后赶下船,我们有这个证据吗?有这个权力吗?”
“这个……”他一时无法反驳,“只能任由他们胡来了?”
“除非你们有更充足的证据证明他们要行恶事。”三副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等拿出证据,人都凉了……”
“你说什么?”
男人憋着不服气的表情。
“知道你们不乐意,但规矩就是这样,你我都无法改变。不过,我会想办法给他们点警告,相信他们胆子再大,也不能在已经暴露意图的情况下还动手吧。”
“三副先生,您知道距离安谧泽亚还有多远吗?”东谷泽晨突然开口了。
“你问这个干嘛?”
“我要在那里下船。”
“你……”三副的表情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你要在海里下船啊?放心吧,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不,我要那儿的小岛下船。”
三副的脸欲绷又止。“我在船上工作也有十来年了,从来没听说过安谧泽亚那片海域还有小岛的。”
“有的,因为是她说的。”
“什么?总之,大概还有一天就到安谧泽亚了。不过,在那下船是不可能的。”
“可是……上船之前,你们的售票员明明说过,认真找总能发现的……”
“那家伙……”听到这话,三副明显有些生气,只是他的眼里还躲闪着些许惭愧,“抱歉。你可能被他骗了,我们的确会驶入安谧泽亚,但也仅限于从那经过,毕竟……不可能让整个潜艇的人陪你一起找吧?”
“没关系。”东谷泽晨笑道,那笑容像是对欺骗的原谅。
“嗯?你想通了就好。”
“在那儿放我下船就好了,如果能给艘小船更感激不尽。”
“你,你疯了!喂,你朋友怎么听不进人话呢?”
“恩人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那也不能胡闹吧?”
“是约定。”东谷泽晨平静地说,“约定好的事,再辛苦也要去做。”
“但那还是太危险了,要不您听我一句劝,这回先与我同行,等下次我商队的人都到齐了,我们陪您一起去找那个小岛?”男人尝试好言相劝。
“不,多谢你的好意,但此事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我去意已决!”泽羽她,也不希望有太多人来吧。
“我这里……只能给你提供一艘小型游艇,带不了多少人。”三副做了让步。
“太好了,感激不尽!”东谷泽晨喜上眉梢。
“可是,潜艇怎么派小船到海面呢?”男人不解地问。
“每天中午,我们这头灵兽都要浮出水面,晒半个小时的太阳,那会儿就可以下放小船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大海的天气喜怒无常,独自出行更是九死一生,还是希望你再理性地考虑一晚上,等到明天我再问你一次。”
“无论考虑几个晚上都一样,明天我还是一样的回答。我这里有五十枚金币,算是弥补您游艇的损失。”东谷泽晨将一把钱袋子递给对方。
“诶!怎么能让您出这笔钱呢?”男人有些不悦,挤到两人中间。
“多谢你的好意,但你现在还在创业初期,处处需要用钱,还是让我来吧。你今天能告知我潜在的危险,还把三副先生介绍给我,已经是帮大忙了。”
“这我就不认可了,明明是两码事,举手之劳能抵消报答吗?难道您想让我一辈子都亏欠您?荡尽家财我都不曾犹豫,何况是这点付出。今天这钱,请您务必收回去!”
“好吧,看来是我轻视了你的决心,抱歉。对了,到现在为止都还未请教你的姓名呢。”
“嗐,在我们机械城下层,很少有个正经姓名的,现在江湖人肯给我薄面的,都叫我慨哥。”
“嗯,多谢了慨哥。”
“您看,又来……哦对了,我得再给您找几个帮手,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东谷泽晨摇了摇头:“我还是想独自出发。”
“您呀,还是个怪脾气,让人摸不清头脑,就跟当初解救我的那个时候一样……”
第二天中午,海龟如期浮出海面,享受它的日光浴。东谷泽晨背上冰棺,牵上行天之迹踏上新的甲板。
“果然还是要做这个决定啊。”三副站在出舱口送别,“驾驶室里面有指南针和地图,也不知道他到底记清楚那些设备的操作没有,才一晚上的时间啊……游艇里的食物完全够用几个月了,希望他能撑住。”
“喂——恩人!两周后我就会带商队来找您,千万不要逞强!实在找不到小岛,两周后的每个夜晚就在船上发射信号弹,等我们来!”
“勇者,为你的行为感到骄傲吧!去乘风破浪,去征服这片海域!”副船长得知此事,也要前来送行。
东谷泽晨在游艇上向众人挥手道别。